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絡(luò)歆撐起一抹笑容來，虛弱卻很自然，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幾乎已經(jīng)猜到幾分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但是她強撐著，若是露出一點不自然來……在帝桀冰冷的眼光下，她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帝桀終于轉(zhuǎn)開了眼，一步步走向冥御的面前，冥御站在遠(yuǎn)處一動不動，兩個男人相對時，氣壓越來越低，兩人身上的氣息幾乎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帝桀才冷笑道：“除了來送凝妃一程，朕還是來抓一個人的。”

    “請皇上明示！”冥御微微低頭輕笑著回答，有一切該有的禮儀，卻不讓人覺得他低人一等。

    這是一個站在帝桀面前，面對帝王威嚴(yán)卻絲毫不遜色的男人。

    李絡(luò)歆的心已然絕望了，猜到了結(jié)局，越是清楚明白，就越要籌劃好自己下一步的退路，于是她的心越發(fā)的冷靜了。

    “有人，偷了宮里的東西?！钡坭畹脑捯怀隹?，莫言的劍已到，劍氣迫人，直直指向不遠(yuǎn)處的宗淰。

    宗淰雖有防備，但是礙于此刻的境況和身份，也只是抵擋了一招，便被莫言拿下！

    莫言的手飛快的探進宗淰的懷里，從他寬大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只青銅的古麒麟雕像！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不知情的離國使臣。

    “都先退下吧！”帝桀輕輕一揮手，示意守城門的所有官兵和奴才們?nèi)客讼?，才冷笑道：“有關(guān)于兩國國體的事情，朕想，還是不要讓很多人知曉的好?！?/br>
    冥御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一揮手，除了宗淰和他以外的所有使臣也依次退下。胭脂和伊竹扶著李絡(luò)歆，卻也讓李絡(luò)歆示意退下了。

    巨大的玄武門前，空曠的地界，只剩下了冥御、宗淰還有和帝桀一起前來的莫言和如妃，李絡(luò)歆站在一邊，眼神掃向如妃，她淺笑著看過來時，嘴角的弧度變得有些冷厲。

    李絡(luò)歆轉(zhuǎn)眼，在心里嘆了一聲，真是不知道是自己的參與害了凝妃，還是凝妃的計劃……害了自己。

    好一個一石二鳥啊！是她大意了，忘記了自己榮升正妃的事實，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有望成為皇后的事實……忘記了這后宮陰暗的斗爭和無處不在的耳目。

    場地空空，只有冷風(fēng)吹過翻飛了眾人衣袍的聲音，帝桀冷酷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沉靜。

    “殺?！?/br>
    莫言的劍提起，銀光劃過，卻換來了一聲尖利的叫喊，“不要！”

    李絡(luò)歆無奈的閉眼，沒有去看棺材里坐起來的凝妃，沒有去看她滿面淚水的從棺材里爬出來的狼狽模樣，她的呼喊還在耳邊：“不要，皇上……不要殺他！”

    這里所有的人都是聰明人，從帝桀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從他打開棺材的那一刻起，大家都知道……失敗了。

    失敗了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字死。

    “耶落凝，朕該恭喜你死而復(fù)生嗎？”帝桀陰冷的聲音，像這已經(jīng)走向春天的大地又變回了冰冷的冬日。

    李絡(luò)歆睜眼，看到凝妃狼狽的爬到了宗淰的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他。莫言的劍當(dāng)然沒有刺下去，原本……那就是一個幌子而已，而凝妃是不可能不上當(dāng)?shù)摹?/br>
    “皇上，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皇上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人便是，求您……不要殺他，只要他活著，我死千次萬次都沒有關(guān)系?！蹦A麗的衣衫狼狽的歪斜在身上，她說著，滿臉的眼淚，哭著跪倒在了帝桀的面前。

