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但即便如此,徐曼青也不愿意冒這個風險。 在皇后看來,身為女子最悲哀的事情,莫過于身后沒有一兒半女可以倚靠。雖然早就知道項望山對徐曼青疼愛甚重,但夫妻感情再好也經不住徐曼青三年五載地蹦不出個蛋來。日后只待徐曼青人老珠黃,被歲月磨去了年輕時的嬌美,新人進門舊人黯淡,就算看似風光地活著,可下半輩子還能有什么盼頭? 而皇后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不過是己所不欲皆施于人罷了。 她還真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給她一個樣,失了依靠沒了希望,就這般茍延饞喘地活著。 若不是再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法子,韓皇后還真不愿意僅僅給徐曼青灌這絕子湯便算了——這徐曼青了不起也只不過是生不出孩子罷了,其所受的苦痛程度,哪比得上她苦心孤詣地養(yǎng)了十多年的皇兒一朝暴斃來的厲害? 韓皇后看徐曼青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己,心下更是痛快。 只見她朝身邊的梁公公遞了個眼色,那老閹貨便立刻心領神會地對下人喊了一嗓子。 “你們這群蠢貨還愣著做甚?她不愿意喝,你們就不會給她灌下去?” 那群太監(jiān)宮娥們一經提醒,便立刻兇神惡煞地朝徐曼青撲將過來。 徐曼青奮力抗爭,奈何雙拳敵不過六手,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撲棱也難以掙脫半分。 手腕被人狠狠擒住,掙扎之間都脫了好幾層皮,沒一會兒就浮現出幾道明顯的血棱子,就連向來愛惜的雙手此刻也顧不上了。 那梁公公見狀,趕忙讓人綁了布條在手上,然后再去擒壓徐曼青。 “都給咱家小心著點,若是整出什么明顯的痕跡出來落人口實,咱家非剝了你們的皮不可!” 徐曼青被人扣著身子,后槽牙狠得直磨。 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那梁公公和韓皇后早不知被碾成rou泥多少次了。 都說宮內傾軋極其兇殘,比起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血rou橫飛,這深宮之中的博弈卻講究一個兵不血刃、粉飾太平。 今日她被韓皇后從偏殿中帶出來,就算皇后能買通所有的人,也買不通孔恩霈。只要有孔恩霈在,韓皇后違抗圣命將人帶出之事必定會敗露。 可更顯然的是,韓皇后似乎并不擔心為這件事承擔責任。 說句不好聽的,這琉玉宮里上上下下都是韓皇后的人,若韓皇后硬說她不過是請徐曼青過來敘舊談天,哪怕她徐曼青喊冤喊破了喉嚨,也還是沒有絲毫證據可以證明韓皇后給她這個“恩人”痛下毒手,最后不過是落得個百口莫辯罷了。 再說這絕子湯不過是傷害女人的生殖系統(tǒng),這跟下砒霜下鴆毒不一樣,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查驗出來的。可若等到三五年之后再來追究皇后的責任,這黃花菜早就不知道涼到哪邊天去了。 若只單論韓皇后違抗圣命一事,其最多也不過落得個閉門思過的懲罰。畢竟韓皇后也沒把徐曼青弄出宮去,更沒將她害死。只要她還有命在,皇帝依舊能用她充當牽制項望山的棋子。 只要沒有損害到皇帝的目標,一個皇子新喪傷心欲絕的皇后想要將這事輕輕撇過,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韓皇后十分篤定,皇帝不會為了給徐曼青做主,就廢了她這正宮皇后。 徐曼青被兩個太監(jiān)從身后狠狠架住,一個與葉嬤嬤歲數相仿的婆子拿了新端上來的血燕,面無表情地一步步朝徐曼青靠近。 徐曼青此刻還哪里顧得上什么宮中禮節(jié)一類狗屁倒灶的東西,直接厲聲喝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周圍的人被她這氣勢萬鈞地一喝,倒是微微有些愣神。 徐曼青借著這空擋趕緊說道:“皇后娘娘,我與你平日無怨夙日無仇,況且之前還替你的皇子修復遺容,這沒有功勞也能有份苦勞。