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意濃是最符合娛樂小報張牙舞爪好奇心想象的那種名媛形象。

    派對動物，無樂不歡，生日時夜店整場脫衣舞男拿起昂貴香檳瓶作陪，鮮奶油蛋糕助她演出性暗示，偏生緊身開叉裙子已經(jīng)穿的活色生香；奢侈大道上十二厘米高跟鞋又踩得生響，挎著珍稀皮rou粉色鉑金包，涂的火紅鮮艷的腳趾甲映著刷卡時清脆一聲的金閃支票，簡直活生生大鈔澆注出的當(dāng)代繆斯。

    她天生同辛黛不對付，像科學(xué)實驗對照觀察組，一個放浪外表掩飾熾熱羞澀，一個端莊得體隱藏作惡心思。

    道理說千道萬，還是一條，自己拼命求而不得的東西，卻是對方輕而易舉就可實現(xiàn)的不屑，意難平。

    十七歲海邊沙灘周末，太陽曬干汗水鹽分，蒸騰出多巴胺荷爾蒙兌上酒精直沖大腦，月上梢頭提煉萃取濃縮，度數(shù)高達五十七。

    夜游歸來少男少女，多金鑲嵌武裝到頭發(fā)絲兒，圍坐一團玩幼稚刺激游戲，天堂七分鐘。

    叁層別墅燈火通明，乙醇蜜糖和香水浸泡腌入骨頭，客廳里墨綠色葡萄酒瓶將暗紫色液體通通丟失于胃袋中，慘慘淪為新一輪游戲的義務(wù)上帝。

    驚呼一輪高過一輪，尺度一次大過一次，燈光適時也生出意識，將白皙古銅皮膚都鍍上曖昧緋紅。

    二樓主臥里，張幼臣直立的身影籠住她一層暗色。

    辛黛穿米黃色吊帶裙，一字帶粗跟鞋中露出白嫩雙足，新涂上臟橘色指甲油更襯她像塊和田美玉，禁不住好奇是否布料下的皙白膚也如傳聞中一般冬暖夏涼。

    她涂睫毛膏，手很穩(wěn)，“誰讓你進來的？”

    語氣冷漠。

    “辛黛……”

    張幼臣剛從大洋另一頭撈回來，下了機飛速沖了澡就從張家一路奔馳來，一頭微卷褐發(fā)被夜風(fēng)吹出別樣亂意，套衛(wèi)衣長褲運動鞋，睫毛打在高挺鼻梁上，眼角紅紅，壓住眼中翠色。

    “你自己不是挺本事的嗎。”她又拿了支唇釉，奶糖香甜繞在光裸脖頸間，舔舔唇，晶體釉色上了面龐。

    “辛黛?！?/br>
    又喊她，少年人個子竄的極快，分明記憶里還是矮團團一塊的棕發(fā)乖乖仔，如今已是在面前高出壓迫感的英俊逼人。

    “我要換衣服?！彼潇o自持的下了逐客令，腦中卻克制不住的模擬摔開唇膏管，破碎，裂開，滴滴落下木質(zhì)地板上的水紅像爆炸后血rou模糊。

    拉鏈拉開的聲音。

    辛黛挑起眉毛，左手握住裙子側(cè)邊拉鏈，面色冷漠。

    “你覺得我臟了?！?/br>
    “你有病?！?/br>
    “對不起?！?/br>
    “我又不是你爸。”

