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摘窗外，雨打著美人蕉，伶仃作響，庭院里的花木經(jīng)雨水沖洗后，愈發(fā)鮮翠欲滴。

    又兩日，天空總算放晴，這天午后，霍珣如往常一般出宮，卻未想到，英國公府居然大門敞開。老管家前來接駕，跪地行禮后，對他道：“陛下若想見英國公和夫人，請隨草民去書房?！?/br>
    英國公獨(dú)坐在棋盤前，手執(zhí)黑子，聽聞腳步聲，卻連眼皮都沒有掀：“陛下既然來了，不如陪臣下盤棋?！?/br>
    霍珣上前，于他對面落座，打開棋笥。

    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中央，這局棋正式開始，英國公沉聲道：“這么多天，臣一直避而不見，陛下定然心存怨氣罷?！?/br>
    “師傅，若我說，心中并無半分怨言，您可愿相信？”霍珣落下一枚白子，“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會百倍、千倍補(bǔ)償英國公府和阿慕母女。唯有一事相求，希望您和夫人能同意阿慕入宮，做我的皇后?！?/br>
    說著，霍珣遞上盛放著鳳印和虎符的木匣，英國公淡淡掃一眼，他年輕時也曾執(zhí)掌過羽林衛(wèi)，知曉這枚虎符可號令禁軍，思忖一瞬，問他：“陛下可清楚這樣做的后果？”

    “清楚。”霍珣道，“我知道您和夫人的顧慮，所以我把禁軍交給阿慕，他們只會聽從虎符調(diào)動，以后，禁軍盡數(shù)歸于阿慕?！?/br>
    他這樣做，等于是把最鋒利的匕首交到女兒手里，讓女兒用來自保。英國公心中動容，嘴上卻依然語氣強(qiáng)硬，“陛下應(yīng)當(dāng)也聽說過，阿慕被先帝暗害傷了身子，今后也許很難再為陛下孕育子嗣，而朝臣們定會催促陛下早立太子，屆時，陛下又當(dāng)如何處理？下令甄選世家女充容后宮嗎？”

    “前朝的端慧女帝，執(zhí)政二十載，天下無人敢置喙。皎皎資質(zhì)聰穎，悉心栽培，將來定會勝過這位青史留名的女帝?！被臬憟?zhí)起一枚黑子，“我和阿慕已經(jīng)有了皎皎，要立儲君，合該立皎皎為皇太女?！?/br>
    靜默小會兒，英國公笑了笑，“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臣還記得阿慕剛出生的時候，小小的一團(tuán)包在襁褓里，不哭也不鬧，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臣看。”

    “陛下對阿慕的心意，臣和夫人都看在眼里，阿慕可以入宮，但臣有一個要求。倘若今后陛下不再喜歡她，還請陛下收回鳳印虎符，將她送還英國公府?！?/br>
    聞言，霍珣起身，單膝跪于英國公面前，“師傅，我以母妃的名義起誓，今生決不負(fù)她。”

    英國公怔忪片刻，伸手將他攙扶起來，容色溫和：“這盤棋還沒下完呢，須得是陛下贏了，臣才會同意將女兒嫁給您。”

    ……

    一盤棋結(jié)束，黑子險勝，還未收拾戰(zhàn)場，書房外便傳來了皎皎的聲音，“爺爺，我可以進(jìn)來見見霍伯伯嗎？”

    皎皎懷抱貍奴，乖巧站在門口，見到小孫女，英國公霎時樂開顏，“皎皎進(jìn)來吧，小心腳下門檻?！?/br>
    小家伙進(jìn)門，因貍奴分量沉，她抱著走路有些吃力，行到霍珣跟前，輕輕把貍奴遞過來，“伯伯好久沒見過踏雪啦。”

    的確是很久沒見了，霍珣撫了撫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好在踏雪記得他的氣息，咕嚕咕嚕翻出小肚皮示好。

    英國公說道：“陛下先陪皎皎玩會兒，臣去看看，晚膳準(zhǔn)備好沒有?！?/br>
    言下之意，是讓他用過晚膳再走，霍珣笑著道：“好?！?/br>
    父女兩留在書房逗弄踏雪，過了一陣，蘇慕宜進(jìn)來尋皎皎，遠(yuǎn)遠(yuǎn)望見女兒窩在他懷里，眉眼俱是笑意，看得出來小家伙很開心。

    “收拾一下，要吃飯了?！碧K慕宜柔聲說。

    霍珣把皎皎放到小榻上坐好，合上木匣，獻(xiàn)寶似的遞給她，“師傅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這兩樣?xùn)|西今后都?xì)w你?！?/br>
    蘇慕宜接過，笑盈盈道：“我收了，可就不會再還回去，陛下以后可不許反悔?！?/br>
    “絕不反悔。”

    皎皎好奇，忍不住追問：“伯伯給了阿娘什么呀？”

    “是信物?！被臬懣粗畠?，“皎皎，以后伯伯給你做爹爹，好不好？”

    聽到這句期盼已久的話，小家伙一臉不敢置信，抬頭望向母親，得到肯定答復(fù)后，才歡喜地?fù)涞交臬憫牙铮昂?！皎皎以后也有爹爹啦?！?/br>
    “阿娘先去花廳了，你早點(diǎn)帶伯伯過來用晚膳，記得先把踏雪送回竹苑?！苯淮赀@些，蘇慕宜徑自離開。

    父女兩先是把貍奴送回竹苑，而后才去花廳用晚膳，照顧到霍珣和皎皎的口味，沈氏特地讓廚房多做幾道甜點(diǎn)，是以這頓晚飯，霍珣吃得很高興。

    臨去前，與眾人道別后，一向與他相談甚少的沈氏忽然出言喚住，“陛下請留步?！?/br>
    霍珣應(yīng)聲回首，只見沈氏牽著皎皎，笑容和善，“近來皎皎總說想學(xué)騎馬，可你師傅年紀(jì)大了，腿腳不方便，若陛下得空，便幫孩子挑一匹小馬駒，教她騎射罷?！?/br>
    與霍珣說完，沈氏又對小孫女道：“皎皎放心，以后伯伯教你，伯伯就是爺爺教出來的，騎射本領(lǐng)可厲害了?！?/br>
    大抵是夕照刺眼，此時此刻，霍珣眼中氤氳薄薄霧氣，他終于等到英國公夫婦愿意將女兒和小孫女托付給自己這一天了。

    乾寧六年初夏，天子下詔冊封沈氏女為皇后。

    朝中不乏反對的聲音，沈娘子出身商賈，又是再嫁之身，還帶著孩子，如何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但天子是何人？親率燕軍踏破北戎王庭，征討南羅，奪下數(shù)座城池，殺伐果決的鐵血帝王，豈會因?yàn)檫@點(diǎn)小小反對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