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葉芽驚喜地轉身,恰好薛柏也走了出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看向門口。 薛樹埋著頭,肩上扛著一只碩大的山豬,那山豬明顯還活著,無力地發(fā)出低低的哀嚎,偶爾掙扎一下,卻分毫影響不了薛樹。 這么大的山豬至少有兩百斤吧?葉芽瞪大眼睛,薛樹的力氣可真大?。?/br> “嘿嘿,三弟回來啦!”薛樹將山豬放在屋檐下,抹了一把汗,笑著往這邊走。 “慢著,你看你身上,先去河里洗個澡,回來再吃飯?!毖Π厍浦缟系难E,皺眉道,灶房里還飄散著誘人的香味兒,可不能讓他破壞了。 薛樹吸了吸鼻子,伸著脖子往里面瞧,見薛柏繃著臉,知道沒有回轉的余地,委屈地撇撇嘴,慢慢往門口走,一步三回頭,可憐兮兮地望著葉芽,盼望她開口求情。 此時天色才剛剛變暗,薛樹光明正大地在河里洗澡,不太好吧?葉芽望了一眼附近的人家,有些擔心。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薛柏解釋道:“二嫂放心吧,河邊有處隱蔽的位置,我……二哥都是在那里洗澡的,不會被人撞見?!逼鋵嵤撬钕劝l(fā)現(xiàn)那個位置的,慢慢的,也就變成了三人洗澡的專用地點。 這個話題有些尷尬,葉芽敷衍地點點頭,紅著臉道:“三弟,你去找身換洗的衣服,給你二哥送去吧?!闭f完就去整理桌子了。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薛柏不由揚起唇角,小嫂子還真是容易害羞呢。 * 香噴噴的打鹵面,薛松吃了兩碗,薛樹吃了三碗依然意猶未盡,薛柏也吃了兩碗,臉上是滿足的笑容,可憐的葉芽雖然一碗沒有飽,面已經(jīng)沒了,誰讓她低估了三兄弟的食量?特別是薛松,明顯是讓著弟弟呢,看來以后做飯要多放些米面。 刷完鍋,外面已經(jīng)黑了。 也該給薛松換藥了。 葉芽紅著臉,現(xiàn)在薛樹和薛柏都在旁邊,她不好意思給薛松上藥,可他們兩個會做這種細致活嗎? 薛松看出了她的尷尬,開口道:“弟妹,你們?nèi)バ?,待會三弟會替我換藥的?!?/br> 薛樹伸手就去拉葉芽,“媳婦,咱們走?!?nbsp;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任誰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葉芽羞憤欲死,轉身跑了出去。薛樹想要追上去,卻被薛松喝住了。 薛柏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剛想說話,薛松冷著臉道:“三弟,明天你就把書都搬到這邊來,以后那就是你二哥的屋子了,沒事兒你別過去。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跟你二哥說?!?/br> “什么話非要現(xiàn)在說?。俊毖渖熘弊油馔?,不知道媳婦跑哪去了。 薛松垂眸搖頭,薛柏卻笑著道:“二哥有了媳婦,就是不一樣?。 鄙殿^傻腦的家伙,竟然是他們當中第一個娶到媳婦的。 薛樹跟沒聽見他說話似的,看也沒看他。 薛柏只好走了出去,想去后院走走,卻瞥見一道模糊的身影,邁出的腳步便轉了個彎兒,去了前院。 待薛柏的腳步聲遠去,薛松壓低聲音叮囑薛樹:“二弟,一會兒睡覺的時候,要是她不愿意,你別強迫她,知道不?”昨天葉芽昏迷,他不清楚她的性子,也不知道兩人到底是如何成事的,今天觀察下來,覺得她不是那種會主動以身相許的人,想來是他的傻二弟趁人之危了。眼下她雖答應留下來,心里對強迫她的二弟應該還是有些芥蒂的。日子要慢慢過,慢慢讓她融入這個家,不能嚇壞她。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啦!”薛樹根本沒認真聽,見薛松說完了,隨口應承下來,馬上就跑了出去,他還要去找媳婦呢。 薛松無奈地閉上眼,要是,要是今晚二弟敢強來,明天就打他一頓。 薛樹先去了前院,沒看見葉芽,轉身就要往后院跑。 薛柏恰好回到屋檐下,拽住他的胳膊低聲道:“二哥,待會兒記得給二嫂打洗澡水?!?/br> 于是,薛樹在后院找到葉芽的時候,邀功似的拉著她的手:“媳婦,你先進屋去吧,我去給你打洗澡水!” 