這冤有頭債有主,害死太子的人并不是我,這你比誰都要清楚,如今又何必苦苦相逼?” 韓皇后被徐曼青質問,倒也不惱。反正在她眼里,徐曼青不過是一只煮熟了的鴨子,今天無論如何也飛不出她的手掌心。 就算這徐曼青有太后撐腰那又如何?如今高太后那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能立刻通知高太后,可就憑著高太后從咸安城郊的普陀寺趕回的時間差里,難不成還沒法給她灌下這盅絕子血燕去? 韓皇后道:“哼!若不是看在你幫本宮的皇兒修容有功的份上,你覺得你今日進得這琉玉宮來,還有命活著出去?!” 徐曼青聞言有些錯愕,看來這韓皇后也并不是糊涂到家的人,這是非黑白,亦沒有完全顛倒。 這樣看來,韓皇后今日要這般整治自己的原因,也只不過是因為這皇后始終覺得她徐曼青是翼王一黨,因受高太后的指示借著修容有功順勢在皇帝面前替翼王脫罪罷了。 韓皇后此刻也沒了耐性,唯恐夜長夢多,便直接發(fā)號施令道:“少跟她廢話,趕緊給本宮動手!” “慢著?。?!” 徐曼青突地大喝一聲,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主位上的韓皇后道:“哼!既然你決意要對我如此,也別怪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徐曼青此言一出,果然讓韓皇后心生顧忌,趕緊抬了抬手,揮停了正欲上前灌藥的嬤嬤。 徐曼青冷笑道:“皇后娘娘,想必你在整治臣婦之前,早已對我的生平做了一番調查?!?/br> “不過,只怕你是百密一疏。不知你的探子是否有跟你說過,在數年之前,我因一場大病差點沒能活下來,而大難不死之后,便似得了點化一般性情大變,之后不僅精通妝容之術,還將原本破落的項家經營得有聲有色?” 徐曼青此番雖未直言自己在垂死之際受過仙人點化一類的玄虛之事,但古人向來對鬼神之事有頗多敬畏,而韓皇后身居高位想必更是對此有所忌憚。 雖說此法依托了鬼神之說多少有些不靠譜,可徐曼青此時就是要和韓皇后打心理戰(zhàn),端是看誰承受能力更好罷了。 徐曼青見韓皇后果然讓人止了動作,便趕緊打蛇隨棍上地道:“臣婦不才,雖然六親無靠身無長物,但有一點卻是真真的半分參不了假?!?/br> 只見徐曼青傲然道:“皇后娘娘,您信不信,臣婦既然有能耐能將太子殿下那被馬蹄踏得稀爛的臉面恢復原狀,也有能力能將太子殿下的臉再還回原樣去?” “娘娘,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原先的樣貌,你今日卻對我痛下毒手。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因為你的一意孤行又被毀了臉面,在閻王殿上被當成孤魂野鬼不得善終?!” “你敢?。。 ?/br> 一提到死去的太子,韓皇后果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瞬時都給炸起來了。 只見她被徐曼青的一番威脅之語氣得瑟瑟發(fā)抖,一只青蔥玉指直指徐曼青的鼻尖道:“你,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快快給本宮從實招來!” 徐曼青冷哼一聲道:“臣婦何時說過自己是妖孽?只不過要論起這人心險惡來,臣婦是遠遠比不上娘娘你的恩將仇報、蛇蝎心腸哪!” “放肆!??!” 韓皇后被徐曼青的一番話氣得從座上蹦跶起來,一個耳光就徑直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下去,徐曼青原本如羊脂白玉般光滑的皮膚立刻浮出了一抹鮮紅的掌印,就連徐曼青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來。 徐曼青的皮膚原本就白,如今被這樣重力一刮,半邊臉就高高腫起,想不留痕跡都難。如此這般,要硬說徐曼青在這琉玉宮沒有遭受虐待是鬼都不會相信的了。 一直在一旁的梁公公見狀大驚,趕緊上前用身體隔開了韓皇后。 “娘娘息怒,切莫中了這毒婦的詭計。她不過是想用花言巧語激怒娘娘,好留下一些對她有利的證據。娘娘可千萬別中了她的圈套才是!” 徐曼青盯著那梁公公冷笑道:“說到花言巧語詭計多端,臣婦區(qū)區(qū)一介女子又如何既得過梁公公您?” “皇后娘娘,恕臣婦直言,以我之愚見,梁公公可不是什么誓死為主的忠奴。” “如今娘娘你痛失愛子,且膝下已無其他皇子可繼東宮之位,后宮之主的地位也因此而岌岌可危,遲早躲不過被人取而代之的命運?!?