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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記晏然傳在線閱讀 - 第132節(jié)

第132節(jié)

    怡然又問:“那些個茶具呢?”

    “暫沒人提。不過你們同時動了胎氣,任誰也能瞧出不對來,必定是要扣下查的?!蔽逸p輕一哂,“裝得還挺像?!?/br>
    “早做戲做慣了?!扁粚ξ业馁澰S頗是不屑,一嘆又道,“倒也多虧了沈大人?!?/br>
    若沒有沈循帶著一眾醫(yī)女一起在這兒忙得焦頭爛額,她這一場“虛驚”只怕是騙不過靜媛夫人——不過騙過與否都無大礙,靜媛夫人可是實實在在動了胎氣,不是她想不生就能不生了的。

    .

    我與怡然靜靜坐著,依稀能聽見那一邊仍自不斷的忙碌聲。即將破曉的時候,那邊乍然傳出一陣宮人的驚呼,我垂眸淡笑道:“我出去看看。”

    跨出殿門,五六個宮人正惶恐不堪地奔了出來,直奔到帝太后面前跪下一拜:“太后……”

    “怎么了?”帝太后凜然,“生了沒有?”

    “生……生了……”那宦官說著一叩首,“但那孩子……”

    “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那宦官支吾了半天,才狠下心道,“那孩子……是個怪嬰……且是……已斷氣了……”

    “什么?”帝太后登時失色,旁邊的嬪妃也俱是一陣訝然低呼。我站在門邊淡看著這些,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稟出來,帝太后是護不得她了,她堵不住悠悠眾口。

    寂靜了良久,只有寒風(fēng)低低的呼聲,幾個宮人猶自跪伏在地,旁邊的宮嬪也沒有一個敢出聲的。帝太后沉沉一嘆,眼底一片黯淡中生了兩分決然:“去,如實稟給陛下?!?/br>
    .

    三天之內(nèi),后宮局勢不同了。靜媛夫人產(chǎn)下怪胎的消息不脛而走,連前朝都是一片嘩然。數(shù)位朝臣上表啟奏道此不祥,宏晅下旨降其正五品姬位,削去封號。

    緊隨而來的,是宮正司傳來的結(jié)果,有人往那日的茶里加了麝香。受召入宮問話的怡然挺著大肚子,冷著臉反問宮正司的人:“你們也查到我那杯中亦有麝香、我那日亦是動了胎氣,難道我會自己害自己不成?”

    一席話堵得宮正司的人無理由再查她,宮正墨蘭本又與她交好,接著查下去,當(dāng)然是查到了那日與她一并沏茶的婉然身上。

    可宮正司還沒查出個所以然,還在月中的趙姬就去求見了帝太后。她不會再留婉然了,那天自始至終,我沒有碰過那些茶器,她可以疑怡然,但到底是婉然嫌疑更大些——她們本就互相信不過,何況不久前二人剛剛撕破了臉。

    “叫她們狼狽為jian,就讓她們窩里斗去?!扁磺辶枇栊χ?,在明玉殿的廊下烹著茶。我笑睇她一眼,只問她:“指甲洗干凈沒有?”

    她的指甲留得長長的,長得很好,涂了鳳仙花汁后一片片殷紅地附在指上,與蔥白的十指很是相襯。十?dāng)?shù)日前,便是這副美麗的指甲里挑了一點麝香,當(dāng)著眾人的面加進了靜媛夫人的茶中,誰都沒有看出來。

    “御前服侍這么多年,我們都太熟悉奉茶的規(guī)矩了。”她淺淺笑著,“婉然亦是。”

    所以她數(shù)好了哪一盞是要奉給靜媛夫人的,獨獨在那一盞里加了麝香。相較于給每一盞茶都下麝香,如此婉然的嫌疑就更大了——因為怡然不會害自己,在座的另一個熟知奉茶規(guī)矩而又碰過那些茶的,就只有同樣在御前侍奉過的婉然。

    只不過,宮正司查出的是靜媛夫人與怡然杯中均有麝香。

    并沒有人去買通宮正司的人,兩個杯子的余茶里確是皆有麝香,區(qū)別僅是在于……靜媛夫人杯中的麝香是在奉茶前就添好的,而怡然的,是她喝過之后才從指甲間彈進去的。

    “我真怕你那天真動了胎氣?!蔽业馈b灰恍Γ骸捌鋵嵰泊_是有些感覺,自己也怕。不過我事先問好了,我胎像穩(wěn),麝香對我沒有那么大的作用,藏在指甲蓋里罷了,不敵靜媛夫人那樣直接喝下去?!?/br>
    這幾天的陽光都很好,暖融融地照下來,灑在厚厚的積雪上,怡然望了一望院子,抿笑道:“這樣的好天,真該去看望看望趙姬才是?!?/br>
    “只怕她現(xiàn)在沒心思見我們。”我回以輕然一笑,“且讓她全神貫注地把婉然收拾了吧,咱要和她敘舊,以后有的是時間?!?/br>
    怡然淺頜了頜首:“聽jiejie的。”

    作者有話要說:喵~~下一更是直接替換防盜章啦~~于是就不卡著晚七點了,一會兒直接換掉~買過的菇?jīng)霾挥弥匦沦I~~記得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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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

    婉然的罪名很快便坐實了,賜死的旨意卻始終沒有下來。

    又等了幾日,我終于去了成舒殿面圣。全似無意地笑向鄭褚問及此事,鄭褚瞧了一瞧宏晅的神色,不言。

    “陛下是何意呢?”我看向他,笑意淡泊,他擱下筆,回看著我:“那你的意思呢?”

