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霍珣才反應(yīng)過來，與那小沙彌說，自己考慮不周，長明燈還是繼續(xù)留在寺里，辛苦他們悉心打點。

    安置好長明燈，兩人離開大雄寶殿，與薛明姝夫婦會和，一塊兒去后山賞碧桃。

    前來進香的百姓熙熙攘攘，嚴(yán)郁小心翼翼護著薛明姝，忽然，小女郎嬌聲道：“阿郁，我想吃炙rou脯?！?/br>
    云棲寺外有個賣炙rou脯的小攤，滋味鮮美，素來為京中食客稱贊。

    嚴(yán)郁說：“你在這里等著，我?guī)湍闳ベI過來?！?/br>
    薛明姝卻道：“我要和你一塊兒去，新鮮出爐的最好吃?！?/br>
    四處全是前來踏青的行人，擠得水泄不通，她如今有孕在身，嚴(yán)郁哪敢讓她跟過去，奈何薛明姝不肯松口，一番軟磨硬泡，只能陪她親自去買。

    聽說有好吃的，皎皎也想去，蘇慕宜擔(dān)心嚴(yán)郁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便讓女兒留下，請他多買一份炙rou脯帶回。

    香客越來越多，霍珣抱起皎皎，對她說：“我們?nèi)ズ笊藉挤啃∽?，等他們回來?！?/br>
    后山要清凈許多，午后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皎皎揉了揉眼睛，伏在父親肩上睡著了。

    過了會兒，蘇慕宜才看見女兒正打盹，發(fā)出輕微呼嚕聲，像只乖巧的小貓咪，她輕聲對霍珣說：“里面收拾出來了，陛下把皎皎放到床上吧。”

    霍珣早就發(fā)覺小家伙睡著了，擔(dān)心吵醒女兒，一直維持著先前姿勢不敢隨便動作，兩人一同進到寮房，把孩子放到羅漢床上后，霍珣順手脫下外衫給皎皎蓋好。

    這一切，蘇慕宜都看在眼底，他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的關(guān)心與疼愛，做不了假。

    因皎皎還在屋里睡著，兩人沒有走遠，而是留在廊下說話。

    不遠處種著一排碧桃，桃花夭夭灼灼，煞是好看，蘇慕宜一瞬不瞬盯著那幾株桃樹，聽見霍珣問自己：“阿慕，你方才在寶殿說的話，可是我想的那番意思？”

    蘇慕宜正要直接回答，忽然轉(zhuǎn)變心意，反問：“陛下想的是什么意思？”

    她這一問，霍珣反而不知該如何接，若直接說她愿意放下過往，重新審視與自己的關(guān)系，未免太過直白露骨。況且，他更擔(dān)心說錯話惹惱她。

    見他神色猶豫，幾度欲言又止，蘇慕宜微微一笑，“我原本是想帶著皎皎去靈州的，過不久家中出事，我阿姐與夫家和離，為避京中流言蜚語，帶熠兒回潯陽老家。若我也就此離去，那爹爹和阿娘該怎么辦呢？”

    “從越州回來，阿娘對我說，如果不想離開家，不如換個身份。于是，我便改成她的姓氏，對外說是沈家遠房親戚，特意來京中探望姨母姨父。”

    “至于過去的那些事，我不想再記著，就當(dāng)是做了一場噩夢。”蘇慕宜抬眸，遠眺一碧如洗的長空，“噩夢總有醒來的時候，我也該開始新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困于前塵往事。”

    “對不起。”霍珣低聲道，“阿慕，過去的事……”

    “霍珣，過去的事，我原諒你了?！?/br>
    自重逢以來，他不止一次向她道歉，想要彌補她和英國公府。曾經(jīng)她不愿意接受他，覺得他不過是因為未曾得到，因為他們之間有了皎皎，才不肯放下。

    可后來經(jīng)歷那么多事，她漸漸看清這人的心，世上沒有男子能比他對皎皎更好，也不會有人傻到甘愿以身涉險，將皇位拱手讓人。

    聽到這句話，霍珣傻乎乎笑了起來，眼底卻隱隱閃爍著淚光，“謝謝?！?/br>
    蘇慕宜看著他的容色，覺得有幾分滑稽，與此同時，心里那塊大石頭總算落地，整個人輕松不少。

    驀地，一道清脆空靈的嗓音響起，“燕帝陛下，當(dāng)真是您嗎？”

    不遠處，碧桃樹下，立著一位胡服女郎，那女郎高鼻深目，琉璃色眼眸，雪膚花顏，典型的異族人長相。

    霍珣顰眉，這人是誰？從哪冒出來的？

    偏巧這時，身旁的蘇慕宜還好心提醒道：“陛下，那位姑娘在和您說話。”

    “阿慕。”霍珣急忙解釋，“我并不認(rèn)識她?！?/br>
    不認(rèn)識？怎么這女郎看起來與他很熟絡(luò)的樣子呢？蘇慕宜相信他這番說辭才怪，她唇角微挑，語氣故作淡然，“我進去看看皎皎醒沒有。”

    說完，轉(zhuǎn)身進了寮房，下一刻，霍珣追過來，因她關(guān)門太快，險些夾到他的鼻子。

    擔(dān)憂她誤會自己，霍珣神色焦急，壓低聲音道：“阿慕，你聽我說，我當(dāng)真不認(rèn)識她，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問褚叡，或者明姝?！?/br>
    蘇慕宜自恃并非不講理的人，然而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就是不想聽他辯解，相反，他說得越多，她心中那點不快攢的越多。

    霍珣雙手扳著門，若她強行合上，定會夾到他的手，進退兩難之際，蘇慕宜看見褚叡走過去，與那異族女郎說了幾句話，將人帶走了。

    一些記憶片段浮上心頭，她大抵猜到這女郎的身份，心中瞬間清明。

    身后羅漢床發(fā)出窸窣響動，皎皎爬起來，嗓音軟軟糯糯問道：“阿娘，姑父買回炙rou脯了嗎？”

    既然女兒醒了，蘇慕宜懶得再與這男人周旋，松開手，徑自朝羅漢床行去，“姑父還沒回來，阿娘帶你去買。”

    皎皎掀開蓋在身上的外衫，看著袖口處銀線繡的云紋，“是伯伯的衣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