/br> “而梁公公明知娘娘你犯了皇上的忌諱從偏殿中將臣婦弄來琉玉宮治罪,不僅不加勸阻,反而火上澆油水里添冰,恨不得把這事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關聯起來一般。比起那之前就因勸諫而被娘娘打了板子至今還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忠心嬤嬤,其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 徐曼青看向韓皇后道:“娘娘,方才臣婦在入得這琉玉宮之前,聽這位梁公公說,他早已攀上了下一根高枝。臣婦之前因一些小事得罪了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太監(jiān)總管張公公,只要梁公公借娘娘之手幫張公公出了口惡氣,還怕在娘娘垮臺之后分不到油水之地去么?” 韓皇后一聽,果然目眥盡裂地反手指向梁公公道:“她說的可是實話?!” “哎喲!” 那梁公公誰想到這徐曼青竟然會如此冰雪聰明,僅僅從方才他說的只言片語中便抓住了要害,全憑猜測就將他和那太監(jiān)總管暗地里勾結一事給抖摟了出來。 他自信吃里扒外這件事做得是天衣無縫,就連一向心機極重的韓皇后都無法察覺。故而方才在面對徐曼青的時候才有些得意忘形掉以輕心,將那天大的秘密說漏了嘴去。 想不到這徐曼青抓住了端倪,還真就煞有其事地將這件事兒給說了出來,且前前后后邏輯順當聽起來似是而非,這頓時就讓梁公公慌了手腳,滿頭冷汗地跪下磕頭道:“皇后娘娘,奴才著實冤枉哪!” 只是那梁公公是宮中服侍多年的老資格,早就看慣了臉色練成了人精。雖說方才被徐曼青一說說中了心虛之事,但腦瓜子轉念一想,只要徐曼青拿不出實打實的證據來,就光靠這兩片嘴皮子一磨,難不成就能定了他的罪? 只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娘娘,奴才真是天大的冤枉哪!” “且不說奴才在這琉玉宮悉心服侍了主子這么多年,就是太子殿下老奴也是看著他長大的?!?/br> “要論起對娘娘的忠心來,老奴若是居了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梁公公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瞪著徐曼青道:“娘娘您切莫聽信了jian人的挑撥離間之言,對老奴心生疑慮。若是這般,定會令親者痛、仇者快呀娘娘!” 第162章 待梁公公這么一哭一嚎的,韓皇后的情緒顯然恢復了不少。她身為六宮之首統(tǒng)率后宮多年,若都這樣聽風便是雨的話,也不可能熬到今天這個位置了。 無論徐曼青所說是真是假,在沒有旁證的情況下,韓皇后是斷然不會拿梁公公來開刀的。畢竟這閹貨怎么說也是服侍了她十數年的老人,若就憑徐曼青一個外人的幾句挑撥之言就辦了他,難免會讓她身邊的人對她寒心。 但現下不辦卻不代表她不會去徹查此事,現下太子已死,這琉玉宮還頗有點樹倒猢猻散的感覺,外加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越發(fā)不明朗,手下的人為自己的前程另謀出路的也必有人在。只是韓皇后沒有想到,這多年來一直受到自己重用的心腹梁公公竟然也在此列之中。 因徐曼青的一席話,韓皇后雖然沒有即刻發(fā)作,但也因此在心底種下了疑根,在她徹底倒臺之前,梁公公也沒能再走出琉玉宮,另謀高枝的事兒自然也沒干成,端的是應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的古話。不過,此乃后話。 韓皇后壓下了情緒之后,神色稍有頹然,雖未出言斥責梁公公,但對這被宮人扣著的徐曼青卻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還應不應該下那毒手。 但俗語皆云一不做二不休,如今事情已經鬧到這個份上,不做個徹底實難消心頭之恨??