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穆梓易也有些難以置信,他沒有想到放棄了駛航,放任著船自已隨著漩渦旋轉,他們竟真的脫離險境了。 這么說,剛才“柳梅”知道會變成這樣,才敢這么做的嗎? 他看了一眼正在解綁著她跟華韶和尚繩子的“柳梅”心中起伏不定,眼神也明明滅滅。 “你知道會變成這樣?”他耙了耙頭發(fā),走上前問道。 靳長恭也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看到穆梓易上前搭話,似笑非似地睨著他:“你覺得呢?” 她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因為一開始她的確也只是猜想,用一萬來賭那一個萬一。 而穆梓易卻當她是責怪剛才他們的恩將仇報的態(tài)度,心下有些愧然。 “……多謝了?!?/br> 靳長恭倒是挺欣賞他這種敢錯敢當?shù)男愿?,于是擺擺手道:“現(xiàn)在謝還太早了,我們被困在這混沌海域想要出去,恐怕還得耗點精神?!?/br> 穆梓易聞言,揚目看向那團團將他們圍住的漩渦,再度陷入?;贾?。剛才他們的船就是被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的漩渦轉了進入這中心,可是接下來他們想要離開,又該怎么做呢? “師傅,你怎么看?”靳長恭剛才被送進這中心位置時,曾靈光一閃,總覺得一切皆有規(guī)律可言,最終他們平安脫險,她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周圍的空氣再度恢復平靜,輕輕的微風吹動華韶廣袍衣袂翩翩,他雙眸若兩汪清泉落入靳長恭眼中。 “阿恭不是心中已有打算?” 明顯,他不會反對靳長恭的一切行為,縱容著她的選擇,他會在一旁跟隨著她,卻不會替她安排一切。 他相信她能夠應付眼前的危機,他也相信她會成長成他期望的那樣……足以支撐以后所有變故,能夠自負于天下,絕不負于已心的人。 靳長恭回視著他的目光,然后轉身對穆梓易,不容置喙道:“等一下將船將給我支揮?!?/br> 穆梓易看見她眼中的堅持跟果斷時,心中亦有觸動,那是一種忍不住想要臣服在她眼下的錯覺。 眼神閃了一下,他半垂眼睫,考慮片刻道:“好,希望你真的能夠帶我們出去!” ☆、第三卷 第十七章 海上危險(二) 眼神閃了一下,他半垂眼睫,考慮片刻道:“好!希望你真的能夠帶我們離開這片死亡之海!” 靳長恭俐落颯爽地將身上的薄灰襖脫掉扔給華韶和尚,看到眾人怔愣愣地看著她,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視線搖擺,頓時濃眉惡煞一兇地掃過他們,厲聲道:“看什么看!還不趕緊各守其位,準備出發(fā)?” 那些平時囂張跋扈,眼高于頂?shù)囊坏让駛儽唤L恭這么兜頭兜臉,毫不留情地甩了一臉子,頓時只覺臉上有些訕訕然的尷尬,趕緊后知后覺地移開眼睛。剛才他們劫后逢生,之前心中一直嚴防的戒備松懈不少,自然也多了幾分愧疚與感激。 厚厚的陰郁烏云射透幾縷光線,她長眉鋒利似劍,卻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烏黑眼珠偶爾流轉,似不經(jīng)意掠過一絲絲邪魅之意,薄唇冷漠得艷色,青絲隨風飄舞,昂首筆直立于甲板,廣垠碧海為她渡了一層柔媚的水紋光澤,隨著他們心境的變化,此刻這些一等民再瞧她那一俊美惑世的臉時,只恍然失神她就似那從海中開天劈地,從混沌而生的海之女神。 所以一個個就像是定在原地的木樁子一樣,艱難地移不開眼睛,卻不想他們這一舉動惹來“女神”的極度不滿,他們不由得苦喪著臉,拔腿就朝著船艙跑去,努力挽回“名譽”干好份內(nèi)事情。 剛才穆領主跟她的對話,他們在一旁也聽清楚了,他們原先的懷疑與誤會隨著她的實際行動多少瓦解不少,想著她那厲害的身手,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以及是那神秘而富絕天下的八歧塢的身世,或者她真的有什么通天本事能將他們帶離這片埋骨之地。 為著能夠活下去,他們沒有什么是不能妥協(xié)的,流失之地的人被外界的人輕視為最卑微,最惡心的蛆蟲,但即使這樣,他們亦要不擇手段,就像被踩在最底層,只剩一口氣都要頑強生活下去! 只要在黑暗中預留一絲陽光,他們就能選擇讓自己不絕望,這是信仰,亦一種最原始的欲念。 “師傅,我看不懂……”靳長恭揉了揉額頭,有些頭痛。 華韶看了她一眼,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輕聲道:“還原你的本心,阿恭你的心亂了?!?