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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銷“魂”賬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54五四

    起初白敏中并不打算睡太死,畢竟她給自己的任務是時刻注意張諫之的情況,防止魂魄離體的事情再次發(fā)生??伤降酌α艘惶欤野碛至芰擞?假寐了一會兒腦子就昏昏沉沉,像是被什么奇怪東西壓著一般,醒不過來。

    后來暖爐熄了,屋中溫度漸漸低下來,到早晨時,白敏中大約是覺著有些冷,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視線起初是模糊的,待眼前一切漸漸清晰起來,頃刻間便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白敏中以為是幻覺,想要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環(huán)住了某個人的身體。

    怎、怎么會……她明明是貼著床沿抱著一床被子老實睡覺的,怎可能這會兒抱著張諫之?

    實在忍不住拍額……睡相如何糟糕成這樣?

    張諫之卻波瀾不驚地看看她,聲音清?。骸八巫由喜皇娣??”

    “還、還好……”

    “那怎么會?”張諫之看看她的手臂,又看看搭在身上的兩床被子,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給她當枕頭:“夢游了?”

    真是好臺階……

    白敏中慌忙將手縮回來,自欺欺人地點點頭,小聲嘀咕道:“時辰不早了我得趕緊去官廳……”她說完了便趕緊起來,由是身上還穿著棉衣,這會兒離開溫暖的被窩一陣冷。她也顧不得許多,打個寒顫,揉揉臉就出去了。

    待她急急忙忙走后,張諫之這才起了床。屋外的更鼓聲響起來,他病了在家歇息這么幾日,有些事卻拖延不得。

    白敏中洗漱完往餐室去,張諫之卻徑自去了書房。以至于白敏中在餐室里吃完了早飯,想著張諫之應還沒有吃飯,便盛了粥送去房間。可敲了幾次門,卻不聞回應。又睡著了?她剛騰出一只手來打算推開門,這時張諫之卻從書房走了出來,懷中抱著一個長條錦盒。

    白敏中端著粥問道:“不吃點嗎?會餓的?!辈艅偦謴土诵?,這是又要出門了嗎?

    張諫之偏頭輕聲咳了咳,道:“不妨事?!彼S即轉(zhuǎn)過身,對迎面走來的管事吩咐道:“備馬車罷,我去一趟齊王府?!惫苁聭暠闳滠?,張諫之抱著那盒子走到白敏中面前,低了頭輕嗅:“粥似乎很香?!?/br>
    白敏中不知他什么意思,但瞧他抱著盒子,便不由自主說了一句:“要喂給你吃么……”

    張諫之看她一眼,似是默許。

    白敏中遂單手托著漆盤,另一只手挖了一調(diào)羹的粥喂到他嘴邊。

    張諫之身子微微前傾,低著頭吃粥,說不出的慢條斯理。走廊里有風灌進來,白敏中卻覺著有些熱,大約是單手使力的緣故?她屏住呼吸,這么喂了他好幾調(diào)羹,那邊管事已過來說馬車備好,可以出發(fā)了。

    張諫之轉(zhuǎn)身便往門口走,還不忘回頭對白敏中道:“將粥帶上,去齊王府恰好可以順道送你去官廳。”

    白敏中將托盤直接擱在地上拿著碗就直接跟出了門,竟連斗篷也忘了披。

    上車后張諫之趁熱將粥吃完,從腳邊的藤條箱子里取出書來看。空的粥碗與那只長條錦盒,都擱在小桌上。

    白敏中瞅了一會兒,覺著好奇,遂問道:“這是什么?”

    張諫之瞥了一眼那長錦盒,目光又移回書頁上,無甚血色的唇動了動,說得輕描淡寫:“一幅畫?!?/br>
    白敏中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難不成——是那幅偽作?他帶著這幅畫去齊王府做什么?是要將這幅畫當成盧菡遺作送給齊王趙昱嗎?

    白敏中遂斗膽問出了口。

    沒料張諫之回得十分干脆,也無甚隱瞞的意思:“明天齊王便要進京為皇帝賀壽,順道帶一份壽禮過去罷了?!?/br>
    白敏中有些納悶。若真如諸葛康所言,當今皇帝與齊王彼時都曾傾心于盧菡,那對她的遺作,應當也會十分珍視。但這幅畫的名字既叫作東山,總感覺有些挑釁的意味。齊王若將這幅畫當作壽禮遞呈,總好像怪怪的。

    拱手呈上所愛之人的遺作,可以說既有要向皇帝臣服的意思,又有些帶刺兒的意味在里頭。

    而張諫之是單純地讓齊王借花獻佛,還是……另有所謀?

