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知道這種藥會帶來什么后果嗎？”聶忘舒半闔眼眸，“吃了之后，短時間內(nèi)精神會變好，但實則消耗精氣。小殿下現(xiàn)在的情況，倘若把控不好那個度，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br>
    藥理瑛華自然明白，不過眼下江家大廈傾頹，就缺她添把火。她顧不得這么多了，倘若結(jié)局如此不上如下，枉費她重活一世。

    “我知道后果，”瑛華臉色青白憔悴，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麻煩你，給我藥。”

    話音墜地，夏澤倏然起身，將巾帕摔在銅盆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屋。

    聶忘舒來尋夏澤時，天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卷起濕寒。

    回廊之下，夏澤黯然傷神，任憑雨絲傾斜打在自己身上。頂上的燈籠如浮萍般搖曳，甩出動蕩不安的光影。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側(cè)過臉擦了下眼角，回頭看時眼眶通紅。

    他憋著情緒，讓面上顯得不那么凄涼，開口時嗓子有些暗?。骸肮髟趺凑f？”

    聶忘舒無奈，“小殿下執(zhí)意要吃，我推脫不開了。”

    “好，很好……”

    這一刻夏澤有些崩潰，抬手覆上半邊臉，好看的薄唇顫抖著抿成一條線。

    不言不語，滿身浸滿哀涼。

    暗色光影下，聶忘舒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如同站在懸崖邊上，進(jìn)退兩難。這種時候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勞，他沉沉嘆氣，拍拍夏澤的肩膀。

    “口口聲聲說愛我，還總要這樣固執(zhí)己見，從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夏澤悵然嗟嘆，眼角有冰涼劃過，落到唇畔，攜出一絲苦笑，“忘舒，我突然有點恨她。既然這樣，為什么要來招惹我，為什么還要占據(jù)我的心?！?/br>
    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從身體到心，公主片刻都沒問過他，全都要霸占去。

    自娘親去世，這么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他沒有流過一滴淚，再苦的日子都會咬牙挺過來。

    可事到如今，他真的挺不住了。

    往昔的種種漫上心頭，酸甜苦辣化為一肚子委屈，憋得他快要窒息。

    “她為何不能理解我的心意？”夏澤放下手，此時也顧不得面子，任憑眼淚肆虐，“我要的不多，就想兩個人好好的在一起，為何……為何就這么難？她不知道吃了那種藥就是在玩命嗎？”

    檐頭上雨滴匯落，墜入缸中，無數(shù)漣漪隨之疊疊激蕩。

    聶忘舒沉默半晌，幽幽道：“你愛上的是皇家人，這條路注定不會那么順當(dāng)，要么瀟灑離開，要么只有忍耐。小殿下嬌生慣養(yǎng)，現(xiàn)在或許還不知道如何愛人。但她身為天之貴女，不拿你當(dāng)?shù)妒?，就是對你最大的寵愛了?！?/br>
    這一次公主是為了保護(hù)他，夏澤心里明白，可他要的不是這，他更害怕離散。

    一抹無奈的笑掬在唇畔，“我倒是希望成為她的刀，這樣受傷的就不會她了?！?/br>
    “我相信小殿下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不愿意讓你跟著涉險?！甭櫷婷嫔鲜请y得的嚴(yán)肅，“你們之間要磨合的還很多，你說她不理解你，你也一樣不理解她。”

    他頓了頓，揚眸看向天上雨絲，“小殿下是萬歲的嫡長女，自然心懷家國，惦念天下。我不知道這次她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但能讓她不顧一切的，肯定意義非凡?！?/br>
    波瀾在眼瞳中激蕩，夏澤皺起眉，抬起袖闌拂去臉上濕熱。

    他又想到公主之前的話，倘若人真的能重活一次，去挽回那些不如意的悲劇，這個意義肯定非比尋常。

    新皇自縊，長公主服毒，這樣的結(jié)局，若是他，也會不惜一切的力挽狂瀾。

    “我想好好補償你，卻沒想到我愛上你了，這算是，我回來唯一的意外?！?/br>
    這一刻，夏澤好像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們之間的愛意，真是復(fù)仇之路上唯一的意外。

    見他發(fā)愣，聶忘舒深吸一口氣，眸中光彩逐漸晦暗下去，“夏澤，你記住，對于皇家人來說，兒女情長永遠(yuǎn)只能活在太平盛世下。你若想偎依她，唯有給她天下太平?！?/br>
    他自袖闌掏出緋紅瓷瓶，遞給夏澤，“這是回春丹，小殿下的執(zhí)念要不要幫她完成，你來決定吧?！?/br>
    留下一句話，聶忘舒踅身離開了，高挑的背影有些落落寡歡。

    夏澤怔愣看著手中的瓷瓶，除去江家，就能天下太平了嗎？

    斜風(fēng)裹挾細(xì)雨再次襲來，他遲疑不前。

    依著她，拿命賭。

    不依著她，恐怕兩人也走不下去了。

    進(jìn)退維谷間，垂在身側(cè)的手忽然碰觸到了腰際佩刀的寒涼。夏澤眼波輕顫，半晌后，將瓷瓶漸漸攥起。

    屋內(nèi)，瑛華躺在床上，腹里的疼痛讓身體蜷縮起來。床上香氣撲鼻，她卻無心嗅品芬芳。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拉開，瑛華遽然抬臉，就見夏澤走進(jìn)來，落寞的坐在床邊圓凳上。

    昔日神采英拔的人仿佛走了另一個極端，滿身頹唐。瑛華滿目歉意，握住他冰涼的手，“方才，你生氣了？”

    “對?！?/br>
    讓她意外的是，夏澤沒有半點掩飾，“我氣公主不愛惜自己，我氣公主……也沒有多愛我?！?/br>
    有些孩子氣的埋怨讓瑛華彎起笑眼，“胡說八道，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我能把命給你。”

    簡短的幾句話音色虛弱，讓夏澤抿緊了薄唇，尤其是最后一句話，戳中了他心底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