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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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靠她非常近,近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單薄的藥味與濃郁的奶味混在一塊兒,讓人腦子發(fā)空。 白敏中欲往后退,張諫之卻伸手輕輕搭上了她后腦勺。白敏中嚇一跳,張諫之卻只是揉了揉她腦袋,轉眼又松了手,取過架子上的干手巾遞了過去。 白敏中抬頭瞥他一眼,見他這會兒頭發(fā)還是濕漉漉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干手巾,唔……是要給他擦干頭發(fā)么?看在他是個病人的份上……也只能這樣了,何況今晚他似乎當真被秦笛那一聲“叔叔”給挑起火來了。 她還在琢磨著,張諫之已是在床邊坐了下來。白敏中遂走過去,坐在旁邊替他擦頭發(fā)。張諫之隨意卷了一冊書在看,很是專注的模樣??砂酌糁胁林林鴧s不斷走神。 張諫之由是剛洗完澡,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套著,袖口又隨意卷上去一截,露出精瘦白皙的小臂,白敏中一不小心就會碰到他□的小臂。 觸感……有些涼,卻莫名地撩起她心里一撮小火。白敏中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注意力移回他的頭發(fā),認真擦著。也不知怎么的,擦著擦著,視線就往下了,能看到張諫之微微敞開的領口。 白敏中頓時覺著自己魔怔了,慌忙搖搖頭,似是醒神一般,手中擦頭發(fā)的動作也隨即頓了一頓。 張諫之若無其事地翻開一頁書,語氣淡淡:“今晚要與諸葛一道睡么?” “恩?!卑酌糁谢氐煤芸?。 “你上回是不是抱怨過那丫頭睡相很差?不怕被踢下床么?” “還好的……”白敏中說完立即轉換話題,道:“天氣還不算暖和,穿這么些會凍著的罷,要不要裹個毯子什么的……”裹起來最好了,眼不見心都能靜了…… 張諫之卻絲毫沒有裹毯子的想法,淡淡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暖爐道:“我覺得還好,你難道冷么?”他看了白敏中一眼,指了指架子上掛著的寬幅腰帶:“你可以暫且用那個?!?/br> “不用了不用了!”白敏中抓著手巾忙擺手,道:“我還好的……只是怕你凍著……” “哦?!睆堉G之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隨即探身拿過床邊矮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卻沒有自己喝,反倒是拿到了白敏中面前,似乎是打算犒勞一下正在辛苦擦頭發(fā)的白敏中。 白敏中伸手要接,張諫之卻穩(wěn)穩(wěn)握著杯子:“直接喝罷,我喂你。” 白敏中厚著臉皮低頭輕啜杯中的水,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張諫之的小臂上…… 她看得出神之際,張諫之剛好盯住她的眼,問的卻是:“又餓了么?” 白敏中陡然收回神,說:“沒有!” “那為何盯著我的手臂像是想要吃掉的樣子?” 白敏中的確是咽了咽沫,真真是一副餓極了的模樣。她連忙挪開眼道:“沒有的……你看錯了?!?/br> 張諫之卻不打算就此罷休:“若什么時候餓極了,又沒有旁的東西吃,會剁下來給你的?!闭Z氣輕描淡寫,好像他的手臂就真的跟尋常食物一樣。 