    “確實……你死千次萬次都沒有關(guān)系！”帝桀的聲音幾乎冷酷到無情，他的眼睛冰冷得像是凍結(jié)了一般，幾乎沒有看地上的凝妃和宗淰二人一眼。

    ‘咣當(dāng)’一聲，從帝桀的手里掉落了什么在凝妃的面前，凝妃一愣，大家也都看清了，那是一把匕首……鋒利的匕首。

    “你是離國的公主，但是你是朕的女人，背叛朕，只有一個下場！”帝桀無情的模樣讓李絡(luò)歆愣住了。

    好久好久沒有看見過他這樣了，幾乎已經(jīng)忘了，這個男人還有這樣的一面。

    無情的氣息，冰冷的眸子，冷酷的嘴角……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主宰一切，睥睨一切……

    這樣的他，讓李絡(luò)歆顫抖。似乎凝妃突然就變成了她自己，無數(shù)次在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畫面，他用這樣的表情看著她，冰冷的眼睛幾乎將她打進的地獄。

    他用這樣無情的聲音對她說，“背叛朕，只有死！”

    李絡(luò)歆踉蹌著后退一步，真的有些站不穩(wěn)了，此時是如妃輕輕一把穩(wěn)住了她的身子，然后那輕得如同風(fēng)一般的聲音刮過她的耳朵，“meimei別怕，好戲才開始呢。”

    李絡(luò)歆看了如妃一眼，她一直知道表面溫柔的人內(nèi)心不一定善良。可是此刻卻看見了如妃眼里的很辣……她突然覺得恐懼，覺得惡心，一把打開了如妃的手，然后冷笑著站穩(wěn)了，堅強得讓如妃咬牙切齒。

    還囂張嗎？待會輪到她的時候，看她還囂張得起來嗎？

    李絡(luò)歆好不容易將眼神從帝桀的臉上移開，看向凝妃，她顫抖著撿起了匕首，那鋒利的刀鋒寒光陣陣。

    “不要，凝兒，不要！”宗淰狂叫出聲，卻被莫言制服著，動彈不得，凝妃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卻無法觸摸到她，更別說阻止她。

    “公主，你既然妄圖已假死逃脫自己的責(zé)任，背叛自己的君王與別人私奔……臣也救不了你，還請你一死以還離國一個清白吧！”

    與帝桀一樣冷酷的聲音，無情的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凍住了，是冥御，沒有冰冷的眼睛，可是涼薄的下顎，緊抿的唇角，還有剛才那一翻如同殺人的利刃一般的話語，就是出自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若不這樣說的話，他自己難以自保，雖然怎樣他都能全身而退，但是扯上了離國，就不得不犧牲一個女人了。

    男人……總是無情，總是太冷靜，總是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出決定，犧牲掉別人的生命。

    帝桀冷冷一笑，“耶落凝，需要朕幫你嗎？”

    凝妃不住的搖頭，看了看冥御，又轉(zhuǎn)身看了看宗淰，她的眼光在從宗淰到帝桀身上時，掃過了不遠(yuǎn)處的李絡(luò)歆。

    李絡(luò)歆看到了，心里一顫，咬著唇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突然凝妃大笑了起來，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笑容瘋狂卻凄涼，她笑了一陣，才看向帝桀，起了身，面對著這個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的男人，笑了起來，“皇上，這件事情是我和宗淰策劃的，請皇上不要牽連到我的國家和人民……他們都是無辜的，是我背叛了皇上，甘愿一死謝罪！”

    說完，那匕首狠狠的插/進了心臟，鮮血順著刀鋒的邊緣，順著凝妃華麗的衣衫，一滴滴的滴落在地。

    帝桀的眼甚至沒有眨一下，看著凝妃就這樣在他面前死去。

    她轉(zhuǎn)身伸出手去，伸向了宗淰，卻無法觸及，那么一點點的距離……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就是無法觸及他的一片衣角。

    最終她輕輕一笑，閉眼倒在了一片血泊當(dāng)中……

    “啊?。　弊跍V發(fā)了狂一般的吼叫，像一只受了重傷卻又憤怒無比的野獸，他瘋了一般的掙扎，想伸出手去，或者撲倒在她的身邊，可是莫言的鉗制就像鋼鐵一般的牢固，任他怎么也掙脫不了一根手指。

    “想死嗎？朕不會讓你死的?！钡坭罾淅湟恍?，風(fēng)吹過，揚起他的一角，“至少不會讓你死在南朝！”