    白敏中想著想著便走了神,張諫之屈指輕叩桌面,似乎是在隱隱地提醒她:“莫想得太復雜?!?/br>
    白敏中自然希望事情不要太復雜,她沉默了會兒,伸手搭上了那盒子,道:“我能再看看嗎?”畢竟是他耗費了那么長時間的心血之作,算得上是張諫之偽造書畫的巔峰了,這一旦送出去,往后便再見不到了罷。

    張諫之卻壓住了她的手,眸光涼涼掠過那盒子,嘆息一般地說:“最好不要?!?/br>
    白敏中的手被他輕壓在掌心之下,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體溫,干燥又涼,仿佛像十月末的天氣。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目光瞥過張諫之的臉,發(fā)覺他是那樣涼涼的表情后,想要將手抽回。

    張諫之見她似乎很失望的樣子,垂下手:“那就再看一眼罷?!?/br>
    白敏中望著他漂亮的眼睛,似乎是再一次確定后,這才伸手過去,將盒子打開,從里面取出這幅看起來有些舊的畫來。

    展開來依舊是老樣子,就如那日她在書房仔細看時差不多的模樣。從構(gòu)圖到線條,從色彩到落款,白敏中贊嘆之余卻覺著有些不舒服。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只是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張諫之忽緊閉了眼,像是頭疼發(fā)作一般,皺眉啞聲對白敏中道:“收起來罷?!?/br>
    白敏中見他這樣,便趕緊將畫重新卷好,收進了盒子里,又問他怎么樣了是不是需要折回去之類。

    張諫之搖搖頭,只輕揉了揉太陽xue,拖過毯子蓋上腿,偏頭挑開車簾子一角往外看看,自言自語道:“正月也快過去了罷?!?/br>
    東海的春天來得一直很早,約莫是二月末就有春意。那樣子的東海府,會看起來有生機得多罷。天氣好了,人自然也會漸漸好起來。

    白敏中是這樣希望的。

    對于她而言鮮有前路的概念,未來要往哪里走只是個模糊的假想。她的目的一向只是不必受冷挨餓好好活下去,至少在遇上張諫之之前。

    但眼下她分明又是受到了張諫之的影響,因為張諫之的收留在了雙橋鎮(zhèn)做伙計,又因為張諫之轉(zhuǎn)手客棧而離開了雙橋鎮(zhèn)來到東海,又因為上了去海國的船而不得已離開了蔡府賬房。眼看著將來還會受到更多的影響,只要她依然和他在一起。

    但她現(xiàn)在卻對張諫之的前路、走向感到一片茫然。

    他背負著自己和別人的強大執(zhí)念即將往哪里走,最后又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白敏中全然摸不著譜兒。

    頭一次覺得能夠給人算命是很方便很有用很必要的本事??梢膊恢趺吹摹蛷堉G之在一起久了之后,她漸漸連這個本事,都無法施展了。

    能給人算命識得天機的,好像不是她。

    也許父親說得對,天賦有時候也如技能和手藝,不用則荒。

    她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這么沒用了嗎?除了依舊可以看見那些不該看的東西,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白敏中看著披毯子假寐的張諫之,不知不覺走了神。張諫之的前路里……會有她嗎?他好像永遠都是那個樣子,不露聲色,不示水之深淺。

    好似永遠都能給人帶來驚喜,但也讓人探不清他的心。

    有往事有秘密的人,雖說都不簡單,但張諫之無疑神秘過了頭。白敏中很想撥開這層層迷霧看清楚他,確定他的前路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以及他心中到底作何想。

    他對她是好的,可這好……讓人困惑。

    她原本不過是他客棧中的伙計,后來發(fā)現(xiàn)祖父竟與他母親是師徒,好像又憑空多添了一層淵源。加上青竹的關系,看見他覺得更為親切,再后面……白敏中也說不清楚。

    她腦子里偶爾會閃過一些非分的想法,讓她自己都覺著自己腦子不大好了。

    她這會兒想著想著,竟又鬼使神差地伸了手過去,幸好及時醒過神,在他發(fā)覺之前將手收了回來。

    她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張諫之恰好睜開眼。

    張諫之臉色依舊很差,但那一雙眸子卻讓人看著不知不覺要……陷進去。

    車廂內(nèi)安靜得發(fā)瘋,白敏中甚至能聽見自己咽唾沫的聲音。她一時別不開眼,便往后退了退。

    張諫之望著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間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來。不是玩味兒的也不是打趣的笑,就只是最純粹的微笑而已。

    白敏中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覺著腦子快要炸了,努力地想要將思路岔開到別的話題上,便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在想,何時才能、才能畫成這個樣子……是得練很久罷?”

    “算不上很久?!睆堉G之終于開口,唇角那一抹微笑卻并未收起。聲音清啞卻帶著一絲篤定的釋然:“從現(xiàn)在開始練習,到來年海國櫻花盛開的時候,也就能畫得像模像樣了。”

    “來年……這、這么快?”

    張諫之忽然身體微微前傾,修長有力的手抓著即將滑落下去的毯子,微笑道:“你怕我么?為何說話總是磕磕巴巴的?”