    “婉然毒害皇裔,是死罪。”我頜首一福,站起身垂眸淡淡道,“自臣妾回宮以來,就很奇怪陛下為什么這般待婉然,但求陛下今日給臣妾個答案?!?/br>
    “晏然?”他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卻道,“你指什么?”

    “昔日臣妾因嬈謹(jǐn)淑媛的事遭廢黜,縱使先前的種種陛下并未告知旁人,但陛下您自己是知道的……婉然她是幫兇,您卻不曾辦過,還讓她給聆jiejie作了掌事宮女?!彼裆⒂幸粍?,我微頓續(xù)言道,“聆jiejie前陣子尋了她的錯處要發(fā)落她,也是您攔了下來,打發(fā)她去柔婕妤那里……再者,張?zhí)t(yī)出宮便被人殺了,陛下,臣妾覺得只能是您為護她而做的吧?”

    他不言,我又道:“臣妾也打聽過了,這三年里,陛下您一直明里暗里地護著她,怡然這個宮正動不了,旁人也不敢擅動。您若這樣喜歡她,何不早早封她為妃?”

    他支著額頭沉默了許久,須臾,抬起頭緩緩問我:“朕只問你一句——當(dāng)初,朕給你的那塊玉佩,你放在哪兒了?”

    “玉佩?”我一愣,“什么玉佩?”

    “你十六歲生辰那個?!?/br>
    被他這么一提,我才驀地想起還有這么一件東西。那個祥云紋的玉佩,可以與他那塊合二為一璧。

    “那佩……”我回憶了一會兒,道“離宮前擱在了妝臺抽屜里,回宮后就未再見到,臣妾還以為……是陛下拿走了?!?/br>
    他忽地一聲啞笑,帶著幾許冷意。我怔了怔,卻見他叫來鄭褚,森然道:“傳旨,誅婉然三族?!?/br>
    鄭褚一驚,我一愕:“陛下……怎么……”

    .

    他帶著我進了寢殿,屏退宮人,將放在案頭的一只盒子遞給我。這盒子我不看也知道,里面是那塊玉佩,祥云的紋路,玉色溫潤。

    “你離宮那天,她要見朕,說有要事稟,關(guān)于你的事?!彼麕е貞浳⑽⒁恍?,“朕就見了她,她把這個呈給朕,說是你的意思?!?/br>
    我疑惑道:“臣妾的意思?”

    他點頭:“是。她跟朕說,是你想讓她替你留在朕身邊?!?/br>
    我聽得一震。

    “但朕怎么能納她……若沒有她當(dāng)眾說出是你給嬈謹(jǐn)淑媛下的藥,那件事也鬧不了這么大?!彼氖种冈谖沂掷锏哪悄竞猩锨昧艘磺?,“當(dāng)時簡直想把你叫回來罵一頓。讓朕納她為妃,你這是存心報復(fù)?”

    我沉默著打開了那盒子,里面一塊白玉佩靜靜躺著,因為長年無人戴過,瞧著比當(dāng)初黯淡了許多。我把它取出來,摩挲著上面的紋路,啞笑道:“所以……陛下留了她一命?”

    “是?!彼M首,“那時候朕不知道你還能回來,你最后交代的事情,朕還能不辦么?”

    所以這些年來誰都動不了婉然,她就憑著這么一句謊言,在宮里活得春風(fēng)得意。

    我聽得心里五味雜陳:“于是我們就一起讓她騙了這么久……臣妾回來后,陛下怎的也不問臣妾一句?”

    “……你也沒提這事啊。”他道,一嘆又說,“張?zhí)t(yī)那件事,朕想著你總該容不下她了吧,到了側(cè)殿門口,聽你跟張?zhí)t(yī)說你要護她?!?/br>
    “……”我語滯良久,幽幽道,“合著就是這么一層窗戶紙,卻是誰也沒想著去捅一下?!?/br>
    他也無奈,笑說這大抵是有生之年里最可笑的誤會了。

    .