    “你這個暴君，你這個暴君！你連死也不讓我們死在一起嗎？為什么？為什么？”宗淰幾乎要崩潰了，張口的同時狠狠的咬牙，想要咬舌的他突然被莫言一把捏住了臉頰。

    牙齒再也關(guān)不上，莫言手一用力，‘咯噠’一聲，他再放開的時候，宗淰的臉幾乎變得蒼白如紙，他不停的搖頭，不停的掙扎，卻無法再發(fā)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無法將自己張開的嘴再閉上。

    李絡(luò)歆不忍心的閉了閉眼，卻聽到帝桀接著道：“為什么？因為朕要你知道，她從入宮的那一天開始，便是朕的人，是生是死……都是朕說了算，就算死了……也不能讓你們死在同一片土地上，要你們的墳?zāi)苟加肋h(yuǎn)天涯永隔！”

    086第五夜：懲罰1

    帝桀接著道：“為什么？因為朕要你知道，她從入宮的那一天開始，便是朕的人，是生是死……都是朕說了算，就算死了……也不能讓你們死在同一片土地上，要你們的墳?zāi)苟加肋h(yuǎn)天涯永隔！”

    “唔……”宗淰卻是真的瘋了一般，頭發(fā)都變得散亂了，可是用盡的力氣，也發(fā)不出聲音來了。

    而帝桀的聲音幾乎成了催命的符咒。他每說一句話，都讓李絡(luò)歆的心刀割了一般的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這個男人……真的，真的是那個對她夜夜柔情的帝桀嗎？那個會對著她溫柔的笑，會對著她猙獰恐怖的傷口說‘一點也不狼狽’的男人，會要她好好養(yǎng)傷，監(jiān)督她吃藥，甚至對她說過要保護她的男人。

    真的是這個帝桀嗎？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嗎？

    李絡(luò)歆的心都窒息了，他說出這些無情的話來，他的身前就是凝妃的尸體，他以前可以給凝妃一個安靜的住所，給她高貴的身份，讓她不受任何的侵?jǐn)_，寧靜的生活……

    但是此刻他卻要了她的命，沒有一絲遲疑，甚至連眼也沒有眨一下，就看著這個被稱為他的女人的人……就這樣死去了。

    李絡(luò)歆全身冰冷，她也會這樣吧？如果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了那件事……她也會這樣被他處死吧？

    沒有憐憫，沒有遲疑，只有冰冷的聲音，無情的眼神。

    “這個人就交給冥大人吧，想必離國會給朕一個滿意的答復(fù)的，至于耶落凝?！钡坭钗⑽⑵^，“確實是心疾突發(fā)去世了，但是依照南朝的規(guī)矩，妃嬪死后都有墓xue安葬，所以依法按貴妃禮安葬，至于遺體回歸的事情，不予批準(zhǔn)！”

    清清淡淡的幾句話，掩蓋了所有事情的真相，這里活著的人，沒有一個人會透露出去，帝桀當(dāng)然有這樣的自信。

    宮妃私奔？這宮廷秘聞，怎么也不可能公布于眾的，沒有人會追究，沒有人會知道……凝妃的死，永遠(yuǎn)成為了一個秘密。

    “是，離國一定會給一個滿意的答復(fù)的！”冥御行禮，然后從莫言手里接過了宗淰，在他的腦后一記手刀，讓瘋狂的他昏迷了，然后幾乎不費力的被拖走了。

    冥御走了，莫言將凝妃的尸體又裝進了棺材，蓋好了才讓人來推走了，莫言看了看帝桀和李絡(luò)歆，還有一邊的如妃，識相的退下了。

    李絡(luò)歆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她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一下，帝桀轉(zhuǎn)身一步步朝她走來，就像死神臨近一般。

    如妃這時迎上前去，提醒道：“皇上，凝妃如此計謀，定是有人與她里應(yīng)外合，皇上應(yīng)當(dāng)徹查才是。”

    帝桀沒有聽見一般，只是看著李絡(luò)歆，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眼睛沒有冰冷，也沒有柔情。

    那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的嘴角輕抿，然后伸手撫上了李絡(luò)歆的臉，她站在風(fēng)里許久，發(fā)梢亂了，他輕輕的為她理順了。

    李絡(luò)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帝桀，然后露出了淺淺的笑，“累了吧？”