/br> 耳畔傳來了他恬靜平和的聲音,還有海風、浪花、船上竊竊私語,船搖晃的細碎“呻吟”……漸漸,她的心進入了一種奇異的境界,平靜得那么不可思議,就像她此刻就處在一種奇妙的世界。 這里面,她是平穩(wěn)而安全的,她無所顧及,她可以掌控著整個世界,所有一切都逃不出她的意念所及。 驀地,從背部蔓延而來的酥麻痛意驚醒了靳長恭剛才的走神,原來不知不覺她竟隨著心境而運功,感覺體內(nèi)的內(nèi)力又深了幾分,靳長恭一把抓住華韶的手握在手中,溫涼的手心觸著那溫暖如春風的感覺。 “那本功法叫什么?”突然,她很想知道。 華韶似怔了一下,爾后才道:“本心源,它沒有名字,若你愿意,可以替它取一個。” 靳長恭緩慢地拉下遮下她眼前的手,勾起優(yōu)美的紅唇,懷念地念道:“我曾聽人說過,征服世界,并不偉大,一個人只有征服了自己,那么世界便是已經(jīng)握在他手中,那么……叫它控心吧?!?/br> 看著那片像沼澤一般的海洋,那不斷旋轉的漩渦,靳長恭眼中思緒萬千,一一流轉過濾最終她,道:“既然暫時看不懂,那么就拿出實踐的精神來試一試它的水究竟有多深吧?!?/br> 穆梓易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等待著她的決定,所以在聽到她的話,便上前問道:“你想怎么做?” “命令大伙兒沿著左斜角上進,那個方面處于中元七八點,以立冬居乾卦數(shù)六推論,不該有險?!苯L恭撫唇,眸光沉吟。 而穆梓易聽不懂她的話,卻知道她估計推算出一條安全的通道,看著她冷然沉思的側臉,他吐出一口大聲。 “小的們聽著,大伙兒全速朝西北方左斜前進!”他張臂一呼,聲音帶著內(nèi)力遙遙擴張傳遞在船上每一個耳中。 “好勒~”一聲聲此起彼伏的聲音高亢地回應道。 不難聽出他們的聲音飽含著興奮與希望,卻沒有一絲遲疑與懷疑。 靳長恭聞聲,神情怔了一下。 她看向正在拉帆掌舵啟航的穆梓易,還有那些兩兩三三進入艙房的一等民,全力以赴地實施她的命令,令她有些彷佛。 不知道契跟鶴他們怎么樣了,商族是被她從隱世中帶出俗世的,到頭來卻是又是被她“背棄”了,現(xiàn)在她失蹤了,他們知道那個他不是她嗎? 還是說,他們并不在意身在其位的是誰,只要那個人是靳皇,能讓他們商族再重現(xiàn)幾百年前的戰(zhàn)神聲望? 想得越多,靳長恭就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暫時她決定還是放棄這種消極想法,全力先面對眼前的一切! 她相信她可以奪回她失去的一切的,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失去一切的人了,至少她的身體,她的武功已經(jīng)在朝著好的方向進步了,其它的事情,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會恢復如初的! “阿恭,專心?!比A韶微微顰眉提醒道。 靳長恭眉眼一緊,輕“嗯”了一聲。 他們航行不受阻止,緩緩朝著西北方前進,在觸及直徑超過上百米的漩渦邊沿時,靳長恭看著漩動的方向,略有所感,再轉頭朝著穆梓易吼道:“等一下,進入漩渦拉扯的范圍就不要搖櫓,只管聽從命令掌帆!” 穆梓易沒有多問,只是忠實地傳達她的命令。 果然一觸到漩渦邊沿船身自然而然地就被扯進中心,而靳長恭被擺晃著一個箭步踱上船桅,迅速攀爬上去,努力擺脫船身轉動刮來的急風影響,瞇睫看著它的運作。 “轉帆向東!”靳長恭大吼一聲。 西北以死門為破口,乹,天心,六宮,方位應轉。 “航行轉右,全加沖刺,搖櫓急進!”她看到漩渦將他們甩到邊界處,即將進入另一個漩渦時,立即急聲再吼。 她大抵看出些門道了,果然天地萬物皆以奇門而生,皆以陣法而附,雖天地自然法規(guī)乃隱陣,人為布法乃明陣,不過一通百通,一應百變的道理卻沒有錯。 “柳梅!強力突破的話船身可能抗不住那么強的阻力!”穆梓易能夠聽到船身在奮力突進的過程中那脆弱,凄慘的“咯吱”叫聲。 靳長恭回眸一看,果然船甲板激烈地撬動著,看來強行突破的可能性太低了,最終結果可能會是船毀人亡。 看來,她太急進了! “緩下來,落帆自由航行!”靳長恭考慮一下,決定再換一個方式試一試。 很快船再次失去了控制,慢慢被漩渦帶動回到了最初的位——他們無功而返。 眾人步出船艙,看著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心中茫然漸生,或多或少有些沮喪。 可是靳長恭卻沒有多余的心思來感懷失敗,她的聲音依舊堅定而充滿力量。 “再來一次,這一次我們再換一個方位,從西南方向!” 穆梓易雖然說不上多失望,卻也多少渙散了一下心神,卻沒有預料到靳長恭卻一絲氣氣餒的表現(xiàn)都沒有,那充滿堅毅而果斷殺伐的神態(tài),簡直令人著迷。 “好!繼續(xù)!” 那些一等民也似被靳長恭的聲音或神態(tài)鼓舞,再一次恢復先前的拼博精神,高聲振呼。 