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治好了。”姜漪把院長和她說的狀況大致描述了遍，“我下午準(zhǔn)備再去一趟福利院?！?/br>
    “治好了就好?！崩咸诼牭接屑彝ピ敢忸I(lǐng)養(yǎng)談茵，皺著的眉微不可察地慢慢展開，心舒地嘆了口氣，低聲說，“孩子是好孩子，有了新家就會過得更好的?！?/br>
    說到這，老太太目光漸漸微熱，落到姜漪身上，眸中充斥的都是接續(xù)迎上的歉意。

    只有她清楚，姜漪這孩子一路來實(shí)在不比談茵幸運(yùn)，過得太苦，就因?yàn)檫@么多年跟錯了人。

    可沒等她出聲，姜漪先一步預(yù)料到了下一句會有的轉(zhuǎn)變，她向來不愛聽那些話，潦草地幫老太太收拾完床被后，囫圇以醫(yī)生那還有事先出了病房。

    這話并不是假話，老太太的主治醫(yī)生陸柏淮真的有話要和她說。

    按照老人家的身體情況，當(dāng)下選擇保守治療是最好的選擇，這點(diǎn)醫(yī)生必須全權(quán)告知家屬，除此之外，還有些細(xì)節(jié)岌待商量。

    因?yàn)檎J(rèn)識幾年，姜漪對陸柏淮是信任的，她不敢拿老太太的身體開玩笑，自然完全服從醫(yī)囑。

    這個話題結(jié)束后，陸柏淮拋開主治醫(yī)生的身份，純粹拿出尋常的交談?wù)Z氣，試探地問姜漪：“聽心理那邊說，你很久沒去了，最近感覺怎么樣？”

    姜漪想到先前心理醫(yī)生打來的幾通電話，淡淡回答：“挺好的?！?/br>
    其實(shí)光看姜漪最近的狀態(tài)，的確挺好的。

    不用因?yàn)殄X發(fā)愁到吃不下飯，不用因?yàn)槔咸蝗缙鋪淼纳頉r急下而睡不著覺，學(xué)業(yè)進(jìn)展也相當(dāng)順利，這是她夢寐以求現(xiàn)在終于實(shí)現(xiàn)的。

    還能有什么比這個更幸福？姜漪不清楚，但夠滿足了。

    于此，陸柏淮也沒再問。

    就在他想轉(zhuǎn)移話題問她“有沒有空，或許可以一起吃個飯”時，姜漪看了眼手機(jī)時間，略顯抱歉地禮貌說：“陸醫(yī)生，奶奶那邊麻煩你了，我下午有事，就不多打擾了，下次再見?！?/br>
    見她起身的動作，陸柏淮組織好的話頓然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的擁堵感，徒增難受。

    滯愣的同時，他握著鋼筆的指腹稍用了些勁，沉黯的眸底如是有難言的微瀾在起伏。終究，他沒攔她，只說了好。

    望著姜漪離開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廊盡拐角，陸柏淮才遲疑地收回目光，嘆息著看回滿是文字的電腦。

    心里想的卻是安慰，就一頓飯，下次再見的時候再約好了。

    姜漪本想隨便找家店，先把午飯解決了再打車去福利院，卻沒想點(diǎn)完單后，屁.股剛剛坐到冰涼的板凳上，還沒捂熱半分，院長的電話就打來了。

    姜漪接通電話的那瞬，對面率先傳來的聲音，不是院長，而是談茵。

    喧雜吵擾的環(huán)境下，談茵心慌無助地望著要來帶她走的那對自稱是她以后爸爸mama的男女，晶瑩剔透的眼淚一個勁淌下臉頰，成河般哭得抽噎難止。

    電話那端似有若無的輕微氣息聲仿佛是她能拽住的最后機(jī)會，談茵拼命搖頭說：“不要！我不走！我有jiejie！我有jiejie的！”

    甚至不知道已經(jīng)重復(fù)了多少遍，小孩的聲音都幾近沙啞。

    那一頭的姜漪聽得心眼抽疼，酸澀和焦急交織并存。

    洶涌沒入心頭的那瞬，她都沒管還沒上桌的面食，付了錢就往店外沖，攔下出租車往福利院的方向趕。

    果然，姜漪到場的時候，孩子哭著鬧著雙手緊緊拽住門欄，死都不肯挪動一步。談茵淚眼汪汪地第一個看到了姜漪。

    她沖著她拼命搖頭，希冀這個一直疼她的jiejie可以放一句話，一句留她的話，就算是隨便說什么，都是可以的。

    有姜漪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啊，她怎么可以離開家，她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呢。

    可至始至終，談茵收獲的只有姜漪無可奈何的嘆息和笑意掩面的擦拭眼角動作。

    這樣的回應(yīng)，無時不刻地在告訴她，寧愿自己忍，她也會讓人把她帶走。

    她不傻，也不蠢，談茵全都看懂了，看懂了姜漪的用意。

    因?yàn)檎勔鸬木髲?qiáng)，雙方遲遲僵持不下。

    直到孩子白嫩的十指嵌縫勾印出血跡時，姜漪才懸壓不下心疼，疾步靠近。

    她怕嚇到身心脆弱的孩子，情急之下還是選擇慢慢蹲下，溫暖的手心徹底收攏住孩子盡數(shù)的抵抗。

    姜漪逼著自己笑了下，壓平打顫的音，溫柔低聲地告訴她：“茵茵，沒事的，不要怕，就算今天踏出了這道門，我也還是你jiejie?！?/br>
    她試圖給孩子講道理：“jiejie知道你長大了，懂的事情也多了，所以jiejie想讓你知道，今天的離開并不是個壞事?！?/br>
    談茵淚眼模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眼眶紅得都沒了原先稚嫩的光澤。臨到關(guān)頭，再早熟的孩子也不會有理智可言。

    幾秒的反應(yīng)，談茵轉(zhuǎn)眼看到院長拿了份文件朝她這個方向走來，她最后被姜漪安撫得松下的弦絲再度繃緊，逼近斷裂。

    談茵急得又是掉淚，又是沖她直喊：“你騙人！你騙人！”

    聞言，姜漪吸了口氣，將蓄出眼眶的淚水努力往回咽，沒管她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淚，繼續(xù)說著該說的話。

    “茵茵，jiejie能護(hù)你當(dāng)下，卻無能護(hù)你一生，而如果是他們，會讓你過得比現(xiàn)在更好?！苯魶]管自己，耐著性子抬手幫談茵不斷擦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