    帝桀點了點頭，卻輕聲道：“告訴朕，你知情嗎？”

    李絡(luò)歆的心一顫，面上卻還是笑著的，有一絲苦澀，一絲惆悵，卻是真的非常的傷感，似乎自己這一刻才真正的認(rèn)識到了帝桀，認(rèn)識到了這個男人……

    可以溫柔至此，可以狠毒至此。

    “皇上心里有定奪，只看皇上愿不愿意相信而已?！崩罱j(luò)歆笑著回答，聲音淡淡，如妃在一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想開口卻被帝桀打斷了，“累了，回吧。”

    輕輕的一句，李絡(luò)歆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兩人轉(zhuǎn)身離去，如妃不甘心的喊了一聲，“皇上，此事需要徹查，若是皇上累了，臣妾愿意代勞！”

    帝桀頓了頓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嗎？此事到此為止了，再不準(zhǔn)提起?！?/br>
    “皇上……”如妃不甘心的咬牙，卻叫不住帝桀離去的腳步。

    李絡(luò)歆扶著他緩緩的走著，回了秋遙殿，那么遙遠(yuǎn)的一段距離，只有帝桀的一句話，然后兩人再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了。

    帝桀只輕輕的在李絡(luò)歆的耳邊說了一句，“下不為例?！?/br>
    于是剛進了秋遙殿，扶著帝桀坐下了，李絡(luò)歆便輕輕的跪下了，低眉抿唇，也不說話，就是跪下了。

    帝桀捏了捏眉心，臉色沒有一絲緩和，沒有第一時間扶她起來，也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帝桀才道：“起來吧，朕希望你不要再犯這樣的錯，不管是因為同情他們還是別的什么，你要明白，你所插手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為別人攻擊你的理由，所以……你不得不謹(jǐn)慎?！?/br>
    “是?！崩罱j(luò)歆點了點頭，沒有起身，這下她是真的明白了。

    凝妃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她的參與。因為她光芒太勝，卻沒有防人之心，如妃只是借著凝妃的事情來打擊她，就是希望帝桀看到她幫著別人欺騙他，讓她失去帝桀的信任和寵愛。

    然而，讓李絡(luò)歆和如妃沒有想到的是，帝桀就算心里明白這一切她都有參與，她騙了他……可是他卻沒有深究下去，甚至不讓任何人深究。

    是他保住了她。

    “起來吧，朕只希望，你保護好你自己就是了?！钡坭钌斐隽耸郑瑢⒗罱j(luò)歆直接抱了起來，抱在身上，揉進了懷里。

    李絡(luò)歆的心里很苦，也很感動。他明知道她騙了他，卻還是原諒她了，甚至沒有一句質(zhì)問的話，就那么輕易的原諒她了。

    而她卻也無顏面對，他對她越好，她心里的內(nèi)疚和恐慌就越大，總覺得自己似乎對帝桀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

    她的心一直掙扎，卻怎么也得不到答案，她害怕未來……害怕帝桀，可是又那么的想依靠著他，想得到他的寬容和寵愛，想他一直一直的擁抱著她。

    帝桀將臉埋進了她頸間的青絲里，嘆息了一聲，輕聲道：“你覺得朕殘忍是嗎？”

    李絡(luò)歆不知道怎么回答，身子有些僵硬。

    “能給她的，朕都給她了，甚至從她進宮以來，因為她的不甘愿，朕從來沒有碰過她一次，可是為什么，她還是要背叛朕，背叛南朝呢？”帝桀輕柔的聲音緩和了很多，似乎放下了剛才冷酷的外衣。

    他靠在李絡(luò)歆的肩上，將她瘦小柔軟的身子緊緊的揉在懷里，接著道：“你知道嗎？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因為朕不僅是個男人，還是一個帝王，代表著整個國家?！?/br>
    李絡(luò)歆的身子微微一顫，其實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高高在上的帝王，這世界上最驕傲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女人的背叛？所以她……到底該怎么辦？他們以后……該何去何從呢？

    “歆兒，”帝桀揚起臉來，抬起了李絡(luò)歆的下顎，將她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帝桀雙目灼灼，問道：“你不會背叛朕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