不絕望,不妥協(xié),只要他們還活著,就絕不放棄! 一次,又一次地試驗,從出發(fā)再到回到起點,周而復始,終于靳長恭尋到了她要的那個突破“點”! “流失之地的一等民們,這將是我們最后一次的努力了,我們一定會平安地離開這片混沌海域!”靳長恭的聲音擯棄了一開始“柳梅”的嬌媚柔軟,多了幾發(fā)清脆如翡翠扣擊的質(zhì)感與冰冷,她的聲音因著強大的自信極具說服力,讓聞聲者無一不被注滿了一種激昂的情緒。 “沖出去!” “老子們在流失之地被人殺了多少次都活了下來,絕不能死在這種鬼地方!” 靳長恭深吸一口氣,她此刻早已下了帆桅,她看著一直凝視著她卻默默地守在那里的華韶,想都沒有想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也許是習慣,也許是想從他那里獲得一種能夠讓她平靜的氣息,總之她想他現(xiàn)在待在她的身邊,觸手可及。 “師傅,我們會離開吧?”雖然是疑問句,可是她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嗯,會離開的?!?/br> 他的回答沒有令她失望,他永遠會支持著她每一個決定,每一次選擇。 “全體注意,這次從東南方位出發(fā)!” 一番波折,他們終于利于漩渦的不同流轉方位,角度與流速被帶動著離開了那片混沌海域,這其中的艱幸與反復試驗過程無法言喻,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十分令人滿意的。 至少人跟船都安然無恙地離開了。 等他們終于越過那片死亡威脅陰影籠罩的海域后,眾人驚喜交加,互呼擁抱著慶祝恭賀,一個個學著野人一樣朝著大海長嘯大喊,亂跑亂叫。 終于可以看到那平靜海面時,靳長恭心頭一松才發(fā)現(xiàn)身體的疲憊已經(jīng)不足以令她支撐站著,便隨地攤坐在地上,順便將身旁的華韶也一并扯在地上坐著。 “師傅,你說剛剛那種情況如果我真的一個選擇錯誤便是船毀人滅,你難道真的這么放心任我折騰?”連她自己事后都有一種虛驚一場的感覺,這和尚還真放心,真不怕她將她跟他一塊兒玩死了? “為師將自己交給你了,是生是死,全握在你手中?!比A韶偏過頭,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腦袋,絕美的玉顏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卻隱隱透著一種令人安心而溫暖的感覺,那一刻他好像從一張水墨畫中活了過來,變得真實而飽滿。 “……瘋子。”感受到頭頂上那絲絲沁入的暖意,靳長恭別扭地甩了甩頭,悶聲吐了兩個字。 ~~~~~~~~~~~~這是進入蒼國邊境的分隔線~~~~~~~~~~~~~~ 他們在海上繼續(xù)朝著一條軌道航行了三天,據(jù)穆梓易說這是一條官運通道,一般航海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條捷徑通向,經(jīng)過靳長恭在混沌海域所表現(xiàn)的能力,還有她救了他們?nèi)说倪@個恩情,令靳長恭在船上的地位節(jié)節(jié)攀升。 所以有很多事情,她問了無論是穆梓易還是其它的人都會盡量告訴她,不會隱瞞。 船上的東西大部分被扔掉,或者在晃動激烈時被甩落進了大海,連食物都僅存原來的一小部分,存糧估計最多就是二三天的,所以一路上算得是節(jié)衣省食。 所幸航行路途并不算太遙遠,連靳長恭都詫異這段距離的長度,果然他們一群人冒險選擇從混沌海域通過是值得的。 聽穆梓易說他從來沒有正真進入混沌海域,一般他們沿著它的邊緣航行,在繞過混沌海域,至少要耗時他們二個多月航海繞行的路程,因為長時間離開流失之地,這對他們來說很危險,所以他們一般除了緊急需要的情況下,才會駛船離開流失之地一段時間。 經(jīng)過三天,他們抵達了一個靠海臨近的瑯伢小國,這個國都是依附著蒼國而生,稱其為國不如說它只是一個大城鎮(zhèn)。 而離瑯伢小國距離并不遙遠,約走半天時間就可以到達蒼國邊境了?,権笮M入都需要各國通牒,否則一律被當成罪犯嫌疑人收押審訊。 這不是不說蒼國的戒備嚴律是別的國家所不具備的,穆梓易他們自然是不能夠從正規(guī)渠道入城,所以他們選擇從瑯伢小國的側面那處絕高峭壁攀爬而上。 他們一行人早就熟頭熟路地將船舶??吭谝惶庪[秘的地方,然后各自帶著鐵鉤、繩索,一個接著一個像蜘蛛一樣攀爬而上。 鑒于華韶武功與體力值基本為零,而一直被當成代步工具的云狼也沒有渡海而來,沒有辦法靳長恭決定由她來背著攀爬。 可是這一提議顯然遭到不少人反對,特別是穆梓易怎么可能會答應這種事情,可是如果他放棄華韶這個和尚,那么“柳梅”可能也不會跟著他們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