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跟了金玉仙那么久,我以為你早就是半個包打聽了?!倍糯簳阅窃捓锓置魍钢还甚柢E的酸味兒。 他只得低頭不語。孰料她倒反而將臉湊近了看他,他再次避過。 她幽幽地開了口,道出癥結(jié)所在:“其實,金玉仙與小胡蝶就是同一個人吧?” 【3】 施常云比從前更瘦了,面頰癟如開過膛的死魚,朱芳華也是一樣的干癟,于是此刻的情形便像兩個長影促膝而談。 “為什么要害我?”倘若不是皮膚枯黑,朱芳華也算得美人兒。當(dāng)年施常風(fēng)去江西做生意,在茶坊閑聚,她恰巧手提一籃水蜜桃路過,秋日陽光斜穿過她透水的明眸,那一對瞳孔都是金褐色的,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因被過路馬車碰撞,桃子落得到處都是,他出來替她撿,她紅著面,脖子都是粉的,二人默默無語撿了半籃未碰破皮的桃子,隨后便有些“生死相許”的味道。所以施常風(fēng)擅自將朱芳華帶回上海的時候,施逢德一丁點兒沒有驚訝,這女子確是施家容得下的。 那個辰光,唯獨施常云在旁冷笑,只說了一句,便教一家人都在飯桌上放下了筷子。 他說:“但凡太美貌的人,都不會善良,無論男女?!?/br> 此后兩年里,朱芳華便將施常云視作一個心結(jié),每日求神祈佛他能早日成婚,搬出去住,何況施老爺也并不喜歡這個兒子,未曾想事情發(fā)展到最后,竟是這樣的血淋淋。 她至今仍記得那個小陽春天氣,她從施常風(fēng)那里拿了兩千塊,要出去買件皮草。剛走到前花園里,便覺面上沾了一顆濕濕的東西,以為是下雨,便有些惱。抬起頭來看天,手指不由得去抹滴在鼻尖的液體,這才發(fā)現(xiàn)雨是紅的。遂聽見頭頂傳來的慘叫,抬頭看去,她的丈夫已血rou模糊。她剎那間似被抽干了腦髓,已無從思想,連發(fā)出聲音都已是難事。待清醒過來時,喉嚨已火燒火燎,將她帶回屋里的娘姨說當(dāng)時她只是一個勁兒干嚎,怎么都勸不住。 事到如今,她才想清楚當(dāng)初要嚎的是什么話,便是那一句:“為什么要害我?” “因為我討厭你?!笔┏T拼鸬迷频L(fēng)輕,像是在飲一口茶,慢條斯理,絕無半絲邪意。 她被這一記回答徹底擊碎,于是又問:“在床上的時候也一樣討厭?” “嗯。”他點頭,“一樣討厭?!?/br> “那又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大哥?”她眼球干干的,已落不下淚來。 他卻保持殘忍的悠閑與坦蕩,口中甚至輕輕哼起小調(diào):“浮云散,明月照人來……” 她站起來,離開的姿勢形同鬼魅。這“鬼魅”恰與杜春曉擦肩,她們互相對望一眼,沒有說話,各自奔向目的地。這二人外貌氣韻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卻似被某種相同的、微妙的情愫控制,于是吐息都變得有些合拍起來。 所以杜春曉坐下的瞬間,竟讓施常云有些目眩神迷。 “你連秦亞哲家的那只鬼都沒捉住,還敢來見我?”施常云雖在擺弄指甲,卻難掩眼底里的高興,他喜歡見到這個女人。 “你放心,只要畢小青還活在世間,就一定能捉到?!彼p笑,燃起一支香煙。 “去見了斯蒂芬么?” 她點頭,將煙霧埋進(jìn)身體深處,似要埋掉一段不堪回首的秘密。 他露出豺狼一般的冷笑,嘴邊即刻擠出幾道弧線皺褶:“你應(yīng)該曉得自己逃不開他的,對不對?” 她漠然地吐出一口煙,此時才似是有了一些貨真價實的女人味,風(fēng)情里飽含滄桑。 “你居然跟自己的嫂嫂有一腿,這難道才是動手弒兄的真正動機(jī)?” 她的反擊在施常云的爆笑聲里化作煙塵,末了他搖頭道:“我從不為女人失去理智?!?/br> “那又是什么讓你向親人舉起了屠刀?” 他亦不曾回答,像是與她交換一個沉默的權(quán)利。 “你知道花爺嗎?” 施常云搖頭,道:“是什么樣的人物?你從哪里得知的?” “從包打聽那里得知的,似乎此人與你嫂子,還有小胡蝶都有聯(lián)系?!?/br> “找到小胡蝶了?” “找到了?!?/br> “她死了?” “死了?!倍糯簳阅X中浮現(xiàn)出小胡蝶以金玉仙的身份當(dāng)上花國大總統(tǒng)的照片,眉開眼笑,芳華舒展,有溫潤若玉的美。 “怎么死的?” “與本屆花國大總統(tǒng)金玉仙一樣的死法。” “哈!”施常云干笑一聲,“果然是她本人?” “嗯,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既然拼命逃離了,又緣何要去拋頭露面參加競選?”杜春曉拋出一個問題,是想引出施常云的建議。 孰料對方竟向她伸手,要那副塔羅牌。她猶豫了一下,便將牌給他了。 他洗了三次,竟也擺出大阿爾克那的菱形陣,翻啟第一張:正位的太陽。 “過去她風(fēng)華正茂,被人捧在手心里哄著?!?/br> 現(xiàn)狀牌:正位的惡魔與逆位的戀人。 “嗯,最后一張牌就不用翻了,看看這個便好。原是逃走了,卻不想又改頭換面,用另一種身份出現(xiàn),那就只有兩種可能?!彼闷鹉嫖坏膽偃伺?,道,“想獲救或者想死?!?/br> “怎么個獲救法?” “就是冒險浮出水面,讓想幫她的人注意到她,又不想死在另一些人手里,所以只能換一個身份?!?/br> 杜春曉此刻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一些:“那么想她死的人是誰?是邢志剛?” “與其想這個,勿如想想她有什么把柄抓在手里,可以讓自己不受百樂門老板的控制。可惜??!恐怕她還是死在其他人手里的?!笔┏T蒲劾锫舆^一絲切實的哀傷。 “你可知道是死在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