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似陷入了回憶里，聲音清遠(yuǎn)：“那是個有主意又大膽的婢女，趁著皇兄醉酒爬床。清醒后，皇兄盛怒不已，賜下一碗避子湯，打了二十大板，丟了出去，是死是活，阿娘就不知道了。”

    說起這些往事，長公主憤憤不平：“為著這么個賤婢，連你阿娘都受了皇兄的指責(zé)，責(zé)怪我御下不嚴(yán)，叫他吃了虧。要我說，他一個男子能吃虧到哪里，分明是占了便宜。要真是柳下惠，就是巫山神女放到他面前，也會坐懷不亂，事后又來埋怨不已，將責(zé)任都推到我頭上，他兩袖清風(fēng)，我倒成了千古罪人……”

    母親的碎碎念猶在耳畔，楚長寧若有所思，聲音低若蚊吟：“就算沒有那碗避子湯，尋常人挨了二十板子，皮開rou綻，沒有大夫醫(yī)治活不下來，更別說保住腹中的骨rou。”

    長公主沒聽清女兒念叨的話，只突然想起了一樁事：“聽說，當(dāng)時皇兄要打殺了那婢女泄憤，可不知怎的，后來又沒殺她。好像是因為這婢女的眉眼，同已仙逝的沈貴妃有三分神似?！?/br>
    楚長寧心結(jié)不但未能解開，反而更困惑了。

    如果婢女沒有懷上骨rou，那春盈又是打哪兒來的？

    此刻月上柳梢頭，寒露悄無聲息來臨。

    花園空曠又濕冷，楚長寧送別母親，回了拂月閣。

    剛回到內(nèi)室，楚長寧脫去身上的披風(fēng)，拍了拍身上的寒氣，秋萍端來親自熬煮的一碗姜湯。

    碗里熱氣蒸騰，聞到那股嗆鼻子的味兒，楚長寧皺著張小臉，嫌棄又抗拒。

    秋萍見了，打趣：“瞧咱們縣主，臉皺得跟個苦瓜似的。這姜湯不難喝，奴婢兌了好些蜂蜜，既能潤嗓子，又能驅(qū)寒氣。方才回來的馬車上，奴婢就聽到縣主嗓音啞了些，倚翠jiejie也來囑咐過，要親眼看到縣主喝下，否則便要責(zé)罰奴婢。”

    “行行行，我喝還不成?！睂τ谇锲?，楚長寧有些許憐惜。

    年前她落水，秋萍因護(hù)主不利，被母親拉去挨了一頓板子，事后在房里躺了大半月。有上好的膏藥也不大頂事，吃了許多苦頭，性子也越發(fā)謹(jǐn)慎小心。

    楚長寧捏著鼻子，喝下大半碗，出了一身熱汗。

    沐浴完，她將身子裹到綢被里，睡至半夜，鼻子被堵得慌，半夢半醒間，她就猜到自個兒定是中了招。

    第二日，太陽高懸半空，楚長寧還在賴床。

    還是秋萍見她臉色不對，探了探額頭，才知發(fā)了高燒。

    長公主帶著倚翠來到拂月閣，瞧女兒臉頰一陣紅一陣白，當(dāng)下取了腰牌給倚翠，叫她到宮里去請王太醫(yī)。

    王太醫(yī)給楚長寧診治一番，開了幾帖藥，臨走前，欲言又止。

    長公主將人請去內(nèi)室，至于說了什么，無人知道。

    下面的人只曉得，王太醫(yī)離開公主府后，棲霞閣又摔了一地的破瓷片。

    負(fù)責(zé)灑掃的丫鬟們，俱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在主子氣頭上犯了錯，棲霞閣院子里的氣氛壓抑又沉默。

    一連昏睡兩日，終于高燒褪去，楚長寧一覺醒來，便喊餓，想吃葡萄，還想吃廚房新請淮揚來的大廚做的清燉蟹粉獅子頭和平橋豆腐羹。

    后面的菜品倒是好辦，只是葡萄乃生涼之物，王太醫(yī)臨走前千叮萬囑，忌食生冷。

    下面人問了長公主，也沒敢多喂，就吃了幾顆，叫縣主解解饞。

    秋萍服侍著用膳，不經(jīng)意提起：“縣主昏睡這兩日，長公主時常過來看望，偶爾半夜也會來。另外，八皇子也來過?！?/br>
    楚長寧“哦”了一聲，夾起蟹粉獅子頭咬一口，肥瘦得宜，唇齒鮮香。

    耳畔傳來咕嚕咕嚕地咽口水聲，楚長寧抬眼掃向身側(cè)的夏竹，壓著笑：“餓了，反正本縣主也吃不完，你們也一起坐下吧！”

    夏竹猶豫了下：“這，這不太好?！?/br>
    楚長寧有心逗弄小婢女：“那你就別吃了。”

    夏竹嘴里分泌著唾液，著實饞得不行，當(dāng)下也不客套了：“奴婢又反悔了，反正奴婢素來就是個粗鄙性子，縣主也是知道的。”

    一面坐下，夏竹還一面招呼著秋萍，迫不及待夾了一個蟹粉獅子頭給秋萍，才給自己也夾了個。

    夏竹瞇了瞇眼，月牙彎彎，甚是討喜，她驚嘆：“好好吃，縣主日后若是替奴婢指婚事，便將奴婢指給這名淮陽廚子。這樣以后奴婢可以每天吃到這么好吃的菜，日日都陪在縣主身邊，那該有多好啊！”

    秋萍俏臉微紅，嗔怪道：“你這丫頭，也不害臊？”

    見兩名小婢女天真開懷的模樣，楚長寧忍俊不禁。

    在她的記憶里，前世她在后宮里，并未見到夏竹和秋萍，也沒有冬青。

    想來，她們應(yīng)是公主府被封后，被打發(fā)去了別的地方。

    第32章 留心春盈   門房的人說，是個小叫花送來……

    楚長寧生病發(fā)燒這兩日, 長公主夜里又睡不好覺，跟煎魚似的兩面翻。

    時不時驚醒，披件外衫到拂月閣小坐, 有時見楚長寧半天沒有動靜, 顫顫巍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幼年時，楚長寧身子時常不虞, 長公主產(chǎn)子, 身體大傷元氣, 亦無法親自照料，還是太后抱去了慈寧宮，養(yǎng)成白白胖胖玉雪可愛的小團(tuán)子, 才回了公主府。

    近幾日，陸續(xù)有旁的宗親官眷遞來帖子, 想要緩和關(guān)系, 都被長公主給回絕了, 她現(xiàn)在哪有閑心出府應(yīng)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