    白敏中緊張得脊背出了一層汗:“我、我沒有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黃:今夜我無法入睡,我難過得去蹲墻角了,再見民那?!疚沂巧罹?/br>
    ☆、55五五

    白敏中這般回應,張諫之也只淡笑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取了角落里的斗篷:“快到了,披件斗篷省得凍著?!?/br>
    話音剛落馬車便停下了。白敏中頓時舒一口氣,接過斗篷,匆匆忙忙就下了車。

    因昨夜下雨,天氣又冷,路上難免有冰,白敏中抱著斗篷跑太快,差點滑一跤。后面趕上來的一位同僚笑道:“白賬房何必走這么急,左右已是趕不上點卯了。”

    白敏中抱住斗篷站定,回頭一瞧,正是同期進賬房的一個家伙。

    叫什么來著?白敏中記不得。

    那人卻走過來,大大方方道:“斗篷這么抱著不重么?何不穿起來呢?”

    白敏中趕緊一扭頭,悶悶回說:“都快進屋了,還穿著作甚?”

    她埋頭就往賬房走,身后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愣了一下這才追上去:“白賬房慢點走,路滑!”

    白敏中平日里與同僚之間并沒有什么交情,何況她才進賬房這么些時候,大家搞得太熟絡其實并不好。在蔡府賬房的時候亦是如此,埋頭做事少說話素來是她的作風,這樣至少能遠離一些是非。

    可有些時候,卻并非自己避開麻煩就不來。很顯然,這位同期進來的同僚是個活潑性子,大約是覺著白敏中很有趣,常問這問那,好似處得很熟了,白敏中其實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吃飯時,老師傅提點她:“秦笛那小子,今日一上午都在打聽你的事。你惹著他了?”

    白敏中略是惶恐,蹙眉道:“秦笛……是那位同期進來的賬房?”

    老師傅很驚訝:“那邊都將你打聽成那樣了,你竟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白敏中搖搖頭,不關注的人為何要知道名字?

    老師傅低頭吃了一口菜:“總之,你當心些就是了。”

    白敏中抬起頭,四下看看,瞅到了那個身影,秦笛恰在這當口轉(zhuǎn)過身來,朝她笑了笑。白敏中后背一陣雞皮疙瘩,她琢磨了一下,遂又低下頭去吃飯。

    人心真是最最猜不透的東西,她也懶得猜。

    ——*——*——*——*——

    撐到了二月末,聽聞皇帝壽辰辦得很是順利,齊王也回了東海齊王府,一切都安安靜靜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也不會發(fā)生。

    這安靜得有些過了頭,反倒讓人覺著有些不舒服。

    既然壽辰都結(jié)束了,想來那幅畫眼下也在皇宮里好好待著。不知皇帝看了舊愛遺作作何感想,又會如何處理。總之,這會兒沒有動靜不代表將來也不會有。白敏中心里是知道的,齊王養(yǎng)在豐澤的神秘軍隊,以及張諫之深不可測的心與計謀。那些都像是火藥一樣,隨時都會炸掉。

    天氣漸漸回暖,植物開始抽芽,庭院里也總算多了一絲生機。春雨無休無止地下著,白敏中覺著自己都快要發(fā)霉。

    最讓她憂心的并不是這倒霉的天氣,抑或那些揣不透的計謀。她最擔心的,是張諫之的身體。都一個多月了,他的身體并沒有好轉(zhuǎn),有時候為避免出門碰到些臟東西,他甚至不再去官廠做事,而是每日都會有一摞摞的文書賬冊送到府里來請他過目。

    這個宅院,也越來越……干凈了。

    對這個宅院做的法,好像被加強了。明安偶爾出入這里,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見到白敏中也不說話,似乎知道那本冊子還是下落未明。

    白敏中覺得,壓抑極了。她請霍京過來了一趟,霍京給張諫之瞧完病后,象征性地開了些藥,可末了卻也說:“已經(jīng)超出了尋常醫(yī)者所能及的范疇,這事情……”她說著只能搖頭。

    張諫之卻說無妨,隨即微笑著起身送她出門。

    霍京轉(zhuǎn)了頭,對他道:“讓諸葛來瞧瞧罷,她雖然神叨叨的,但看問題很準?!彼虝和A艘幌拢⑽?cè)過頭:“說起來——理少爺?shù)牟∷坪踔蔚貌畈欢嗔?。?jīng)年累月的毒雖要慢慢解,臉上……也許可以看了。”

    諸葛康將理關在鋪子里那么長時間,連個消息也沒有,還真不知眼下結(jié)果如何。

    白敏中知道張諫之不方便出這宅院的門,遂自告奮勇道:“我去看看罷?!?/br>
    霍京便說:“我?guī)坏廊ァ!闭f罷隨即讓白敏中上了霍府的馬車,兩人一道去找諸葛康。

    可兩人到了諸葛康那鋪子前,竟見那門緊鎖,門鎖上居然落了灰?;艟┣屏艘谎郏阕尠酌糁猩宪?,道:“這丫頭估計是回家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