他的手又大又熱,霸道地將她的小手牢牢握住,葉芽只覺得此時他就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白日里她在他面前的威嚴感蕩然無存。如今大哥和三弟在家,她不能裝作生氣似的吼他,便小聲道:“等大哥他們睡下你再去吧?!蔽葑泳湍敲创螅氲剿丛璧臅r候隔壁房間里還有兩個清醒的大男人,她的臉就像火燒一樣。 “那好吧,咱們先回屋。”薛樹關心的只是和媳婦一起睡覺,拉著葉芽就往屋里走。 屋子里很暗,葉芽坐在炕沿,薛樹就站在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把玩,目光熱切地盯著她。 葉芽如坐針氈,眼睛不知道該看哪里,薛樹貼的那么近,她甚至能聽見他咚咚咚的心跳聲,溫熱的呼吸拂在臉龐,輕輕癢癢。 “阿樹,你去看看大哥吧,不知道三弟會不會換藥?!彼龑嵲诔惺懿蛔∵@種氛圍了,企圖騙他離開。 “不去,三弟會上藥,以前都是他幫大哥的?!毖洳派岵坏米撸o緊盯著她的小臉,尋思著要是他偷偷親一口,媳婦會不會像白天那樣生氣呢?要是惹她哭了,那晚上就更別想摟著媳婦睡覺了。 葉芽再也沒有辦法,就那樣任他盯著,豎著耳朵聽東屋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薛柏去院子潑水,低低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哥,我們睡了,你也早點睡,明天早起去鎮(zhèn)子?!彪S后傳來他插屋門的動靜。 “媳婦,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提水洗澡!” 薛樹神秘兮兮地在葉芽耳旁道,在葉芽躲開之前,飛快地親了她一口,美滋滋地跑了出去。 葉芽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腦子里想的全是一會兒洗澡的問題。她不能趕薛樹出去,否則被薛松他們聽見了,肯定會覺得她欺負薛樹人傻,罷了,好在屋子里黑漆漆的……啊,她就只有這一套衣服,忙了一天,早已汗水淋淋,必須要洗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晾干……現(xiàn)在晴天還好,若是趕上下雨天該怎么辦? 胡思亂想著,薛樹提著澡桶走了進來,倒好水后,興奮地望著她:“媳婦,快洗澡吧!” “你小聲點!”葉芽低聲訓道,趁薛樹不注意時躲到木桶一側,飛快地脫了個精光,把衣服扔進他懷里:“裙子臟了,你去河邊幫我洗洗,然后擰干晾上?!钡人蛔撸妥ゾo時間洗澡,這樣就能避免尷尬。 薛樹愣愣地望著葉芽,她背對著他蹲在木桶后面,長發(fā)散落,擋住了雪白的背,只露出小巧圓潤的肩頭,隱隱顫抖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要走過去瞧個清楚,葉芽卻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嗔道:“不許過來,快去幫我洗衣服!” “哦,那你慢點洗……”媳婦的聲音帶了哭腔,薛樹很是心疼,戀戀不舍地退了出去,又怕媳婦洗的太快,出門就大步往河邊跑。 可惜等他回來的時候,葉芽已經(jīng)躲進了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媳婦,你干啥洗那么快!”薛樹不滿地站在葉芽炕前,氣惱地道。 葉芽面朝墻側躺著,裝死不理他。 淡淡的清香忽的飄入鼻端,薛樹深深吸了兩口,記起這是媳婦身上的味道,想到媳婦光溜溜地躺在被窩里,他也不生氣了,興奮地把洗澡水倒掉,叉好屋門,脫了褲子就要往葉芽被窩里鉆,“媳婦,我要摟著你睡。” 媳婦的身子軟軟的,香香的,摸起來特別舒服,要是,要是媳婦肯讓他進去,那就更好了,薛樹臉熱心跳地想。 ☆、9舊事 葉芽知道,如果今晚她讓薛樹得逞,日后必定得順著他,因此,當薛樹伸手來拽被子時,她翻了個身,依舊緊緊攥著被子,斂眉輕聲道:“阿樹,我肚子疼,你自己睡,別鬧我好嗎?”語氣柔柔的,讓人聽了就不忍拒絕,雖然只有一天,她卻摸清了薛樹的脾氣,他會心疼她的。 媳婦的小臉還沒有他巴掌大,大大的眼睛像含了水兒似的,巴巴地望著他。薛樹覺得葉芽是疼得難受,所以要哭了,忙試探著按了按她的肚子,“哪兒疼?我給你揉揉!”