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對啊,我說你一個人過年傷心欲絕,抱著我嚎啕大哭,像個小朋友,我差點心軟都想把你領(lǐng)回家認干meimei呢?!眴沃歉v冷笑話似的,這一說,張近微又笑了,撇撇嘴,“我不要做你的干meimei?!?/br> 說完,她沮喪地表示,“叔叔肯定覺得我奇奇怪怪?!?/br> “沒有,爸爸對你印象不錯,說你文文靜靜的,很好?!眴沃悄X子里卻想著那句干meimei,他接上那個話,“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干meimei?!?/br> 這都什么呀,說著說著話題也變得奇奇怪怪,張近微深吸口氣,勉強一笑:“我想學(xué)習了?!?/br> “要點我再給你講講?梳理一下。”單知非提議,結(jié)束閑聊。 他的思路總是很多,一道題,總有無數(shù)個法子去解,輔導(dǎo)張近微,他已經(jīng)了解她的思維習慣,對癥下藥,給她能好好吸收的路子。時間過很快,張近微像塊小海綿,拼命吸他。 她的筆記本上,有優(yōu)美詞句摘抄,英語作文模板則搞了一堆高大上的單詞。單知非雖是理科生,但算是酷愛閱讀,這點,張近微遠遠比不上他,她懷疑他一天有36個小時。 她看書功利性過強,總想著哪句話我能化用下,或者引用下,提升下作文逼格。不過量大了,無形中多少提升下審美。 講解告一段落,單知非手里轉(zhuǎn)著筆,問她:“你呢?打算讀什么專業(yè)?” 張近微抿唇,像是不好意思:“其實,我想當個漫畫家?!?/br> 單知非一手托起腮:“很喜歡?” 張近微點頭:“喜歡,我給我自己設(shè)計了房子?!?/br> “我能看看嗎?”單知非溫和地提出請求,他把筆記合上,是個準備欣賞的態(tài)度,張近微揪著衣服,想了想,把書里夾著的一張硬卡紙交給他。 單知非認真看半天,點評了下,張近微又捂嘴笑。 “你笑什么?” 張近微搖頭。 “到底笑什么?”單知非忽然用筆敲了下她腦袋,也許,是突如其來的親昵,讓張近微感覺到危險,她收起笑,望向單知非的目光很快專注到失神的地步。 單知非垂下眼,低聲說:“張近微,別這么看著我。”他很困難地壓住想要吻她的欲望。 張近微反應(yīng)過來,尷尬無比,她站起來說要倒杯開水。 桌子上,她用過的草稿紙都沒舍得扔,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賣廢品,單知非舒口氣,他確實覺得口干舌燥,心不在焉翻了翻那些草紙。 動畫鏡頭似的,一頁頁快速從手底飛過,像是直覺,他又倒回去重新慢慢翻,然后停頓下來。 那是用水筆畫的素描,男生的。 不及細看,張近微把自己清洗過的杯子放在他手邊,假裝很瀟灑:“你要喝水嗎?我只有一個杯子,用開水燙了遍,你要是不嫌我臟就……” 單知非很快握在手中:“我正好口渴了。” 他真的輕輕吹氣,抿了一小口。 熱氣濕潤了男生眉眼,很濃烈,他看著蕩漾著的透明液體:“張近微,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私人問題?張近微腦子里立刻冒出什么你幾歲來的大姨媽之類的東西,她噎了下,“什么?” “你……”單知非突然也笑了,“沒什么,我覺得你房子畫的真好?!?/br> 耍人嗎?張近微“唏”了一小聲。 兩人漫無目的聊了一會兒,然后道別,單知非走時趁她不注意,把那張草稿紙撕下帶在了身邊。 轉(zhuǎn)眼開學(xué),學(xué)校里重新熱鬧起來。 這個時候,校園貼吧里開始流傳一張照片,清晰度尚可,是單知非和張近微在肯德基吃東西的畫面。不是本校學(xué)生拍的,來自本地微博的一個話題:你見過的素人帥哥有多驚艷? 大家都知道了,一片嘩然。 單知非的新女友,是二七班的張近微。 丁明清看到時,很意外,但很快又不那么意外,張近微隱藏夠深,先是搞來什么大神資料,又有過年約會,終于,在肯德基現(xiàn)了原形,張近微居然在談戀愛? 