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城，一路往南駛?cè)ィ炊鄷r，忽被攔下。

    車夫稟道：“蘇娘子，陛下在道旁等著您，說是還有東西要交給小小姐。”

    霍珣知道她不情愿看見自己，便沒有隨薛明姝一起送行，就連準(zhǔn)備好的那口小箱子也沒送出去。

    此去一別，山水迢迢，他們大抵不會再相見了。

    思來想去良久，他終究喚上褚叡倉促出城，在她們必經(jīng)的官道上等候。

    蘇慕宜下車查看，望見他時，眸中掠過一絲驚訝。

    “我沒有反悔，只是想來送送你們?！被臬懮锨敖唤o她一口紫檀木打的小箱篋，“這些都是送給皎皎的生辰禮物，你按照信封上的記號，每年送她一樣?！?/br>
    箱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蘇慕宜有點(diǎn)兒吃力，霍珣便幫她放到馬車上。

    “我替皎皎謝過陛下?！笨粗W邊華發(fā)，蘇慕宜終是相勸，“待陛下回到京中，若有合適的女郎，便召入宮中罷。”

    這些話原本不應(yīng)該由她來說，不知為何，她還是想對他說，放下過往，今后萬事朝前看。

    “好?！被臬懞?yīng)允她，“你也是，多加保重?！?/br>
    “我該走了，陛下也早些回城。”

    蘇慕宜轉(zhuǎn)身，向馬車行去。

    一步、兩步、三步……

    她離他越來越遠(yuǎn)，窮盡此生，他再也不可能追上她了。

    霍珣驀地想起很多年前，他闖入宣政殿，只見她牽著小皇帝，跪在殿中，主動獻(xiàn)上傳國玉璽。

    那一夜，宮中殺戮四起，她的眼眸卻無比溫柔寧靜，佯裝鎮(zhèn)定，與他周旋。

    大抵便是因此，他才饒了她和小皇帝一命。

    前塵往事散去，化作煙云。

    寒風(fēng)乍起，落木蕭蕭。

    獵獵風(fēng)聲中，霍珣敏銳地分辨出一絲異常，厲聲道：“阿慕，快伏下！”

    遠(yuǎn)處，一支弩箭攜雷霆之勢破空而來，直奔她面門，蘇慕宜根本來不及閃躲。

    電光火石之間，霍珣飛撲上前，替她擋下。

    蘇慕宜驚呼：“陛下！”

    “有人行刺?！被臬懕е挥X后背火辣辣地疼。

    見他果真中計(jì)受傷，埋伏在山坡上的北戎死士調(diào)整弩機(jī)，朝兩人所在之處，又發(fā)數(shù)箭。

    其中一箭，直接貫穿他的心口。

    看著那染血的箭簇，蘇慕宜驚恐地睜大雙眸，他被刺客暗算了，傷得很嚴(yán)重！

    霍珣嘔出一口血，抬手覆住她的眼，“沒事的，別看了，別看了……”

    周圍亂作一團(tuán)，隨行親衛(wèi)迅速分為兩撥，一撥人還擊，一撥人保護(hù)馬車。

    呼吸越來越艱難，霍珣吃力地跌坐下去，卻不肯松開捂住她眼睛的手。

    蘇慕宜哆嗦著抱住他，“你堅(jiān)持一下，府里有郎中，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心臟痛到失去知覺，霍珣又吐出兩口污血，自知情況兇險(xiǎn)，強(qiáng)撐著交代后事，“阿慕，你聽我說，遺詔由褚叡保管，他會回京，請英國公扶持新君?！?/br>
    “你先帶皎皎回薊州，等阿郁解決了這些死士，再走……”

    擋住她視線的那只手掌慢慢滑落，霍珣閉上雙眸，仍然維持著保護(hù)她的姿勢。

    第45章 從前   “為何會提前擬定遺詔？”……

    霍珣跪坐在她身前, 雙眸緊閉，仿若睡著一般。

    鮮血源源不斷從他的心口涌出，染紅衣襟, 蘇慕宜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血，眼前萬物都蒙上了一層淡紅色。

    “阿娘。”皎皎的聲音喚回她的心神, 孩子被親衛(wèi)抱在懷里，驚慌地道，“伯伯流了好多血?！?/br>
    “沒事的, 伯伯沒事的。”蘇慕宜想扶起他，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直到褚叡趕來。

    他攙起昏死過去的霍珣，焦急地解釋：“蘇娘子, 方才的刺客已伏誅, 但臣不能保證周圍安全，還請您先帶著小小姐回刺史府?！?/br>
    “好?！碧K慕宜茫然點(diǎn)頭, 接回女兒, 跟他們乘車回城。

    皎皎窩在她懷里, 小聲問道：“伯伯為什么會受傷？”

    蘇慕宜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支箭分明是沖她來的，為什么他會撲上來？還是說，刺客一開始的目標(biāo)其實(shí)就是霍珣？

    少頃, 趕回刺史府，霍珣被抬進(jìn)主屋救治，仆從們進(jìn)進(jìn)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蘇慕宜牽著皎皎在庭院里等消息, 薛明姝聽聞消息趕來，杏眸含淚，“蘇姊姊, 兄長吉人自有天相，必定平安無事，外頭風(fēng)大，你先帶皎皎回去吧?！?/br>
    “你跟嬤嬤先回去好不好？”蘇慕宜半蹲下身，看著女兒。

    皎皎點(diǎn)頭，稚聲道：“阿娘，伯伯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

    “很快的?！彼f，“伯伯很快就能好起來?！?/br>
    把女兒交給仆婦帶走后，她再也支撐不住，只覺渾身脫力，足底發(fā)虛，薛明姝扶她坐在石凳上。

    “那支箭是沖著我來的。”蘇慕宜喃喃道，“如果那時他不救我……”

    可霍珣偏偏救了她。

    他們斷得干干凈凈，從今以后不會再有聯(lián)系，為何他還是撲過來幫她擋箭了呢？

    蘇慕宜怔怔望向虛空處，小女郎哽咽著安慰道：“別想了，蘇姊姊別想了，兄長一定會沒事的?！?/br>
    薛明姝陪她在庭院里坐了很久，暮色沉下，天邊點(diǎn)綴著幾顆疏星。

    房門終于打開，白發(fā)蒼蒼的郎中走出，向二人行來，面帶愧疚：“縣主，草民等人實(shí)在盡力了，箭簇距離心臟只有半寸不到，上頭還淬了毒。饒是草民等人配出了解藥，可情況實(shí)在兇險(xiǎn)，陛下能否平安蘇醒，要看這幾日如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