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zhuǎn)寒，生生把手搓了搓，正要離開這兒，前頭忽然有一陣sao亂，人堵著都來看熱鬧。

    原來今日到城隍廟燒香的有個挺大肚子的婦人，這會子才燒完三炷香，她夫家竟然就提刀追了過來。

    夫家氣紅了眼，雖說家丑不可外揚，可被人欺瞞久了，甚至周圍鄰里都知曉他老婆懷了旁人的崽，這怎么就能心平氣和。

    “你來殺老婆？廟里都不能等一等？”一群看熱鬧的嫌事不大都在起哄。

    奚落起哄聲中無人阻攔，血都濺到看熱鬧的臉上，一個個卻跟打了雞血一般，待人頭落地，竟還有人意猶未盡。

    “瞧你這窩囊樣子，你怎么還有臉在殺了老婆之后無罪繼續(xù)活？”有人不服。

    于是在指指點點中殺了老婆的男人氣不過也一刀破開肚子，活活要痛死。

    而在這樣荒誕之中還有人鼓掌，直至此時生生才瞪大眼睛，無措地望著周圍。她像是受了極大驚嚇，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先前姬孤撞到了她，這時輪到她撞姬孤。

    瘦高的青年扶了一把，眼神凝重。三個人好不容易擠出來，俞秋生鬢角的碎發(fā)垂落幾縷，她把頭發(fā)撩到耳后，見拉著的小孩還呆呆傻傻的，便把袖子里的糖人遞給她，讓她舔舔玩玩壓壓驚。

    “剛剛是不是嚇到了？”俞秋生摸摸頭，彎腰問。

    生生搖搖頭。

    俞秋生見她孤身一人，瞧著拮據(jù)而人又堅強，私下里胳膊肘便頂了頂姬孤。

    他倒是懂意思，于是問道：“你對這兒熟不熟悉？今日。本要買年貨，可咱們兩個人從外地來，你若是閑著能否替咱們找找路？事后必有謝。”

    生生看他們不像壞人，正巧著酒壚里事情干完了，便略一思索，應(yīng)了下來。這一路上姬孤偶爾說幾句話，俞秋生則全程開導(dǎo)小姑娘。

    他二人此番造訪不自在天乃是夢娘生了，適才托其來此買些小孩子要的東西。俞秋生該買的都買了，儲物囊里裝得滿滿。

    最后從店里出來，外面飄小雪。大把的紙錢混在其中，嗩吶聲音可是響震了天。而一面是辦紅事的，一面則是辦白事的，狹路相逢，俞秋生站在臺階上看，心里想的卻是——不會吧不會吧！

    寒風(fēng)颼颼，又得等一會兒。

    俞秋生望著爭吵起來的一群人，風(fēng)里打了幾個噴嚏。姬孤脫了自己大氅給她披上，笑道：“之前在青樓里倒不覺得，現(xiàn)下看來，這兒活著倒是很精彩?！?/br>
    生生望著他們，聽到青樓兩個字眉頭頓時一跳。

    后來把這事告訴紀(jì)素儀時那人居然扭頭看了她一眼，神情莫測。

    破廟外頭，生生抬著下巴，堅持道：“我沒去過青樓，但道聽途說也是知道那不是好地方，你這樣看著我倒好像本姑娘是從那里出來的一樣！”

    她今天頭上戴了朵花，手里抓了兩個糖人，往他手里強塞了一個。

    “你天天在外面亂逛，要過年了也不回家么？”

    紀(jì)素儀低頭看著糖人，還給了生生。

    他的手修長晰白，骨節(jié)分明，跟生生的不一樣，以至于她瞥了眼就把自己凍紅生瘡的手縮回袖子里，努力維持顏面。

    “你這人，別人對你好你也不接受，說話也不當(dāng)回事，難怪孤零零在蘭陵流浪。”她哼了聲，屁股往邊上挪了挪。

    “我今天看到那個公子可高可好看了，帶著他和那個jiejie買年貨，我給他們兩位帶路，事后便給了我一錠銀子！”

    生生興高采烈，便是他不說話，那也能聽著。她在破廟里住久了，一個人孤孤單單沒人說話。

    “我喜歡她的金步搖，等十五歲，也攢錢買一支。屆時你要是還在蘭陵，我請你吃飯。”她說著說著幻想起來，“那個公子說我和那個jiejie長得像，既然她長得好看，那我以后也一定會同她一樣好看?！?/br>
    紀(jì)素儀閉眼，耳畔嘰嘰喳喳，三句不離那一男一女。

    聽到這里，他看了看生生如今的模樣。其實看久了，只有一雙眼睛跟俞秋生像。

    紀(jì)素儀很久不說話，今日難得開口。

    他說：“沒人會無緣無故待你好，今日不過看你可憐罷了?！?/br>
    聲音低啞，與他的外貌極不符合。

    生生笑容一僵，末了不屑道：“我這樣的人可憐就可憐，有人能對我好就不錯了，我管是為什么？不管！”

    紀(jì)素儀看著月亮，耳畔聽得生生在那里羨慕。

    她說：“我以后要叫秋生，把生生當(dāng)小名。找一個有錢的公子，再也不要住在破廟里，我要穿華衣美服，插一頭的金步搖?！?/br>
    紀(jì)素儀微微一詫，半晌道：“你再說一遍。”

    他的眼眸黑沉沉的，看著她時像帶著淡淡的殺意，一下子弄得生生說話結(jié)巴。

    又聽了一遍，紀(jì)素儀從臺階上站起來，清雋的面上終于不是以往那么平靜，他怒極而笑，忽就想通了一點。

    若是生生口中的那個女人是俞秋生，男人想必就是姬孤了。

    他們也在這兒，終于來了么？

    眼見著他走了，生生卻是一頭摸不著頭腦，跟過去大喊：“你要干什么！”

    “你這樣子就像是要去捉j(luò)ian！”

    “你別沖動！他們可能走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br>
    可在紀(jì)素儀面前，她跟蜉蝣一般，微不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