小時候他撞了頭,大哥就會替他揉揉,很管用的。 看著他緊張的神情,葉芽心里有絲愧疚,可她也沒有辦法,想到那種被撐開的痛楚,她就忍不住瑟縮,“阿樹,我沒事,只是最好一個人睡,怕你翻身時撞到我,昨晚你胳膊肘就把我撞疼了……快去睡吧,明早你要最先起來,幫我把衣服收進來,知道嗎?”不能讓薛柏看見她的貼身衣物啊。 她說話時眉毛蹙了蹙,薛樹只當她是真疼,心里的火頓時熄滅。他伸出右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額頭,“媳婦乖,明天就不疼了,那我就睡你旁邊,保管不撞到你,明早也替你收衣服,嗯,我睡了?!?/br> 他試著在葉芽腦袋旁邊尋個位置,可惜枕頭太小,除非摟著她,否則很容易就掉下來,努力幾次無果后,薛樹懊惱地撓撓頭,索性不枕枕頭,側著躺在一旁,朝葉芽眨巴幾下眼睛,慢慢合上眼。 沒有心事的人,有時候是幸福的。 靜謐的夜里,很快就響起男人有規(guī)律的呼吸。 葉芽卻睡不著,她默默看著薛樹在熟睡中不安地挪動身子。 薛家只有三床被褥,她占了薛樹的,他就只能躺在炕席上。這炕席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頭,早就破了,有些竹片斷掉翹起,不穿衣服躺在上面絕對刺得慌。 還有,現(xiàn)在是夏天,他不蓋被子也沒事,那秋天冬天呢?總不能讓他挨冷受凍吧? 早晚都躲不過去的…… “媳婦,你別走……” 薛樹突地含糊不清的夢囈出聲,人也朝葉芽這邊翻了過來,他像個孩子一樣窩在她肩頭,強壯的胳膊用力摟著她,就在葉芽擔心他會做什么時,薛樹只是挨著她肩膀蹭了蹭,又嘀咕了兩句什么,然后就老實下來,只聞清淺的呼吸。 明明是悶熱的夏夜,明明她還裹著被子,可這樣被他摟著,她卻沒有半點難受的感覺,她只想哭。 她不忍心再看薛樹恬靜的睡顏,逃避似的閉上眼睛。 再給她一些時間吧…… * “二哥,二嫂還沒起來嗎?”薛柏掀開門簾,發(fā)現(xiàn)灶房里做飯的竟然是薛樹,不由一愣。 薛樹望著灶膛里跳躍的火苗,頭也沒抬地道:“我媳婦肚子疼,你別吵她?!闭f著,又添了一根木柴進去,鍋里的白米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出誘人的米香。 薛柏眸色微深,看來二哥十分中意她??! 大米貴,以前只有大哥受傷的時候,二哥才舍得煮白米粥,現(xiàn)在他又煮白米粥了,卻不知是為了大哥,還是為了她,薛柏無聊地想,看了西屋門簾一眼,自去洗臉。 屋內(nèi),葉芽穿衣的手一頓,驚訝于薛樹細心的體貼。其實薛樹也不算特別傻,他會洗衣做飯,也會體諒別人,只是想法有些幼稚,似乎還停留在幼童階段……很固執(zhí),卻也很好騙。 吃過早飯,薛柏去鄰家借了手推車,準備抬山豬去鎮(zhèn)子。 薛松靠墻而坐,看了看葉芽和薛樹,忽的道:“弟妹,你和他們一起去吧,山豬賣了錢,要是覺得家里需要什么,你就順路買了,也給你自己扯些布做衣服。”山豬rou比家豬rou要貴上一些,能賣幾兩銀子,夠他們用許久的。 “嗯,知道了。”葉芽沒有拒絕,她的確得做衣服了。 三人一起出了屋,薛樹推著車子,葉芽和薛柏一左一右跟著。 葫蘆村只有百十來戶人家,薛樹娶親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如今見了葉芽,男人們都說薛樹命好,婦人們嘴碎,偷偷嚼舌根,暗暗猜測葉芽的來歷。 葉芽微微低著頭,略有些拘束地跟在薛樹后頭,薛柏則笑著同鄉(xiāng)鄰們打招呼。 快走到村口的時候,一個穿紅裙子的姑娘突然小跑著追了上來,緊張地拉住薛柏的袖子:“三郎,你大哥受傷了?”她的臉紅紅的,擔憂地望著薛柏,兩根黑黝黝的麻花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薛柏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朝門口有兩顆楊樹的那戶人家看了一眼,聲音清冷:“夏花姐,我大哥沒事,你趕快回家吧,要不你娘又該罵我們了?!?/br> 夏花是村中最好看的姑娘,性子溫婉,繡的一手好活計,幾乎是遠近村落最受男孩歡迎的。發(fā)覺她喜歡大哥時,薛柏還暗自替大哥高興,但凡夏花問他大哥的事情,他都盡量告訴她,也會在大哥面前說她的好話,奈何大哥是個死板性子,只道了一句不要背后議論人家姑娘,就沒有更多的表示了。 