這些話,丁明清說給謝圣遠聽時,語氣是半帶笑的揶揄:“得,你爭不過單知非的,真是看臉的世界?。 ?/br> 謝圣遠同樣震驚,他那么活潑的一個人,半天不吭聲,很快有種受到欺騙的郁悶:裝,這兩人真能裝,明明都已經(jīng)在一起了,還說不認識。難怪了,放假前,他和丁明清極力邀請張近微出來玩兒,她死都不松口。 他對好朋友很失望,對張近微也很失望,但沒什么好說的,張近微沒必要對自己負責什么,自己沒告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單知非呢? 謝圣遠覺得單知非很不夠哥兒們。 寢室里,黎小寧幾個完全接受無能,女生們在激烈討論,等張近微進來時,黎小寧看她更不順眼了,連指桑罵槐都省掉,索性直接問: “張近微,你真了不起啊,能釣到單知非,他知道你mama當小三人品差,你偷東西人品更差,這都能跟你談的下去。要不,你教教我們,怎么追這種家里有錢成績又好的男神?” 張近微不上貼吧,她很少接觸網(wǎng)絡(luò),她一無所知。 單知非的名字,在寢室里拔地而起般被提及,她臊紅了臉,腦子里嗡嗡的,卻還是抓住了一點: “你說誰偷東西?” 黎小寧很雞賊地應(yīng)對:“偷別人男朋友,也是偷,你讓單神劈腿,真的好厲害啊,好奇怪,你要是真有這么大本事,怎么沒考班級前三?你果然得你媽真?zhèn)?,祖?zhèn)餍∪?!?/br> “我跟單知非不是,”張近微感到極大羞辱,她咬緊唇,幾乎失去血色,“你說誰是小三,我不是?!?/br> “你就是,你跟你媽一樣,不知廉恥。”黎小寧尖刻地說道,“生氣啦?生氣打我呀,全學(xué)校都知道了,你打的過來嗎?一中應(yīng)該開除你這種學(xué)生!” 張近微聲音有點發(fā)抖:“你必須跟我道歉?!?/br> 黎小寧當然沒有搭理她。 這樣的偶然,居然也能帶來海嘯般的災(zāi)難。張近微覺得心給捅了一下,極慢的那種,往左旋轉(zhuǎn),往右旋轉(zhuǎn),就是不愿意□□。 寢室里散發(fā)著屬于少女們的味道,洗發(fā)水的成分、衣服上的皂粉,被窩突然抖開彌漫的暖流…… 這個世界沒那么多道理可講的。 她走上前,猛地抓起黎小寧的胳膊,在女生們的尖叫聲中,把黎小寧摔到了地上,緊接著,她騎在對方身上,牙齒發(fā)出碰撞的聲音: “你再罵我試試?” 張近微五官擰巴成一團,她沒哭,表情帶著種令人陌生的艷煞。 沒人見過這樣的張近微,大家嚇壞了,包括黎小寧,她覺得張近微可能要掐死她,至始至終,張近微卻沒有做出更過火的舉動。 事情鬧很大,雞飛狗跳的,老班很快插手進來處理這件事,叫家長是第一步流程,黎小寧的父母都來了,咄咄逼人,在女兒的哭訴聲中幾乎要把辦公室砸了。 黎小寧的爸爸要揍張近微。 她沒躲,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眼睛里像看到了整個世界,又像一無所有,是空的。 亂哄哄中,男人被攔住,耳邊只剩破口大罵聲和爭執(zhí)聲。 老班在張近微的哀求下,沒有聯(lián)系鄭之華。 最終,老班跟張近微談心,勸她寫書面道歉,這樣,她可以免于處分。 “我沒有錯,為什么不處罰她?”張近微揚起光潔的臉,沒有眼淚,只有眼睛是紅的,“為什么別人罵我我只有聽的份兒,我不可以回擊嗎?” 老班無可奈何地說了許多道理,她太倔,足足撐了兩天都沒有被做通思想工作。 但兩天后,老班忽然找到張近微,告訴她可以不用寫書面道歉,而且,為了暫緩矛盾,決定讓她單獨住宿,住宿的地方不陌生,正是那所小院。 這個時候,單知非在忙一個交換生項目,對接美國公立學(xué)校,簽證時效一年,對方會提供獎學(xué)金,有相應(yīng)的寄宿家庭。 張近微沒有想過找他,她在這兩天里,覺得什么東西粉碎了,也許,她應(yīng)該習慣某些東西的反復(fù)粉碎,比如自尊。 