第19節(jié)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絲毫不理會船上的人已然頭暈眼花。 蛇形小船在無數(shù)的山峰間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無情地拋來拋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滾數(shù)圈,等到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個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無法與大自然對抗,蛇形船就是飄蕩在海濤中的一片葉子,沒有方向地旋轉(zhuǎn)。船上的人聽天由命地隨船而動,時而在十數(shù)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墜落,時而在數(shù)米深的海底屏息潛水。 沒過多久,探照燈掙扎著撲閃了兩下,徹底熄滅,小船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將被浪潮推向什么地方,身在水中還是在水面,因為都是一樣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綁在一起。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漸漸恢復(fù)平寧,船上的人已被折騰得夠嗆,一個個渾身透濕、口鼻吐水、氣息粗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沒受多少損傷,他們被早早地穿上潛水服,戴上潛水頭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還是水下,都不影響正常呼吸,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什么傷害。 卓木強打開頭燈,黑暗中亮起一團柔和的白光。 船里起碼有半船水,岳陽癱坐在水里,水流串珠般沿頭發(fā)流下,喃喃說道:“強巴少爺……我們,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說著,打了個嗝,從嘴里吐出不少水來。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沒少喝水。 卓木強也坐在船底,被那冰涼的水泡著的滋味可不好受,無力道:“好?。∠劝汛锏乃ǔ鋈ピ僬f。”說完,身先士卒,拿個鋁盒舀水往外倒。 張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覺怎么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動一下,就能感覺到肚子里哐啷哐啷直響。 岳陽在身后笑道:“如何?這回吃飽了吧!” 張立實在累得沒心情開玩笑了,吐著水,有氣無力地問岳陽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大概的資料?我們究竟走了多遠了?這樣的路,還要走多久?” 岳陽笑不出來了,雖然沒有去仔細計算,但是從一開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巖壁的間距來看,行船的速度實在說不上快,而在未來的數(shù)個十二小時中,還要經(jīng)歷無數(shù)次這樣的情形。他只得推托道:“這種環(huán)境下,誰能去計算?勇哥,你有沒有留意過,我們走了多遠?” 嚴勇艱難地抬起頭來,野獸般的眼睛里竟然蘊藏著一絲痛苦,低聲問道:“你說什么?”那幾個字,就像是咬著牙蹦出來的。 岳陽驚呼道:“你……你臉色好白??!沒事吧?” 嚴勇難看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剛才顛得太厲害了,有些想吐?!?/br> 卓木強看了看嚴勇,凝眉問道:“真沒事?”又對張立道:“張立,你去看看,先把燈弄亮。” 張立去摸嚴勇的額頭,被嚴勇粗暴地擋開:“我說了沒事,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休息一會兒就好?!?/br> 張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裝探照燈去了。 唐敏在后面道:“強巴,你來看看?!?/br> 卓木強來到船中,只見張健的頭盔潛水服被除下,胡楊隊長、唐敏、呂競男和塔西法師都圍在那里。唐敏將溫度計從張健嘴里取出來道:“他好像病了,病得不輕。” 