前年中秋,夏花委婉地表達想同大哥一起去鎮(zhèn)子上看花燈,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表明心意。 因這種事情在村子里是很常見的,只要父母同意,看對眼的青年男女就可以在那一天出去玩耍,算不得傷風敗俗,薛柏就替大哥傳了話,他至今都記得,大哥當時有些發(fā)愣,沉默半天才點了頭。他偷偷地想,原來大哥也不是完全無意。 誰知道,那晚兩人還沒走到鎮(zhèn)子,就被夏花爹娘追了上來,夏花娘更是指著大哥就罵,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家里窮的連耗子都不上門,還敢打她閨女的主意。當時他和二哥就藏在不遠處的田地里,清晰的聽見夏花啜泣的哭聲,還有大哥冷冷的聲音,他對夏花說:“既然你爹娘不愿意,我也不敢高攀,以后你別來找我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圓圓亮亮的,將大哥孤寂的影子拖得老長…… 那晚之后,他怕大哥傷心難過,想盡辦法要開導大哥,結果大哥只是略帶無奈地告訴他,說他對夏花根本沒有男女之情,只是覺得既然她喜歡自已,家里又需要有個女人照看,這才答應與她試著相處的,但她家里不愿意,他就徹底斷了念頭。 知曉了大哥的心思,薛柏便不再搭理夏花,明擺著沒有結果的事,他不想給別人說大哥閑話的機會,偏偏夏花老是主動找上來。就像現(xiàn)在,夏花居然還敢上前與他拉扯,是她對大哥太癡情,還是覺得她漂亮她好看他們這種窮光棍就該巴巴地感激她的看得上? 聽到薛松無事,夏花神色一松,隨即黯然地垂下頭,望著地上長長的人影,落寞地道:“三郎,你知道我對你大哥……” 她喜歡薛松,很早就開始喜歡了,喜歡到哪怕知道無緣也忍不住關心他。他那么高大,那么有擔當,誰都比不上他。她相信薛松肯定也是喜歡她的,否則那年他不會赴約,現(xiàn)在他受傷了,她不能親自照顧他,只能讓他知道她的關心,希望他會好受一些。 “我知道,”薛柏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可我還知道,你娘已經(jīng)把你許給地主老爺做姨娘了,如果不是他要守孝,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過去了。夏花姐,我大哥是個老實人,你就安心待嫁吧,別給他找麻煩了?!闭f完,給薛樹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抬車。世人只知道踩低迎高,夏花家里有錢,又攀上了地主家,就算是她先糾纏的,旁人也會把錯怪在他大哥身上,他不想再聽別人說大哥是癩蛤蟆。 薛樹茫然地看了看夏花,推車往前走。 這是薛松的私事,葉芽沒敢表現(xiàn)地太過好奇,只是走出百步遠后,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夏花依然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心中有些惋惜。大哥二十三歲了,論模樣年紀,夏花跟他挺配的,可惜家里沒錢,耽誤了婚事,唉…… 聽到葉芽的嘆氣,薛柏更是難受,家里為何沒錢?還不是因為他要讀書,一年的束修都要五兩銀子! 大哥十歲開始上山打獵,沒有前輩教導,只能自己摸索,不知道受了多少傷,而山中獵物有限,偶爾打只山雞兔子都算是喜事,哪能回回碰見山豬?就算碰見了,也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的,這次受傷就是個例子。 二哥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子,如今能夠勉強照顧自已,也是大哥不厭其煩教導的結果,好多次二哥犯傻,連他都生了厭惡之心,大哥卻半點不受影響,二哥堅持往東,他便親手拉著人往西走,一遍又一遍,直到二哥記住為止。 所以,大哥讓他念書,他就下定決心讀好書,長大后替大哥分擔養(yǎng)家的辛苦,當他聽到夏花娘辱罵大哥時,他就發(fā)誓一定要考取功名,讓他們后悔那日的嫌貧愛富! “媳婦,你累不累,要不我推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