煞讲判炻嗟囊幌拝s讓她投鼠忌器——若這女人真受過仙人點化或是被妖孽附體的話,她若真要將太子的亡靈拖下水給自己墊背,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韓皇后為此糾結了許久,只是坐在主位上用陰狠的眼神一遍遍地上下打量著徐曼青,恨不得立刻長了雙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好把這女人從外到內看個透徹。 那跪在韓皇后前邊的梁公公雖然暫時逃過一劫,卻知道韓皇后已經對他起了疑心。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韓皇后失勢,但她身后的母族實力雄厚,想要查清楚他吃里扒外的事兒總是有辦法抓到些蛛絲馬跡的。 現下的韓皇后已經是草木皆兵,失了兒子之后心性大變疑神疑鬼,更是無法容忍親近之人的背叛。 如此看來,這梁公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此番在劫難逃,更是對將他拖下水的徐曼青狠得透透的。 如今見韓皇后對灌藥一事心生猶豫,梁公公咬了咬牙,寧可豁出了性命去,也要想法子讓韓皇后把這絕子血燕給徐曼青灌進去。 只見梁公公膝行至韓皇后跟前,響頭磕得嘣嘣直響,不一會就皮開rou綻地見了血。 “娘娘,你莫要聽那毒婦的花言巧語,她是恨不得娘娘將身邊的人都拖下水給她墊背。如今娘娘疑了老奴不打緊,老奴的忠心可昭日月,此番老奴就算豁出了命去也要直說——這項氏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妖孽,若她真有手眼通天的妖法,怎可能被我們這般壓制也不施法逃脫?” “況且,老奴與斂房的大太監(jiān)交好,因為太子殿下修容一事事關重大,老奴自然要多加詢問。而那大太監(jiān)也把項氏為殿下修容的整個過程細細道來。其實她也不過是用了水銀防腐的法子,然后再搭配一些比較離奇的手法進行修容罷了,用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而整個修容的過程都有宮里的人盯著看著,雖說她的手法是奇特了一些,但絕對不會是什么妖法?!?/br> “這毒婦如今用那鬼神之事危言聳聽,不過是想嚇唬娘娘,讓您莫要給她灌藥罷了,又跟那些神仙妖怪有什么瓜葛?” 韓皇后一聽,倒是想起之前斂房的大太監(jiān)確實有到琉玉宮將修容過程對她做了一番匯報,只不過她當時傷心過甚,聽了不大會就泣不成聲幾欲昏厥,之后便先行回房,才讓旁人替了她,而印象中這修容的經過也確實跟梁公公所說的沒有多大的出入,不像是使過妖法。 經梁公公這般一提醒,韓皇后又想起那調查徐曼青的人所送來的密報中寫有項氏與族叔因宅地糾紛導致毀壞御賜之物一案。這案中雖說最后是定了那項家族叔的大不敬之罪,但她韓皇后不是白混的,這從頭到尾,除了這項氏的口供之外,根本就無一人親眼得見是項家族叔毀壞了御賜之物,其中的貓膩可見一斑。 如此看來,這徐曼青果真是個狡猾之人,這使心計耍手段的能力,可一點都不比她這在內宮中浸yin了這么多年的人差。方才那一番話說得,更是差點把她都給繞了進去。 那梁公公見韓皇后態(tài)度松動,立刻進言道:“娘娘,如今太子殿下早已入土為安,且早已過了頭七,若論到要見那十殿閻羅,也早該見過了。這毒婦又有何能耐讓太子殿下的臉給變回去?” 韓皇后一想也是,倒是轉出了方才的死胡同。 之前的那陣頭腦發(fā)昏,也不過是因為事關太子的身后事,讓她頗有些關己則亂,失了平日的冷靜罷了。 韓皇后思忖了半晌,嘴角又詭異地彎了起來。 “你這小婦人果然不一般,這樣的心思手段,難怪能讓那般難伺候的太后都對你青眼有加?!?/br> “不過,你這種伎倆在本宮處可沒什么作用。” 韓皇后語畢用手一指,“捏住她的下巴,給本宮狠狠地灌!!” 韓皇后此話一出,那拿藥的嬤嬤果然上前一步,用肥厚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徐曼青的下巴。 徐曼青被捏得一陣生疼,感覺下頜都快要被捏碎了,此刻話也再說不出來,只能唉唉叫喚。 帶著些許腥甜怪味的血燕徑直灌了進去,就算徐曼青拼命地用舌頭將東西往外吐,喉嚨也不愿吞咽,但那些血燕還是不可避免地糊了她一臉。 幾番抗爭不得,徐曼青逼不得已之下吞下了幾口帶著毒的燕窩。 徐曼青雙手被人擒著,那嬤嬤死了勁地要將那虎狼之藥給她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