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等一下!”莊士頓顫聲道,“你最恨的人是我,何不從我開始?” 潘小月笑道:“那哪兒成?好菜都得留到后頭吃,負心漢得一個一個的斃。”遂將槍口轉向奄奄一息的扎rou,“你說是不是?” 扎rou張了張嘴,忽然挺一挺胸膛,道:“那就給爺一個痛快吧!那筆錢是我跟杜春曉、夏冰他們分了的,要不你就專拿我那一份兒去,他們倆再加上肚子里那一個,還得為今后打算不是?” “錢在哪兒?”潘小月聽到“錢”字,果然迅速收起悲憤詢問起來。 “你這是問誰哪?我那一份兒自然是知道的,可分給這小兩口兒的在哪兒,我可就不清楚啰!”扎rou得意洋洋地吹了一記口哨,不過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是在掩蓋創(chuàng)口帶來的劇痛。 “扎rou!你少胡說!我和春曉何時分過你的錢?!你扯這個謊,把我們都拉進來,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夏冰到底按捺不住,跳將起來,因手腳仍被綁著,剛剛站直身子便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杜春曉忙挨近他耳邊,悄悄道:“你個書呆子!扎rou那是保護咱們!若咱們身上沒藏那筆錢,恐怕早就死了,唯有藏著,她才不敢殺,殺了我們,錢就沒了?!?/br> 夏冰恍悟,怔了片刻,又繼續(xù)大叫起來:“你個混蛋!陷害我們!到了閻王殿也得下油鍋炸!你個混蛋!混蛋!” 因是演戲,矯情的成分便高了,見識他拙劣的裝腔作勢,杜春曉瞬間頭皮發(fā)麻,只求潘小月如今心智迷亂,已喪失了對假相的嗅覺。 夏冰忽覺膝頭一麻,一股灼熱自那里涌起,很快褲子便沾濕了。夏冰驚訝抬頭,卻見潘小月正拿用血淋淋的毛皮裹著的拿槍的手對著他,毛皮冒出幾縷灰煙,散發(fā)出古怪的焦臭。他覺出自己中槍,一條腿瞬間失去知覺,并不痛,只讓他猶感生命正隨之流逝。 “把我的繩子解開!快!”杜春曉沖著莊士頓大叫,并吃力地將身體壓在夏冰中槍的膝蓋上。他這才發(fā)出一聲痛苦的號叫。她并不管他是何感受,只一味用屁股壓住他破碎流血的傷口。 莊士頓正欲上前,潘小月手里那團發(fā)臭的皮毛卻對住了他,冷冷喝道:“不準過來!” “你放心,我不會解開她的繩子,但是那個人需要處理一下傷口,否則你還沒問出什么來,他就死了?!?/br> “沒關系,杜小姐也知道錢在哪兒?!?/br> “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就咬舌自盡!到時候你什么也撈不到!可要試試看?”杜春曉狠狠地瞪著潘小月。 兩個女子陷入僵持,而潘小月亦只得緩緩放下槍,對莊士頓偏一偏頭。對方會意,忙自懷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手絹,為夏冰包扎。 此時斯蒂芬又吹了一記口哨,笑道:“故事越來越精彩了,簡直可以寫成小說!” 扎rou亦冷笑道:“死洋鬼子,你甭得意,等會兒頭一個要斃的人就是你!” “跟潘老板肌膚相親那么久,看來你還是不怎么懂她的心思了。剛剛可曾聽她講過‘好菜得留到最后才吃’?先前我也許不是她最想吃的那一道,但我請來閻大帥之后,已經成為她的頭等大菜了,自然要留到最后一口。而你呢?鄙人深信,會看到和閻大帥一樣‘肝腦涂地’的情景?!?/br> 扎rou忽然意識到什么,遂不再說話,只轉頭看著杜春曉。 “什么?”杜春曉一臉的焦急,額頭布滿細汗。 “看來,咱們果真活不過今晚啦?!?/br> 扎rou這樣講著,臉上居然漾起了笑意。 【3】 若望只覺耳邊有數千只蒼蠅在不停打轉,發(fā)出同一頻率的振翅之音。自踏入圣瑪麗教堂的那一刻起,他的身體便不再是自己的,比如現在他的身體屬于一個聰明的孩子,他能迅速判斷某件事的性質,作出最準確的反應,甚至cao縱一切可以cao縱的力量為己所用。而此刻,他與驚惶失措的教友見證了多樁死亡事件,盡管大多數時候他們都背對著災難,卻仍能清晰地感覺到惡魔在他們耳后輕輕吹氣,令他們寒毛乍立。若望慶幸此刻他深諳謀略,知道一切都被那個叫潘小月的女人掌握,從她急促凌亂的呼吸判斷,她撐不了半個小時就會發(fā)瘋。復仇的急迫、逃生的渴望、對錢財的執(zhí)著,及隱隱約約的絕望感,在她腦中翻江倒海,他太理解這樣的壓迫感,會將腦漿擠爆。 “天主,你在保佑我們不受傷害嗎?”身邊的阿耳斐口中念念有詞,他比以往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更脆弱。 “你放心,主即便會保佑我們,那其中也不包括你?!比敉穆曇綦m是自鼻孔里鉆出來的,但一旁的阿耳斐還是能聽得真真切切。 阿耳斐又驚又怒,又不敢發(fā)作,只能咬牙垂頭,一言不發(fā)。 “田玉生?哼!”若望粉rou的嘴唇里吐出了一連串讓阿耳斐心悸的句子,“神父大人的無心之舉,險些造成了誤會,讓你與那俄國妓女都以為找到了親人。你別以為你們兩個偷偷在教堂后邊幽會的事情沒人知道,除了神父大人,我們都清楚得很。起初,我以為你們只是錯誤地互認母子關系,但是那一天,神父抽打你的時候,那妓女的眼神不像是心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似看著戀人?!?/br> 阿耳斐被徹底擊中要害,站姿變得愈發(fā)僵硬。 “我當時便奇怪,那妓女死了之后,你居然輕撫她的臉,燒到神志不清的時候嘴里叫的不是‘娘’,卻是她的名字——喬蘇。想來,你們必是日久生情,她起初將你視作自己的親生子,后來大概是得知你們并無血緣關系。于是,虛假的親情聯系碎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荒唐的男女之情!這里的每個兄弟,夜里都陸續(xù)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我聽與你同居的費理伯講過,你從來沒有,他們還一度笑話你不是男人。其實,你已經成為男人了吧?為了不捅破這層關系,捍衛(wèi)你的尊嚴,那妓女服下了你悄悄遞給她的烏頭堿,臨死前還咬破自己的舌尖,就怕我看出來她是服用我制作的毒藥而死的。你之前不是還向我要過冰糖嗎?到我花房里來翻這翻那,其實是想找烏頭堿吧?那妓女因為費理伯的死而被抓,你怕你們的關系會被她捅破,這才決心讓她去死,通jian之罪也可以讓死去的費理伯來背。你當時一定很害怕,盡想著如何犧牲他人來保護自己。但是,喬蘇臨死之前,卻把一張戀人牌放進那姓杜的女人手里,向她坦白了你倆的關系。 “當時不止是你,神父也看出來了,這就是他后來想支開我們,把你單獨留下來問話的原因。你是為了逃避他的質問,才故意假裝發(fā)作,抓住我拼命的吧?這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沒想到,那之后我們卻都病了。阿耳斐,你一直是圣瑪麗教堂的恥辱,如果說這里有哪一個兄弟的死是眾望所歸,那就是你了!你永遠比我們吃得飽,精力甚至比安德肋更加旺盛,神父喜歡帶你拋頭露面,你正是利用這樣的機會引誘來這里懺悔祈福的婦人,騙取她們的錢財和食物。是這樣的吧?!” 若望米黃的眼白宛若精瓷,那身觸目驚心的白因激情而泛起一縷血色:“我一直奇怪,你與我還在五爺手上的時候,我從未聽說你有個叫‘田玉生’的本名,被教堂收留之后,卻突然告訴我們你叫田玉生。你當時大概是發(fā)現這里吃不飽,必須想辦法從來做禮拜的喬蘇那里撈些好處,才出此下策吧?偏巧你又從五爺他們那里聽到過喬蘇的事情,所以你才假借‘本名’給了她那樣的暗示,讓她時時刻刻照顧你,動不動就給你吃的。久而久之,你發(fā)現原來除了侍候天主之外,還有一條填飽肚子的捷徑,于是就干起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時間長了,喬蘇也就只是你的金主之一。我猜想,喬蘇后來認出你非她所生,必是因為你身上的某個印跡引起她的懷疑,比如瞳孔的顏色。喬蘇的眼珠子是湖藍色的,據說她的男人是中國人,必定是黑色眼珠,可你的眼珠子卻是淡綠色的。當然,那是我的猜測,不做準。在她知道你非她親兒之后,你知道用rou體勾引她是唯一的出路。喬蘇之所以沒有離開幽冥街,而是躲進教堂,也是因為放不下你吧?但是她為了不讓你受牽連,卻去求助費理伯,他就這樣因為你而死……” “不是的!費理伯的死與我無關!”阿耳斐盡量憋著喉嚨抗議。 “好了,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比敉壑虚W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你應該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我們很可能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陽了。這個女人無論會不會把我們打死,她都得死在這里,但讓我們幾個陪葬就太說不過去了。我們何罪之有?” “對……”阿耳斐拼命點頭。 若望繼續(xù)道:“但是,要想活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br> “怎么辦?” “把這個女人制服?!比敉Z氣堅定,“只有把她制服,告訴外邊那些當兵的,是這女人殺了閻大帥,而咱們又齊心合力把兇手抓住了,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可是,要怎樣才能抓住她?” “那就得靠你了,你演戲那么好?!比敉智那陌そ怂恍?,在其耳邊竊竊私語:“我要你……” ※※※ 潘小月已命莊士頓將斯蒂芬捆綁起來,所有人都受制于她,她卻無從下手,因似乎哪一個都是她攻不破的堡壘。扎rou的冷眼、斯蒂芬的嘲笑、杜春曉的怒視,以及莊士頓肅穆悲愴的神情,都是將其理智推向崩潰邊緣的黑手。她現在只想盡快把這些人干掉,然后往自己的太陽xue上來一槍!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埩宋野?!嗚嗚嗚嗚……” 被捆成一串的門徒里,有一位正縮著肩膀哭泣,聲音細碎而凄楚。 “不許哭!”潘小月轉過身來狠狠道。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嗚嗚嗚嗚……”那孩子仍未住嘴。 “阿耳斐,你不會死的,安靜。”莊士頓忙安撫阿耳斐。 “可是……神父大人啊,我們要是說出這幾個人的錢藏在哪里,不就可以不死了嗎?嗚嗚嗚嗚……”阿耳斐抽抽噎噎地道出驚天動地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