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里，黃花梨木雕刻的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屏風(fēng)，雕刻著飛鳥走獸的紫檀木羅漢床，羊脂白玉凈瓶，長條案上擺著香爐，青煙裊裊。

    似乎是龍涎香。

    程玄素來不愛聞這些個熏香，又聽聞這玩意兒是動物糞便，很是嫌棄：“來人，將熏香撤走，往后，除了日常清理打掃的人，其它人一律不許出入孤的寢殿?！?/br>
    張峰暗暗記下，連忙命宮人撤走，又道：“殿下，該用午膳了，都是淮陽御廚做的?！?/br>
    走出寢室，來到飯廳，依次有宮女捧著膳食款款走來，程玄用了幾道：“是很不錯，孤用不了這么多，其余，送到公主府。”

    張峰豁然開朗，難怪上峰大人突然念叨起淮陽廚子，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屬下這就派人去送。”

    公主府里，一家三口團(tuán)聚，午飯格外的豐盛，長公主還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桂花羹。

    這廂楚長寧剛用完午膳，收到了程玄命人送來的菜肴，一路以碳爐子炙烤著，送到時(shí)，蒸騰地冒著熱氣。

    楚長寧吃了許多桂花羹和清燉蟹粉獅子頭，又收到他送來的一份紅燒獅子頭和東坡rou，以及一些精致的菜肴，她哪里還用得下，轉(zhuǎn)手讓身邊的婢女們瓜分。

    在外顛簸幾日，未曾踏踏實(shí)實(shí)睡過一個好覺，用過晚膳，在院子里溜達(dá)了一圈消食，楚長寧早早就寢。

    夜深人靜，棲霞閣里，長公主和駙馬關(guān)起門來，說悄悄話。

    至八皇子謀逆事敗后，整個盛京里的達(dá)官顯貴們瞧見公主府的人，跟躲瘟疫似的繞道走，生怕同她們扯上干系，跟著一塊兒遭殃。

    長公主心知自己落了勢，說不準(zhǔn)什么時(shí)候就被抄家問罪，憂心忡忡，整晚睡不好覺，一則擔(dān)心女兒的安危，二則擔(dān)心程玄找她們算舊賬。

    她在室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瞧見沒，今兒給長寧送了膳食，你說，太子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這樣猜來猜去，實(shí)在太煎熬了。

    端坐長條案前的楚若英，一派氣定神閑：“我都看明白了，聰慧如公主，能看不明白？公主別走來走去，轉(zhuǎn)得我眼花?！?/br>
    長公主也想停下來，可她一顆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她們猜測的那個可能，嚇得三魂不見七魄：“我就是不敢肯定，不敢往這方面想。你說，他到底圖什么？”

    “心悅一人，本就是不由自我掌控的事?！背粲⒌溃坝械娜藞D自我歡愉，有的人圖以情換情?！?/br>
    皇帝是前者。

    程玄是不是后者，楚若英尚不能判斷。

    第78章 梁上君子   還不走

    城西, 大理寺。

    紅日破云，融融暖光灑在人的身上，寒風(fēng)肆掠的冬日里, 便也不覺得冷了。

    光線昏暗潮濕的地牢里, 東側(cè)角落的走廊響起了腳步聲，身披暗紅色官服的兩名獄卒, 手里各提著一只小木桶。

    干草鋪就的床榻擺在角落, 蜷縮著個身穿囚衣的男子, 披頭散發(fā)，不復(fù)尊貴和體面。

    兩名獄卒對視一眼，任勞任怨的干活。

    獄門也不必開, 細(xì)長的鐵勺從小木桶舀上一勺稀飯，又到另一只木桶舀一勺白菜燉rou片。

    聽見動靜, 一直蹲坐角落里安靜的李巡目光瞥來, 掃見瓷碗里的飯菜一如昨日, 再不復(fù)平靜：“我乃當(dāng)朝四皇子，你們竟給我吃這種豬狗不吃的飯菜，好大膽子。”

    兩名獄卒冷笑, 其中一人譏諷道：“還當(dāng)是從前呢，金尊玉貴，錦衣玉食？如今您是造反未遂的亂臣逆子, 有的吃就不錯了, 還挑三揀四。白菜里能尋到幾片肥rou，其它囚犯可吃不到這么好的東西, 您也消停消停，莫要為難我們。”

    李巡一腳踢翻了瓷碗，拂袖怒道：“去把李懷昭給我叫來, 我要見他?！?/br>
    另一獄卒道：“哎喲，太子殿下公務(wù)繁忙，豈是我等無名小卒可以面見?！?/br>
    李巡聞言一愣，即便心里早已有了準(zhǔn)備，仍是被打得措不及防，緊皺俊眉：“你剛才說什么，誰是太子？”

    先前開口的獄卒鄙視瞧他一眼，忍不住憐憫地對他說：“皇帝親封五皇子為東宮太子，圣旨早已張貼全國，整個大周臣民都曉得?！?/br>
    “不，不可能。”見那兩名獄卒搖頭晃腦地走向隔壁牢房，李巡伸手去抓他們，想要把人抓回來，問個清楚，可胳膊穿過實(shí)木柱的縫隙，卻什么也沒有抓到。

    手臂在半空里胡亂揮舞著，想到父皇本是最看重自己，李巡心有不甘，覺得自己無比委屈：“父皇不可能立李懷昭為太子，五弟才是最大的亂臣，若不是他攔著不叫百官們進(jìn)宮，我又如何會帶兵攻入皇宮……父皇一定是被他威脅，我要面見大理寺卿，你去把梁大人找來?！?/br>
    那獄卒無奈搖頭，手里打著飯菜，嘴里兀自說著：“圣旨上頭蓋著皇帝的玉璽，由陳太師親自撰筆，百官們都已過目，做不得假，焉能兒戲？您還是消停點(diǎn)，學(xué)學(xué)里面的這位，曉得認(rèn)命，看開些?！?/br>
    提起隔壁的這位，李筠火冒三丈，若是他手里頭有一把劍，恨不得把此人千刀萬剮，方能消去心頭之恨。

    可他被關(guān)在地牢里耳目閉塞，連李懷昭被立為太子的消息也是方才得知，少不得強(qiáng)壓著怒火，同旁邊的人喊道：“八弟，為兄知你意志消沉，但你想想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和人，振作起來，你我聯(lián)手，未必不能從這里走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