白敏中似乎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她腦子里略略設想了一下那情形,自己都被嚇著了。 也正是這么一來,白敏中不敢再去看他的小臂,閉著眼將他的頭發(fā)擦干,退到一旁說:“擦干了,早些睡……”然后乖乖巧巧將手巾搭在架子上,轉身就要逃。 張諫之卻身子前傾,忽地拽住了她的手。 白敏中覺著自己快要被那觸感逼瘋了,以前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怎么眼下每每都跟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似的,渾身發(fā)麻…… “再坐會兒罷,剛喝完藥,不怎么想睡?!睆堉G之懶懶開口。 白敏中心底里哀嚎一聲,拖過矮凳在床邊坐著,干耗了半天,才道:“要不你先躺下……”只穿一件單薄中衣,看著都冷。 張諫之倒也沒說別的,半躺在床上,身上搭著被子,手臂還是露在外頭。 白敏中只好閉目養(yǎng)神,可她一閉上眼,腦海里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涌出來,完全剎不住。 張諫之也不看她,只兀自翻書慢慢看著,偶爾與她搭幾句話,也都沒什么主題。 白敏中實在待不住了,起身取過盛藥的空碗,小聲道:“我有點餓了,去伙房吃點東西,順便將碗帶過去。”她說完拔腿就跑,連一點余地都沒給張諫之留,“嘭”的一聲,便將門給帶上了。 張諫之放下手里的書,抬手輕柔睛明xue,偏過頭瞥了那扇門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唇角彎起淺淺弧度來。 而另一邊,諸葛康在臥房里等白敏中都快等得睡著了。迷迷糊糊望著白敏中一臉驚魂未定地跑回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陡然來了精神,問道:“白姑娘有鬼在追你嗎?!” 白敏中擱下碗就癱倒在地:“差不多……” 諸葛康四周看看,警惕道:“沒跟進來罷?” “不知道……”因為鬼全在她腦子里。她腦子里心里都有鬼。 諸葛康瞅瞅她,打開糖罐子就要塞糖給她吃。白敏中連忙伸手阻止:“我不吃!你、你那么愛吃,全部都拿去好了……送給你了?!?/br> “白姑娘你這個樣子……好令人擔心啊?!敝T葛康裝大人一般伸手摸摸她的頭,“不要緊,都會過去的。” 小丫頭說完,站起來打了個哈欠,簡單洗漱了一下,脫掉鞋子就爬進床里側呼呼睡了。 白敏中后來倦了,也上床去睡??伤齾s一直睡不好,總是反反復復地做夢,都快哭了。 早晨起來時,諸葛康瞅瞅她的臉,道:“白姑娘你昨晚是做了一晚上的夢么?眼睛看起來怪沒有精神的。夢見誰了?夢見張先生嗎?全部夢見他一個人嗎?” 在諸葛康的連續(xù)追問之下,白敏中迅速穿好衣服,去伙房拿了兩塊餅就出門去了,一句話也沒說得出口。 諸葛康見她就這么走了,只好兀自去了餐室,看到張諫之便瞎謅謅道:“白姑娘昨晚做了一晚上關于張先生的夢呢,這會兒估計都不好意思見先生,連早飯都不吃就走了?!?/br> 理伸手塞了一只rou包給她,示意她不要多事。 諸葛康一邊啃rou包一邊含含糊糊說:“真的……她眼睛都沒精神?!比粚ι侠淼哪抗庥种缓觅康亻]嘴。 張諫之倒是從容得不得了,該吃飯吃飯,該喝藥喝藥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 白敏中這會兒到了官廳,剛好撞見秦笛。秦笛本想跟她打招呼,但瞧見她臉色不好居然也沒敢上前說話,就默默跟在旁邊。 約莫到了中午時,秦笛打算送她盒點心賠不是,卻發(fā)現(xiàn)白敏中匆促收拾完桌上的東西便出門去了。他正要跟上去,卻見白敏中停在空蕩蕩的走廊里,似乎在與空氣說話,遂不由愣住。 咦?白姑娘在做什么? 