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即將被侍衛(wèi)扭送下去時(shí)，他為求一絲生機(jī)，掙扎著從袖間，取出了一張臟兮兮的畫紙。

    他跪著爬到司徒聲的腳下，涕流滿面的將畫紙送了過去：“這，這是從皇后娘娘的手里發(fā)現(xiàn)的……娘娘一雙手都燒焦了，但卻將這幅畫護(hù)了下來。”

    說是護(hù)下來，可這幅畫的邊緣也被燒了干凈，只是能透過那燒到泛黃的紙張，依稀瞧出畫紙上那女子的面容就是皇后本人。

    劉袤恭敬的彎著腰，將破破爛爛的畫紙展開，遞到了司徒聲的面前。

    這張畫像出自司徒聲之手，便是將畫上的女子燒干凈，哪怕只剩下簡單的兩根線條，他也能辨認(rèn)出來。

    太上皇讓他給他們?nèi)氘嫞还伯嬃藘蓮?，一張因?yàn)榈文鴣G在了坤寧宮，另一張被他從火盆里撿起帶回了齋宮。

    他面前的這一張，就是他丟在坤寧宮里的那張。

    畫紙似乎曾經(jīng)被撕碎過，但又被她用漿糊重新黏合在了一起，而皇帝那張空白的臉上，被歪歪扭扭的添上了五官。

    明明這五官之中，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但拼湊在一起，硬是誰也不服誰，丑的令人發(fā)指。

    許是作畫之人也察覺到了不妥，又在這張臉的旁邊，專門用毛筆做了三個(gè)字的批注——司徒聲。

    這是林瑟瑟畫的。

    普天之下，也只有林瑟瑟，才敢在這么丑的人旁邊，標(biāo)注上他的名字了。

    司徒聲朝著那畫紙緩緩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觸摸她的臉龐，可他止不住顫抖的手掌，卻怎么都碰不到她的面容。

    林瑟瑟死了，她被火燒死了……和他父親一樣，和魚娘一樣。

    他渾身的血液冰冷，布滿血絲的眼珠上泛起一抹猩紅，那始終觸碰不到她的手掌，驀地收緊攥成拳頭砸在了桌面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死寂如墳的房間里，安靜到連每個(gè)人的心跳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黎明后的微光灑進(jìn)窗內(nèi)，但那一縷縷暖陽，卻始終照不到他的腳下。

    司徒聲低垂眼眸，整個(gè)人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她在哪里？”

    御林軍吞咽著口水，仿佛有千斤頂壓在胸口，連呼吸都感覺如此艱難：“皇后娘娘，她還在普陀寺里……”

    他的話音未落，那肅殺之氣卻驀然消失，只覺得一陣涼風(fēng)掠過，待他怔愣的抬起頭后，才發(fā)現(xiàn)立在他面前的九千歲早已不見了蹤影。

    劉袤小跑著追了出去，但院落里空蕩蕩的，只余下一個(gè)遠(yuǎn)遠(yuǎn)看不真切的身影。

    京兆尹府邸的大門被司徒聲一腳踹開，他手中牽著火紅色的駿馬，身旁是面色驚恐的京兆尹：“千歲爺，您這是要去哪里？到處都是瘟疫，您這樣出去很危險(xiǎn)……”

    他的話還未說完，司徒聲便已經(jīng)翻身躍上馬背，在尸體遍布的街道上策馬狂奔起來。

    京兆尹試圖追上去，但沒追幾步，便有染了天花的百姓朝他靠了上來。

    如今瘟疫肆意橫行，在九千歲的暴力鎮(zhèn)壓下，大多數(shù)百姓都不敢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猖狂。

    再加上燕王及時(shí)送來賑災(zāi)的糧食，稍稍安撫了慌亂的民心，大多數(shù)百姓們都開始積極配合起皇室來。

    雖說如此，但也還是有個(gè)別已經(jīng)染上天花，又不愿被隔離的百姓。

    他們憎恨不作為的皇室和官員，更甚之，有人趁亂花錢買兇，道是誰能殺了暫住在京兆尹府中的九千歲，就給一千金的安葬費(fèi)。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大多有妻女老小，為了爭搶那一千金，便趁著身上的天花還不嚴(yán)重，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整日在京兆尹府外晃蕩。

    京兆尹能殺一個(gè)，卻殺不盡所有人，所以為了保證九千歲的安全，他便只好盡可能阻止九千歲離開府邸。

    他望著湊上來的百姓，嚇得面色蒼白，連忙往回跑去，也不敢再追那縱馬遠(yuǎn)去的九千歲了。

    司徒聲在京城之內(nèi)橫沖直撞，這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zèng)_上去試圖靠近的百姓，馬蹄子毫不留情的踏在人身上，路邊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慘叫。

    他像是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的向前沖去，直到他縱馬至京城城門處，被侍衛(wèi)長攔了下來：“皇上有令，京城內(nèi)任何人沒有手牌不讓出城……”

    話音未落，司徒聲便抬手將馬鞭狠狠抽在了侍衛(wèi)長的臉上，直將侍衛(wèi)長抽的皮開rou綻，‘哐當(dāng)’一聲栽倒在地面上。

    他眸色陰鷙，望著守門的侍衛(wèi)低吼道：“開門——”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打開城門，正當(dāng)他要縱馬離去之時(shí)，卻有一只纖細(xì)的手臂拉扯住了韁繩：“阿聲哥哥，你不能走……”

    司徒聲攥緊手中的馬鞭，頸間的青筋隱隱崩出：“滾開！”

    “你不想報(bào)仇了嗎？你忘記你的爹娘兄長了嗎？”

    阿蠻死死拽住韁繩，眸中帶著一絲哀求：“鎮(zhèn)國公說過，只要你在京城熬過這場瘟疫，他就將他所知道的真相都告訴你。”

    “倘若你離開京城，他答應(yīng)你的那些事便都不作數(shù)了，難道皇后比你的家人還重要嗎？”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他揮鞭落在馬臀上，駿馬驀地躍起前蹄，發(fā)出一聲嘶鳴，而后撒開馬蹄子向前沖去。

    阿蠻被馬韁繩往前拖行出去幾米，她終究還是抵不住疼痛松開了手，重重的摔落在了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