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打火機滑動,寂靜夜色中叮一聲清響,蔚藍火焰妖嬈上竄,點燃冰冷無溫度香煙。她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似久別后情人再相逢,情意綿綿,難舍難分。 陸顯摁滅了煙,說:“那包粉我沒有動過?!?/br> 也曾掙扎,遲疑,戒斷期間摻了石灰粉的海洛因也是致命誘惑,場景類似于沙漠中行走絕望的旅人,終于遇到一片真實的非幻想的綠洲。 要靠多大毅力才抑制得住,胸中瘋狂叫囂的渴望,雪白粉末橫攤在桌前,一陣陣異香刺激心肺,魔鬼說點燃它,吸食它,不管明天如何,不管生或是死,活著有無尊嚴。 或許是幻覺,在那間陰暗狹窄充滿腐臭的地下室,他想起她臨走時失望而落寞背影,一陣痛突襲心臟,如同剜rou、凌遲,輾轉(zhuǎn)難安。 痛過戒斷時。 溫玉卻講另一話題,“陸生,你有沒有愛過誰?” “愛?”陸顯不屑地扯一扯嘴角,“又不是青春期,開口閉口為愛而生?!?/br> “戚美珍?”她試探。 “小女生的想象力…………我同她,從前是‘得過且過’,現(xiàn)在是‘你死我活’。” “你阿媽呢?” “早死早解脫?!?/br> 她得出結論,“你只愛你自己。” 陸顯轉(zhuǎn)過臉來望向她,沉聲說:“等你經(jīng)歷過生死就明白,世上永不背叛的只有你自己?!?/br> “哲學家?!?/br> “七歲時我同一群野狗在垃圾山里搶食,十七歲為三萬塊被打成內(nèi)出血,沒錢送醫(yī),小診所里靠大麻熬過來。二十七?你見識過,我跳海斷手,眾叛親離。溫玉,你叫我去愛誰?”他伸手揉亂她一頭長發(fā),笑容單薄,“你嗎?你甚至還未成年,一時一個樣?!?/br> 他句句懇切,但溫玉不甘,這場游戲只有她一人入局,未免太過不公。 你擁有過,再失去,才知什么是痛。 沉思間,唇上的香煙被陸顯奪走、摁滅,他的唇再次欺來,換走她唇齒間染過一層蜜糖的尼古丁。 是癡迷,是永不厭倦的侵襲與占有。 不去研究誰愛誰,誰又虧欠誰,只在今夜,擁住所有快樂事。 收音機里,男主持說放一首老歌先給往日情人,祭奠年少瘋狂,于是有《盡在今夜》,陪唱床頭顛簸,起起伏伏,春水滿溢。 少女緊閉的身體再一次被撕裂,蚌殼的rou含著珠,痛苦卻又是絢爛華美篇章。 漫長前奏過后,綿軟聲線sao動耳膜——“請聲張,請聲張,你世界可再張揚。請張開,請張開,你兩眼可再張望。臉孔得一張,是歡喜悲傷。夢到哪里可會歸來,誰把鐘敲響,平息心慌張。愿你兩臂今晚擁著我,而你這刻飄向虛空,深夜心更空。” 半掩的門,他與她沉重焦灼的呼吸,身體的拍打聲,他的兇猛,她的柔媚,一分不差都鉆進窺測者浮沉難定的心潮中。 愛上一個人,也許因為他道歉時的急迫,也許因為他開心時的笑容,也許是因他勁瘦且充滿力量的后腰。 噓——你說不清。 第二日夜,閑云茶室里,陸顯應付完移民中介,聽油頭男吹捧,加拿大是人間天堂,共產(chǎn)與解放是如何如何惡鬼一樣可怕,似乎九七之前不選擇移民,等赤潮淹沒本港,便只有死路一條。 過后顧少來同他談公事,陸顯問:“盯她的人,有消息沒有?” 顧少搖頭,“她太謹慎?!?/br> “雙番東低能,連個半殘廢都看不住。” 顧少說:“他喜歡玩,仇人也拿來玩,沒玩死,倒給機會讓他逃跑?!?/br> 大平敲門進來,“d哥,跟到了,關德勤同雙番東老婆去雙姝島開房。” 陸顯慢悠悠喝茶,說:“叫人送他們一袋粉。” “然后?”大平問。 顧少接過來說:“然后就報警咯,傻仔。難道要你去抓jian?” 兩只狐貍相視一笑,聯(lián)手逼債。 54臥底事發(fā) 溫玉照常上下學,剩下的慍怒與不甘被時間掩蓋,卻又長成一根芒刺,時時刻刻于血rou中掙扎穿梭,疼痛難忍。 臨海的城市,深秋如同初春,見不到樹葉枯黃以及開闊藍天,有的是莫名而來的雨,沾濕腳尖。才出校門,年輕快樂的學生妹背著書包馬路邊推推搡搡嬉笑打鬧,溫玉撐著傘,走過教室到校門三百米距離,漫長無期。 呵一口氣,好在校服外多加一件開司米羊絨衫,冷雨中隔斷瑟瑟秋風。 照舊同司機王叔問好,王叔四十歲上下,獻身于基督,一路同她講偉大教義,勸眾人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除開讀書還會什么?有沒有腦,連個男人都看不住,白占一副好身體。你看你,十七呀,頭發(fā)光亮,皮膚裝滿水,青春撲通撲通冒泡,居然敵不過那個年老色衰黃臉婆?!?/br> 傘遞給金嫂,才進門,小羊皮布洛克鞋還有一只掛在腳邊,便受到尤美賢遷怒,疾風驟雨撲面來,三太氣勢洶洶撐著腰站在客廳正中,頭頂英式水晶燈仿佛也被音浪震得瑟瑟發(fā)抖,溫玉看著燈,只怕三太再多說兩句,這只重達一百二十磅的古董水晶燈要嚇到‘落跑’,正中事主。 又要叫白車,付醫(yī)藥費營養(yǎng)費,再請人照看傷者,得不償失。 “叫你看我呀,看燈!”尤美賢走上來,正要掐她,半路僵持,似乎做艱苦卓絕思考,最終放棄,但仍維持著環(huán)胸姿勢,才一雙紅色高跟鞋,支撐她眼皮底下看人,“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他已另娶,寧愿要個埋街女(注)都不要你?!?/br> 事發(fā)簡單,珠寶店內(nèi)冤家路窄,她與戚美珍爭一只鉆,她的支票已過期,許諾陸顯來付賬,戚美珍聽去,當然少不了一番羞辱,一番譏誚。 真是天大的委屈。 溫玉看尤美賢滿腹怒氣無處去,玩味說:“妓*女同古惑仔,天作之合,三太記得補送紅包。不過…………三太滿肚火,難道是為我鳴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