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她只得苦笑:“那你又能怎樣?踏出這個門恐怕就離死不遠(yuǎn)了。” 他望住她,沉默了好一陣,遂吐出幾個令她詫異的字:“但不出這個門,我也早晚要死?!?/br> 這一句,像是點中了她的要xue,她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jìn)口袋里,握住了那支槍。 他走到她面前。因靠得太近,她能看清他下巴上雜草一般的胡楂,燒酒的氣味也在輕輕刺扎她的鼻腔,與她身上殘留的檀香皂之馥郁芬芳混在一起。 她突然吻上他的唇,像是索取,又似在抵抗。他順勢剝掉她的睡袍,握住她一只乳尖。 她聽見自己的槍落在馬賽克地面上的聲音…… ※※※ 艾媚洗完斯蒂芬衣櫥里的最后一件襯衫,便再也動不了了,她腹部酸脹,胃里像有一條毛蟲在偷偷蠕動。斯蒂芬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樣子看起來很輕松,仿佛從不曾犯錯。她有些茫然,卻還是帶著呆滯的表情將襯衣一件件在陽臺上晾起。 “聽說你去別處找過我?”斯蒂芬生氣的時候還是保持著優(yōu)雅的談吐,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她手指根腫得像胡蘿卜,姆媽早就要她停掉這份工,她事實上已是停了,卻還每日假裝去上班,便是到他的住處來做些可有可無的雜事。 “我不曉得你去了哪里,所以到處找。” “怎么會找到那里去的?”他聲音柔情似水,她卻有些背脊發(fā)毛,于是假裝沒有聽見。 “是不是看到了那個火柴盒上的地址?” 她只得點頭。 “你見到她了?”他的口吻越來越溫和,完全不像在質(zhì)問。 “見到了,不過……應(yīng)該是我多想了?!彼銖?qiáng)擠出笑意,將洗衣盆拿起,剛轉(zhuǎn)過身便貼到了他的體溫,微熱的胸膛,帶一點淡淡的須后水的芬芳。 他在她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便放開了。她不由得有些沮喪,因這是兩人近期最親密的舉動,自她跟蹤他到那俱樂部并看見珍妮以后,他很久都沒有對她做過越界的事。 “哦?”他輕挑了一下眉尖,笑道,“怎么會這么快就意識到是自己多心了?戀愛中的女人都很盲目的?!?/br> “再盲目,有些事情她們也不得不注意到?!卑挠糜⒄Z回答他。 “那么——”他轉(zhuǎn)動她的肩膀,以便自己從背后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語,“你得再幫我注意一些事?!?/br> “比如呢?” “比如那個法國老頭?!?/br> 她驀地想起埃里耶肥圓風(fēng)趣的面孔,繃緊的rou體竟放松了一些:“那個老頭并沒有那么難應(yīng)付,他若有法子找到我,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br> 斯蒂芬笑起來,教人猶入如沐春風(fēng)之境,他會嘲笑艾媚的天真,卻又喜歡她的天真。女人無知起來,往往就會變得勇敢,他確是需要一個勇敢又不太聰明的女人為他貢獻(xiàn)一切。 埃里耶找到艾媚的時候,她正坐在紅石榴餐廳里發(fā)呆,他盡量將這次調(diào)查搞得像偶然相遇。有趣的是,這姑娘似乎并沒有察覺自己已被盯上,仍然坐在那里喝一杯紅茶,她點了一個藍(lán)莓派和一杯牛奶、一碟薯片,顯然胃口很好,一氣吃了不少。盡管穿著寬大的燈芯絨背帶褲,隆起的小腹和腫脹的rufang還是非常搶眼。 “姑娘,我知道你也許不認(rèn)得我,不過——” “我認(rèn)得?!卑牡男θ萏鸾蚪虻南裨捗?,“從前您經(jīng)常來吃午飯,喜歡這里的牛腰rou和杜松子酒?!?/br> 埃里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子,道:“是啊,可惜現(xiàn)在換了老板,味道也變了,所以我——”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您還在查那個外國女人的案子?” “是的,聽杜小姐說,你以前見過珍妮?”埃里耶當(dāng)即開門見山。 她低頭不語,表示默認(rèn)。 “那你見過這個女人么?”埃里耶將一張相片遞到她眼前。相片上的女子黛眉鳳眼,略顯木訥的神情,雖然生得標(biāo)致,卻也僅限于標(biāo)致,但眼角下的淚痣?yún)s讓她心驚rou跳起來。她必然是見過她的,深夜,那幢青灰色群居房里的一間,她便半倚在床頭,素白繡花邊睡衣領(lǐng)口處托著一張寂寞雍容綻放的面孔,遠(yuǎn)比相片里的那一位要鮮活美麗。 “見過?!彼c頭承認(rèn),因直覺若斷然否認(rèn),必定會被對方識破,勿如學(xué)乖一些。 “在哪里見過?”他果然上鉤,露出興奮的眼神。 “在這里見過,她用過一次餐,是我招待的?!?/br> “用過一次餐你便記得這么清楚?” “在畫報上看到過呀,上海小姐第二名嘛。見著真人,覺得有些像,但又不敢認(rèn)真,所以跟其他幾個招待還打了賭,由我過去認(rèn)呢。”她口吻一派天真爛漫。 “什么時候來的?她一個人嗎?”埃里耶顯然像是找到了希望一般歡喜。 艾媚繼續(xù)演戲,偏頭嘟嘴想了好一陣,才喃喃道:“大概兩個月前吧,好像是跟一個男人來的,那男人長相我沒看清楚,穿深藍(lán)色洋西裝,戴眼鏡,看起來蠻撐頭的樣子,想想也必是有錢人?!?/br> 埃里耶遂將鈔票放在桌上,向招待打了個響指,起身笑道:“艾小姐,很高興跟您聊天,我要告辭了?!?/br> “這么快就走?您都還沒嘗嘗這個派呢,這里如今唯一還稱得上不錯的食物。” “我應(yīng)該相信你這位漂亮姑娘的建議嗎?”埃里耶撇了撇嘴,笑道,“你撒謊撒得太像了,不過還需要鍛煉。要知道,記不住一個人的長相的同時,是絕對不會想起對方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服或者戴不戴眼鏡,何況還是很普通的服飾?!?/br> 話畢,埃里耶便挪著肥肥的大屁股走出餐廳,只留下瞠目結(jié)舌的艾媚。 【5】 杜春曉在桌上擺了一副中阿爾克那,然后對住那一桌的牌發(fā)了呆,香煙快燒到指節(jié)都不自知。 敵人牌:皇后。 貴人牌:倒吊男。 障礙牌:力量。 都是些毫無頭緒的啟示,更何況她推測事態(tài)從不是真正靠牌,只有被逼上死路,才會拿這些牌來出氣。此刻,她就將那張皇后當(dāng)做秦亞哲,嚴(yán)格來講,他是她的財路,可同樣亦是最大的敵人。不僅拿她和夏冰的命不當(dāng)命,很可能找到畢小青之后,他還會處理一些多余的麻煩,這個“麻煩”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但隱約覺得應(yīng)該與她有關(guān)。障礙牌無疑是邢志剛,他的藏身處還未找到,但秦亞哲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要逃出上海幾乎沒有可能,如果他還在這里,又會去哪兒?她遂想到現(xiàn)在正被倒吊在秦亞哲家后院柴房的那個廣東人,倒是有一副硬骨頭,十根手指已被削去了三根,還是一聲不吭。夏冰那日目睹了對此人上酷刑的場面之后,回家后三天都不能吃一口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