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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他演的太過逼真,又或者是覺得酒后吐真言,皇帝也被他騙了過去。 當他走出養(yǎng)心殿時,脊背上的衣衫已是被冷汗浸透,夜里的寒風吹過,他只覺得胃里翻滾不停,卻是忍不住扶著宮墻嘔吐起來。 就在他嘔吐之時,他隱約聽到養(yǎng)心殿里傳來女子破碎的低吟,那聲音像極了哭聲,絕望又悲慟的哭聲。 可他又有什么辦法? 他救不了她。 他征戰(zhàn)沙場這么多年,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不怕死,可他不能用整個陸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來冒險。 自那日之后,雖然他明確拒絕了皇帝,甚至為了做戲每日流連于青樓之地,皇帝卻依舊不死心,不斷以圣旨施壓試探他。 他隱約感覺到,因為寶樂公主想要嫁給他,所以皇帝已經將他視作眼中釘,這次是鐵了心的要除害掉他。 若他敢接下圣旨,遭殃的便是整個陸家,而他若是抗旨不遵,皇帝便有借口以抗旨為名誅他九族。 他左思右想之后,決定搏上一搏,以帶著青樓女子私奔的名義,公然抗旨逃婚,令寶樂公主成了晉國的笑柄。 那大半年里,晉國百姓茶余飯后的笑話便是寶樂公主,人人都道公主命中帶煞,所以那大將軍才寧愿帶著紅塵女子私奔逃婚,都不愿意娶公主為妻。 此事之后,更沒有人敢娶公主了。 事實證明,他搏對了,皇帝放過了他,也放過了陸家。 他不清楚皇帝和寶樂公主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他只知道,皇帝想借著他的手,狠狠羞辱寶樂公主,讓寶樂公主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自那以后,他再沒有回過京城,也與陸家人斷絕了一切來往。 唯有這樣,才能保全陸家。 畢竟寶樂公主乃是司徒聲的母親,陸南風再三考慮之后,隱去了他摔倒時在龍床底下看到的一幕,只是道自己在太上皇腳下看到了寶樂公主的步搖,以此聯(lián)想起那些慘死的追求者們。 即便隱去了那一段沒說,司徒聲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 太上皇為什么不讓他母親嫁人?又為什么殺害那些求娶他母親的貴胄子弟? 只因為他母親在洗塵宴上看了陸南風一眼,太上皇便將一個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大將軍,逼迫到拋棄一切,銷聲匿跡的地步才算滿意? 難道他司徒家覆滅,也全是太上皇一手所為? 可若真是太上皇動的手,那為什么當初他母親嫁到司徒家的時候不動手,偏偏要等到二十多年后再動手? 他覺得當年司徒家滅門的真相,似乎離他越來越近。 但不知為什么,越是接近真相,他便越覺得畏懼和恐慌。 陸南風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一聲:“我不如司徒將軍,他是個真男人?!?/br> 司徒聲沒有說話,他低垂著眼眸,濃密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陸南風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在他面前礙眼,只吩咐夫人做了些飯來,又燒了熱水送進屋子里,供兩人擦洗身子。 在陸南風離去后,屋子里便剩下了他們兩人,空氣寂靜的像是凝固住一般,連呼吸聲都顯得那樣突兀。 司徒聲吃不下飯,他只是叮囑林瑟瑟取來打濕的絹布,將身上涂抹過的粉末都擦拭干凈,以免那粉末滲入皮膚。 林瑟瑟蔫頭耷腦的喪著臉,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若是按照司命神君的惡趣味,寶樂公主和太上皇之間,多半是見不得光的那種關系。 而且聽陸南風話里話外的意思,太上皇是個占有欲極強的變態(tài),凡是和寶樂公主扯上關系的男人都死干凈了。 若是這樣說來,當年司徒家覆滅怕是和太上皇也脫不了干系。 橘紅色的燭火在桌上左右搖曳,林瑟瑟拿著絹布輕輕擦拭著他的臉頰,他的面容憊懶,皮膚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她貝齒輕咬唇瓣:“哥哥,撐不住便歇一會兒,有我守著哥哥?!?/br> 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就像是他昨晚跟她說過的‘我守著你,你安心睡就是了’。 司徒聲微微一怔,殷紅的唇邊微扯,他俯身將腦袋倚靠在她的腿上,用手臂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他的骨頭被接了回去,雖然還是疼痛難耐,但已經可以動彈了,不像昨晚被她捆的像是企鵝一樣,連抬手都做不到。 林瑟瑟被抱的猝不及防,白皙的耳根泛起一抹淺紅,她想伸手將他推開,卻聽他悶聲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br> 她不敢動了,無處安放的小手舉在半空中,許是想落在他的后背安撫他,面色又帶著些猶豫,似乎是覺得這樣做不太妥當。 “我想父親了?!?/br> 他闔著雙眸,喉間似是哽了粗糙的沙粒,嗓音嘶啞的厲害:“父親說他會陪母親廝守到老,看著我和哥哥成家立業(yè),可是他食言了?!?/br> 林瑟瑟遲疑著,終是將小手落了下去,她感覺到他的脊背驀地一僵,像是一只緊繃神經的刺猬。 她輕輕的撫著他的后背:“哥哥,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br> 他搖著頭,輕聲自喃道:“這世上哪有什么永遠?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br> 林瑟瑟望著他輪廓清晰的下頜線,俯下身去,輕輕擁住他的身子:“我若生,便會一直陪著哥哥。我若死,便由阿眠繼續(xù)守護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