    我求他赦了婉然的三族。我與她的恩怨,和她的家人沒有半點關(guān)系。后宮里的斗爭已夠累了,犯不著再牽涉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想讓自己背上那么多血債。

    此時方知他對婉然的好在我心里是多么重的一件心事。驀地解開了,整個心都靜了下來。我跪坐在他身旁,給他沏茶研墨,一想起這誤會就忍不住發(fā)笑。這是個什么事兒……原來在這一年里,婉然的死活都只取決于我一問,我卻始終沒有開口去問。

    他的筆桿在我額上一敲:“不許笑了,被蒙得無知無覺,你還笑得出來?!?/br>
    .

    鄭褚傳了旨意,吩咐賜死。過了半個時辰,他卻回來稟說:“婉然不肯就死……說還有東西要面呈陛下?!?/br>
    宏晅輕笑:“又是什么東西?你不用理會,就說朕懶得看?!?/br>
    “臣說了……可……她說若陛下不見,她自有辦法呈給帝太后……”鄭褚說著睨了我一眼,“還說是事關(guān)充容娘娘的。所以臣把那東西拿來了,人也帶來了?!?/br>
    宏晅看了我一眼,目中有詢問之意,我茫然搖頭表示不知是何物,他便向鄭褚道:“拿來看看?!?/br>
    宦官托著檀木盤呈進來一物,看得我心中一緊。那是枚小小的荷包,是很久以前芷寒親自做給我的。他也知道這荷包的存在,但……這東西現(xiàn)在該是被燒了的。

    這里面裝著霍寧給我的一個紙箋。我沒有看過。

    .

    他疑惑地打開荷包,里面那張紙果然還在,卻什么也說不得。任由他將那張紙抽出、打開,上面的寥寥數(shù)字,在時隔這么多年后呈現(xiàn)在我眼前:姜家有異動,卿獨在宮中,萬望謹(jǐn)慎。若需相助,隨時告知,霍寧必盡全力。

    他看罷一聲輕笑,問鄭褚:“就這個?”

    鄭褚卻道:“還……還有一封信?!?/br>
    說著又有宦官呈上,他拿過來一看,新封上四個字:霍寧親啟。

    竟是我的字跡。

    “陛下……”我一陣窒息,他看向我,微有一笑:“你的字跡?!?/br>
    不是我寫的……

    他端詳了信封須臾,才伸手打開。里面是兩頁紙,他展開后我同他一起讀下去,白紙黑字間俱是我對霍寧的情愫,以及對后宮的諸多不滿。他看得神色愈發(fā)沉了下去,這樣的神色,讓我心驚不已。

    他終于看完,將信擱在桌上,看向我,無甚表情。

    “陛下……”我怔然搖頭,強作鎮(zhèn)定中話語難掩顫抖,“不是臣妾寫的……將軍送來的那紙條臣妾都沒來得及看……如何會有回信……”

    203

    他仍是淡淡地看著我,眸中探究之意分明。直逼得我要哭出來,他輕輕道:“你當(dāng)初回宮來,就是為了救霍寧。”

    “是……但是臣妾與將軍并沒有……男女之情?!蔽揖o咬著嘴唇,再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事不知要怎樣解釋。

    只覺眼淚忍不住地要涌出來。我知道鄭褚?guī)Я送袢粊?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外頭候著,如若這案上有把刀,我大概會直接抄來取她性命。

    “這信若真呈到母后那兒去,母后是斷不會聽你解釋的?!?/br>
    “陛下……臣妾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端詳我須臾,忽地短短一嘆,悠然道:“鄭褚,給朕著手徹查簌淵宮的宮人,再有這般居心不正的,一并賜死了?!?/br>
    什么?我一滯,雙眼含淚地看向他。他嗤地一笑:“別哭,朕信不是你寫的。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婉然,就算你放過了她的三族她也要拖你墊背?”

    “我……”我無言作答,默然片刻,道,“不知道。”略一躊躇,又問,“陛下當(dāng)真信得過臣妾么?”

    “不信你,難道信她?”他反問我。說著隨手將信丟進了一旁的炭盆,兩頁紙被火光一撩,邊緣便起了紅色,緩緩燒向中心,只余下一片灰色的紙屑。他輕哂著一嘆:“總是朕對不住你的地方多些,這樣的事上再不信你,朕就真不配留你了。”

    “你回去吧,婉然的事朕自會處理?!彼φf著伸過手來,拇指一擦我的眼淚,“不能輕饒了,你不看不聽為好?!?/br>
    這是要……

    我怔了一怔:“陛下要如何……不是說賜死么?”

    “那是在她遞這信之前?!彼p笑著執(zhí)起那枚留在桌上的信封,也丟盡炭盆里,“欺君還屢教不改,罪加一等?!彼f著握了一握我的手,“你回吧?!?/br>
    默然片刻,我告訴他:“姐妹一場,臣妾要送她最后一程。”

    .

    我出殿去見了婉然,她跪在大殿門前,見我出來微有一驚。我清冷一笑:“干什么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宮竟還能自己走出來?就憑那么兩頁紙想毀本宮清白,倒是本宮高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