說著,將體溫計遞給卓木強,同時道:“四十一度?!?/br> 塔西法師也給張健把了脈,愁眉不展,似乎情況很不理想。 張健含糊不清地道:“現(xiàn)在我要躺下睡覺,求主保守我的靈魂。如果醒前我要死去,求主取走我的靈魂?!?/br> “怎么會這樣?”卓木強問道:“不是打過破傷風針和抗感染抗病毒疫苗了嗎?目前他的身體怎么樣?” 唐敏道:“不是破傷風,兩種可能,一種是水中存在致病微生物,如果是具有耐藥性的病菌,那么我們的廣譜抗菌素收效就不大。第二種可能更麻煩,由于船體顛簸太劇烈,加上海水太冷,他的體溫中樞已經(jīng)失控,自身將走向衰竭,若情況無法改善,很……很難恢復(fù)過來?!?/br> 卓木強看了看黑暗的遠方,短時間內(nèi)想改變這種糟糕的情況,談何容易?他看向塔西法師,法師嘆道:“唉!正虛邪實,赤巴虧虛,邪氣留戀,在他體內(nèi)與正氣相搏,發(fā)惡寒,如果病情進一步發(fā)展,外邪聚集,敗壞精血,阻滯培根,最后引起內(nèi)邪滋生,那就糟了?!?/br> 卓木強忙道:“那該如何處理?大師?!?/br> 塔西法師道:“若有鹿茸、鴿血、蝽象、猞腸、紅兒鼠,配以掌參、茅膏等物,當可驅(qū)邪匡正,保暖復(fù)溫,可惜身邊沒有這些藥物。別看他現(xiàn)在內(nèi)熱極高,但四肢冰冷,需要更溫暖的環(huán)境?!?/br> 卓木強無奈地站起身來,聽唐敏道:“我可以為他注射一組高能合劑,就看他能不能挺過去了?!?/br> 卓木強道:“好吧!另外兩個,還好嗎?” 唐敏道:“不錯,各項生理指標平穩(wěn)。” 卓木強看了看別的船員,回到船頭,張立和岳陽都在舀水,船內(nèi)的水已差不多快干了。嚴勇坐在地上沒動,岳陽道:“剛才勇哥吐了,連巧克力都吐出來?!?/br> 看到船舷邊留著咖啡色痕跡,卓木強不由又問道:“真的沒事?嚴勇,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嚴勇?lián)u頭道:“不用,暫時沒事,只是胃里翻騰得厲害,想吐?!?/br> 這不是好兆頭,一旦開始感到眩暈、嘔吐,就說明身體的忍耐力到達了極限,好比肌rou繃緊,最后變成抽筋一樣,短時間內(nèi)不可恢復(fù)、不可逆轉(zhuǎn)。若蛇形船持續(xù)顛簸,種種不適癥狀都會加劇。孟浩然和王佑還有趙祥都是這樣,難道連嚴勇這個探險經(jīng)驗豐富的行家,也無法堅持下去了? 前面到底還有多遠?出口又在哪里? 真的,就在黑暗最深處嗎? 第五章 朝著無邊的黑暗,蛇形小船又一次啟航。 經(jīng)過這番折騰,處于海洋中的小船早就失去了方向,卓木強伸出雙手,只能察覺到一絲絲微風,但對于風是從前后左右哪個方向吹來的,卻怎么也感應(yīng)不出。幸好塔西法師和亞拉法師為這艘迷途的小船指明了方向,大家于是遵循著他們的指示,繼續(xù)向茫茫深處劃去。 堅持再堅持,在海面上,數(shù)米高的波濤隨時隨地都存在。其實就整個大海來說,已經(jīng)算是光滑如鏡了,只是身處海中的人太小了一些。 在絕對的黑暗中行船對人是一種折磨,海面不可能有任何港灣,船無法停泊,意味著無法入睡。哪怕人人都已經(jīng)疲憊至極,依然只能堅持,但是要堅持到什么時候,卻沒有人知道。 又是八個小時過去了。岳陽小心地將時間刻在蛇形船的肋骨上。自從失去現(xiàn)代計時器之后,他就將塔西法師用心跳和呼吸大致推算出來的時間刻在船身上,好讓大家知道,究竟已經(jīng)在海面航行了多久。 張立捧起水桶,“咕咚咕咚”又灌了幾大口水,為了抵抗饑餓,船上大部分人都裝了一肚子水。海面上的波浪正漸漸變得平靜,但是卓木強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走出喇叭口。在這個黑暗的地下世界,失去了儀器的輔助,就像盲人,什么都不知道。 船里的氣氛低迷到近乎死寂的程度,連嚴勇也不再大喊大叫,如此安靜的氣氛讓人感到自己成了獨立的存在。是??!他們是與世隔絕的,孤獨和寂寞變成一種恐懼,侵襲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意志稍不堅定的人,會由此產(chǎn)生下一刻即將死去的幻覺。 不能讓這種情緒蔓延開來!卓木強這樣想著,便道:“怎么?大家都不說話了?” 張立有氣無力道:“強巴少爺,我想睡覺又睡不著,肚子餓得發(fā)慌,全身酸痛得要命,還要不停劃槳,哪里有多余的力氣來說話???” 卓木強道:“不要那么喪氣嘛!你不是一直都很開朗的嗎?” 張立一口京劇口音:“我現(xiàn)在是又冷又餓,饑寒交迫,怎么一個慘字了得?慘!慘!慘……” 岳陽道:“得了吧!你瞧勇哥可不像你那樣。這點困難就喊苦喊累,以后還怎么跟強巴少爺混?出去后千萬別告訴別人說,你是跟強巴少爺混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