    她最后施舍一眼，卷翹纖長睫毛膏物盡其用，幫他遮住辛黛眼中直刺心臟神經(jīng)的冰冷。

    確實好用。

    “我不喜歡處男是真的，”辛黛脫了鞋，光裸白皙的腳踩在地毯上，指尖將張幼臣推出門外，“但我更不喜歡謝意濃?！?/br>
    然后關(guān)了門。

    謝意濃從本市社交圈中徹底消失是在此之后。

    但辛黛不止一次在私下場合吞下叁杯長島冰茶后，向不限于應(yīng)舒、林默西等人瞇著微醺的眼睛，說此事與她無關(guān)。

    “沒狗仔隊吧?！鄙裰歉嬖V她此刻需要補涂一下口紅。

    應(yīng)舒翻了個白眼。

    確實與她無關(guān)，吞下第四杯。

    又不是她耳提面命令謝意濃那位便宜哥哥商業(yè)聯(lián)姻的。

    “謝意濃對她戶口本上那哥，有點那啥?。俊绷帜鲉?。

    辛黛翻了個白眼。

    拜托，謝意濃對謝鶴那點兒不正常的執(zhí)念，但凡有雙眼有個腦袋就看得出來。

    光風(fēng)霽月的貴公子人如其名，從白襯衫到西裝褲，都穿得瀟灑正派，念荷馬史詩的薄薄兩瓣唇卻生誘人唇珠，喉結(jié)動一動，上天吻過的鼻梁上架著副金絲眼鏡，手指扶一扶，便從最潔白中生出欲。

    “你同謝鶴原本就有六分相似。”

    午后陽光擅自偷美人的吻，像浸泡在濕漉漉黃金浴般，辛黛癟癟嘴，一副同情模樣。

    她撫摸上杜駱的臉龐，“加副眼鏡，瞇起眼睛，不仔細(xì)看，很像的?！?/br>
    所謂什么圈都不過是圍城。

    進不來的人不知這算是命運賜福，偏偏去學(xué)童話寓言故事里沒吃著葡萄的狐貍，編造些無趣又惹人譏笑的傳言，最終還是要在這群腐化金堆里長成的人面前自嘆不如。

    自嘆不如他們卑劣。

    極端震驚前，杜駱瞪大了雙眼，青筋蔓上脖頸額頭，說不出話來。

    “謝意濃當(dāng)年差點去上電影學(xué)院，要不是她媽一把槍口指著自己太陽xue，我估摸著她現(xiàn)在獎也要拿一噸了?！?/br>
    辛黛歪了歪頭，熱烈的濃郁的唇色映出她面頰白凈如玉，“她不要你的房子，不要你的銀行卡，不要你每周像對待情婦一般的耐心慰問，我猜猜，你不會還心里暗自驚嘆人有自覺不粘人吧？”

    杜駱覺得自己的腳步很虛浮。

    他似乎需要墻壁的援助才能將一副身軀勉強支撐起來。

    “你都知道。”他說。

    辛黛挑起細(xì)細(xì)的眉毛，她最近換了風(fēng)格，偏愛中式古典畫中女性一輪新月細(xì)彎眉，溫柔又風(fēng)情。

    “分手的時候我就同你說過，杜駱，你好好想想，興許還能記起來——像我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每月必有一項秘密支出是付給私家偵探的?！?/br>
    她那時是說過的，杜駱想。

    陽春四月的艷陽下，風(fēng)吹落一樹花，她穿墨綠色絲綢裙，像他們一同看過的電影《贖罪》里一般，盤了頭發(fā)，星星點點碎鉆點綴其中，可她的眼睛卻比那些昂貴石頭更亮。

    因為水光粼粼。

    辛黛沒有流淚，她的尊嚴(yán)她的教養(yǎng)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她只是松開了握著杜駱的手，“所以一個行將就木卻家財萬貫的倫敦富太更重要，不是嗎？”

    這是她最接近愛情的一次。

    可惜最后復(fù)盤看來，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幻覺罷了。

    “我那個時候別無選擇，你知道的辛黛。”

    字字沁血，他紅了眼鏡，想為自己正名。

    “我今年二十四歲了，杜駱?！毙流煨α艘宦?，“我理解你那個時候的選擇，只是覺得你沒必要又當(dāng)又立?！?/br>
    又當(dāng)又立。

    戳中了痛點。

    他們最開始就是這樣叫他的，凱瑟琳的中國婊子。

    于是杜駱開始想起可怕的老人斑，充斥著死亡氣息的老人味，層層濃妝下仍然擋不住的橘皮組織。

    一陣干嘔。

    你看，那時候他多厭惡這一群可以隨意掌握擺弄別人的人啊。

    含著金湯勺出生在羅馬，眼高于頂，狂妄驕傲。

    “又當(dāng)又立，這個詞還是留給你那個未婚夫許南城最合適，阿黛?！倍篷槼銎娴睦潇o，仿佛正在點出市場調(diào)研報告中某個模型里的低級錯誤，“我可沒有讓人cao屁股的癖好。”

    他看到辛黛的笑容破碎了一秒。

    可怎么奮力從污泥中爬上金字塔的過程中，他也變成了他們呢？

    杜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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