他緊接著便跟著白敏中往外走,也顧不得中午吃飯了。 白敏中有時走著走著便停下來偏頭說一兩句話,這樣子詭異極了,簡直像是被鬼附身一般。秦笛嚇了一大跳,更是放心不下,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離開官廳好久了。 穿街走巷地繞了許多路,白敏中最終在一處房子前停了下來。那房子看起來很舊了,門鎖看著也是銹得不成樣子,仿若一推就能推開。 可白敏中卻未急著推門,反倒是忽然轉過了身。 秦笛手里還拎著點心盒,見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忙著急擺手道:“白姑娘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我只是……擔心你出事。” 白敏中倒是很冷靜,也不計較昨晚的事了,只道:“你要么回去,要么站在這里不要進屋?!彼龅赝艘谎叟赃?,似乎是在看什么人,兀自說了一聲:“知道了?!北阌洲D回頭去望著秦笛道:“等我半個時辰,若半個時辰我不出來的話,麻煩你去府上告知我……叔叔?!?/br> “白姑娘你不要涉險啊!這屋子……”看著就像鬼屋! 秦笛的后半句話自然沒敢說出口,可他到底老實,白敏中既這樣說,他也不敢妄自再往前一步。 白敏中閉眼淺吸口氣,推開門進去后,隨即又將那門給反鎖了,以防秦笛忽然進來。 她對著久未不見的青竹開口道:“你確定從這里進陰魂道的話,直接就能找到蔡瓊埋冊子的那個地方嗎?” 青竹一路引她到這兒,已是看起來很吃力。他輕點了點頭:“若不抓緊時間,有可能會被別人搶走,所以我才急著找到你,只有你能取走那冊子,亦只有你有資格保管。” 沒時間了。 白敏中咬了咬唇,在空空蕩蕩的宅院里轉了一圈,找到東北方向一處小門,微微瞇了眼:“那是正鬼門對罷?” 青竹點點頭,示意她閉上眼睛。 這時節(jié)雖已漸漸入春,溫度也開始緩慢上升,按說風也該溫煦起來??纱蠹s是因為前一晚有雨的緣故,今日的天也是陰沉沉的,廢宅青瓦之下的銅鈴鐺發(fā)出碎碎聲響,讓人毛骨悚然。 幾只孤雀落在檐角上慢騰騰地梳理著身上略潮濕的羽毛,白敏中閉上了眼。 這時,坐在張宅廊下看書的張諫之,眼皮忽很是不安地跳了跳。 作者有話要說:小黃:公子在色!誘!沒出息的白姑娘,居然對一只胳膊一只手那么執(zhí)念!哼!╭(╯^╰)╮換成我就不會這樣??!公子就等著你熬不住了自己送上門呢蠢貨!另外東北方向鬼門的概念出自山海經(jīng)。 ☆、59五九 白敏中睜開眼便覺一陣寒氣,她不由縮了縮肩,只見四周昏昧,高樹林立,闊葉遮天蔽日。這該是陰魂道中很兇惡的地方了罷?活人處在這地方,覺著都快喘不過氣了。 青竹想拖她一把,可他才剛伸出手,便又識趣地收了回來,只道:“得抓緊時間才行?!?/br> 白敏中點點頭:“是埋在哪兒?” 青竹指了其中一棵樹,道:“諸葛康當時挖得并不深,應是很快便能找到?!?/br> 白敏中過去瞅瞅,也顧不得臟,埋頭便挖。這時候也不知怎么的,四周魂靈漸漸多了起來。青竹緊鎖眉,既擔心又著急,希望白敏中可以早些找到。 白敏中置身這陰魂道中,是這晦暗世界里的另一抹光亮,難免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惡鬼,招致麻煩。青竹盡量替她擋了一些,可還是害怕會有更強大的游魂飄過來。 白敏中連抬頭的時間也沒有,只顧拼命挖找。眼瞅著鐵盒子露出一角,白敏中一陣驚喜,卻在這當口忽被一陣強大的力量給掀倒在地。她吃痛地爬起來,卻見蔡瓊領著一堆鬼弟兄佇在一旁,兇神惡煞的,一股子nongnong陰氣,讓人覺得陌生。 眼下的蔡瓊,已因疲于躲避地府的追捕完全變了模樣。雖然臉還是那一張臉,可面目神情卻看著猙獰,令人害怕。 白敏中瞬時愣住了,上回見到他似乎還是好好的,才這么些時候……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然蔡瓊的目標似乎不是她,卻是青竹。 “你領她來做什么?”蔡瓊盯著青竹,語氣咄咄逼人,看起來十分暴躁。 青竹對白敏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奪走鐵盒子。白敏中立時回過神,從地上爬起來就去將鐵盒子扒拉出來抱在懷里。 蔡瓊目光瞬時移了過去,語氣也是惡狠狠的:“你拿了這個又有什么用?白姑娘,沒有我們送你出去,你便只能永遠在這陰魂道里!”四周的怨靈聚集得愈發(fā)多起來,白敏中說不害怕是假的,何況,諸葛早前就與她說過,她不論是對于活人還是死人,都是特別的存在……尤其地招鬼。 她打了個寒顫,看向青竹,示意他趕緊帶她出去??汕嘀褶D眼便被蔡瓊的一個鬼弟兄死死扣住,動也動不得。 青竹……看起來真的是虛弱極了。張諫之身體差下來,也會使得游離在外的散魄更虛弱嗎?可他即便虛弱成這樣,卻仍是想要努力掙開控制。白敏中卻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越發(fā)虛弱下去。 蔡瓊這會兒見局面得控,好似才冷靜一些:“白姑娘,你將盒子放下,我們送你出去,你便當再沒這回事。除非你答應我的要求,不然,這冊子就只能讓它一直留在陰魂道。” 白敏中忍不住朝他厲聲吼道:“我說過你不能放在這兒,若落到別人手里會出大事,且這里太不安全了!這是我的東西,我必須帶走?!?/br> “白姑娘,你似乎不明白輕重?!辈汰偮曇魶鰶?,“你以為他們要這冊子做什么?張先生魂魄不全,想要召回散魄,就必須銷毀散魄的獨立意志。而這些,不過是你寫幾行字畫個符的事。別被人利用了,白姑娘?!?/br> 白敏中緊抱盒子看向青竹。青竹卻點了點頭。 “可是……”既然他的獨立意志會因此消亡掉,為何還甘愿帶她來找這回這冊子?白敏中一臉迷惘地望著他,青竹卻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 白敏中忽覺得胸悶,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蔡瓊道:“你讓人先放了他?!?/br> “白姑娘,你以為我是傻子么?放了他,讓他帶你和冊子回去?”蔡瓊話音剛落,白敏中忽感到周圍的氣氛不對了,那股陰氣忽然被什么東西沖散了一般,白敏中定睛一瞧,地府的人又追來了嗎?! 蔡瓊那些弟兄見情勢不好,倏地就四散開去,青竹趁這當口與白敏中使了個眼色,蔡瓊還未反應得過來,白敏中已然閉上眼,轉眼便跌坐在了地上。 她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只有那扇蕭瑟的東北方向正鬼門??萏賿煸陂T上,被陰涼的風吹得輕輕搖擺,檐下的銅風鈴聲依舊,一切好似還是原樣。多出來的,只是手上涼意沁人的鐵盒子。 她倏地爬起來,抱著那盒子,形單影只地轉圈張望,想要尋到青竹的身影,可卻一無所獲。 她看看手中的鐵盒子,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青竹推她離開了陰魂道,自己去了哪里?消失……了嗎?她眼眶發(fā)脹,周遭明明晦暗的一切這會兒看起來卻有些扎眼。 然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低啞微弱的“我在這里”。 白敏中聞言陡然轉過身去,驚喜的臉在看到青竹眼下的情形時卻倏地又回到了如死灰的模樣。 她不知不覺地伸過手去,卻輕而易舉穿透了他的身體,那一絲微弱的寒涼,似乎還能證明他的存在。從這寒涼之中,白敏中仿若看到潮涼的雨夜里當時只是一團散魄的青竹,虛弱無力亟需取暖,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