謝圣遠和丁明清來看她時,張近微眼睛已經(jīng)消腫,她不說話,沉默地趴在桌子上算題。 “同桌,你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倍∶髑宀辉俸笆裁础昂媒ⅰ?,她小心上前,安慰了兩句。 張近微嘶啞地說了聲“謝謝”。 謝圣遠忽然爆出聲:“臭三八,等畢業(yè)了我一定要找人揍她,太欺負人了!”他攥緊拳頭,悶吼不已。 “別,”張近微嗓子像塞了棉花,她眼底有血絲,“謝圣遠,你千萬別做違法的事,別給你爸媽惹麻煩?!?/br> “張近微,”謝圣遠本來有點生她的氣,現(xiàn)在不了,他腦門那全是熱騰的血在翻涌,“你放心,我跟丁明清無論什么時候都站你,我們永遠是你的好朋友,你要是覺得難過,就想想你還有我們呢。” 他扯過丁明清,急急看她,“對吧?” 丁明清順勢應(yīng)和:“對,我們永遠站你,等考上大學(xué)就好了?!彼粍勇暽阎x圣遠的手從胳膊那拿掉,“你別那么沖動了,萬一把人打個好歹,怎么上大學(xué)?我知道你肯定很痛苦,但你真不能再犯這種錯了,你住這里也好,加油吧,我相信考上大學(xué)一切就都好了!” 她都決定不要再哭了,可眼淚止不住。 兩人要離開時,張近微讓謝圣遠等等,丁明清非常有眼色:“我到門口買點草稿紙?!?/br> 她向謝圣遠要了單知非的手機號碼,謝圣遠臉憋通紅,覺得不該這個時候問這個,但實在沒忍?。?/br> “你真的跟單知非……” “沒有!”張近微渾身帶刺地回答,她聲音很大,大到謝圣遠連忙跟她道歉。張近微看男生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她的表情,噙淚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兇你的。” 謝圣遠瞅著她,把偷偷帶的手機交給她:“我知道,我們是好朋友,你不用跟我道歉?!?/br> 男生離開后,她握著手機靜靜坐很久,一直以來,張近微覺得自己算是心性堅定的人,她不軟弱,也沒那么脆弱,只是過分安靜。她現(xiàn)在有點木木的感覺,更類似虛無-- 耳畔過去的寒風,車窗外的霓虹,男生溫熱的手指,還有那個真假難辨的吻,太奢侈了,真的都太奢侈了。 除夕夜的事,仿佛發(fā)生在遙遠而飄渺的夢里。 她以為至少自己可以承擔起一個夢。 直到晚自習下課,她一個人拎著水瓶回到冰冷的屋子,才呵著手,摁下那串數(shù)字。謝圣遠通訊錄里可以直接找到單知非的名字,但她沒有直接撥打,而是選擇一個個按下來。 她知道單知非忙,兩人最后一次見面是初六,他說自己會忙,大概在元宵節(jié)來給她送新的考點整理。其實,已經(jīng)幾乎沒有內(nèi)容可整理。 接通的剎那,張近微聽到他好聽的聲音,捂住了嘴。 她久久不能開口,那頭單知非反復(fù)在問謝圣遠你在搞什么鬼。 語氣已經(jīng)有些不快。 “我是張近微?!彼曇衾镉蟹N很純粹的東西。 單知非聲音一下變得極其柔軟,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圣遠,希望剛才的語氣沒有讓你不舒服?!?/br> 他很想告訴她,寶貝兒,再等我?guī)滋欤矣泻苤匾氖虑橄敫阏f。 但這種話只存在臆想之中,單知非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有這么rou麻的一面。以前,他一直不能理解那些在食堂里互相喂飯的情侶,現(xiàn)在,他竟然很羨慕那種男生,當然,張近微不是他的女朋友。 “元宵節(jié)我再過去,我記得,開學(xué)就要考試的,這周末?”單知非最終說的是這個。 張近微已經(jīng)滿臉淚水,她握著手機,像要拋棄全世界,又像是只想好好愛自己: “單知非,別來找我了,就這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