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紫宸殿才知，原是一樁喜事。

    沈家商號找到了一位醫(yī)術(shù)精湛的老巫醫(yī)，現(xiàn)如今，已將人平安送來宮中。

    盼了好些年，而今總算遂愿，薛明姝大喜過望，“太好了，兄長以后不必再受心疾折磨了。”

    她朝沈氏走去，誠摯地道謝：“夫人，真的很感謝您?！?/br>
    沈氏笑著道：“明姝你太客氣了，應(yīng)該的?！?/br>
    之后半年，老巫醫(yī)留在宮中幫天子醫(yī)治調(diào)理，確認(rèn)他體內(nèi)余毒已清，這才辭行。

    解了蠱毒，霍珣的氣色比先前要好上許多，只是那頭灰白長發(fā)，沒有辦法重新變黑了。

    他無暇顧及這些，成日不是忙于處理公務(wù)，就是泡在練武場強(qiáng)身健體，力求將過去幾年落下的東西都盡量補(bǔ)回來。

    次年初春，北戎王庭內(nèi)亂，單于倉促出逃，撿回一條命，下令斬殺數(shù)名得力心腹。

    又過一月，燕帝力排眾議，坐鎮(zhèn)漠北，決定親征塞外。

    商號的消息比尋常百姓要靈敏許多，得知快要打仗，蘇慕宜思來想去，決定先把皎皎送去靈州藏起來，交由江氏照看。

    雁城乃是連通大燕與西境諸國的交通要塞，如果真的打起來，大燕定會搶先出兵封鎖此處，至于那些西境小國，夾在大燕和北戎中間，并不安全。

    她火速給母親和江氏去了信，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早點送皎皎南下。

    皎皎不解，稚聲問她：“阿娘不走嗎？”

    蘇慕宜牽著她，柔聲道：“這邊的生意還沒交接好，阿娘現(xiàn)在走不了，皎皎先和嬤嬤去姨祖母家，等過段時間，阿娘就來找皎皎了。”

    皎皎又問：“那賀蘭叔叔呢？”

    蘇慕宜被女兒問住了，賀蘭楨是舒彌人，她不可能帶他去靈州，不如給他一筆錢，讓他今后另謀生路。

    皎皎追問道：“阿娘，賀蘭叔叔跟不跟我們走呀？”

    蘇慕宜搖頭，“不跟，張嬤嬤和護(hù)衛(wèi)叔叔們陪你一起走?！?/br>
    “為什么呢？”皎皎流露出失望。

    蘇慕宜沒有解釋緣由，讓仆婦把皎皎帶回屋子里，與賀蘭楨說起這件事。

    他的反應(yīng)很平靜，“姑娘愿意收留我這么久，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不能再收姑娘的銀錢，等您和小小姐離開雁城，我會另謀活計，姑娘不必?fù)?dān)心?！?/br>
    “如此甚好。”蘇慕宜道，“若你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也別著急，我可以先幫你找一份。”

    賀蘭楨卻拒絕了，“我也是個有手有腳的男子，已經(jīng)給姑娘添了這么多亂，怎么好意思再接受您的幫助。”

    他緣何留在藥堂這么久，兩人彼此心知肚明，誰也沒有說破。

    “有樣?xùn)|西，要還給你。”蘇慕宜遞出一個小木匣，“多謝你一直以來對皎皎的照顧?！?/br>
    賀蘭楨清楚匣子里裝著什么，是兩年前他送出去的那把長命鎖。

    “姑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您，但是不敢問。”他沉聲說道，“小小姐的父親呢？”

    蘇慕宜笑了一笑，“他早就死了，病死的。”

    賀蘭楨怔住，沒料到居然會是這個答案，正要出言寬慰她，聽見蘇慕宜對自己說：“阿楨，你走吧，回你該回的地方去?！?/br>
    他沒做聲，暗自撫了撫那枚青銅扳指。

    時值多事之秋，沈家商號的一筆生意被舒彌官吏截下，要求東家親自前去交涉。

    女兒馬上就要動身南下了，蘇慕宜心生猶豫，然而第二天，對方就派人送了只血淋淋的斷手回來，以示警告。

    為了保住商隊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她不得不帶上護(hù)衛(wèi)，離開雁城一趟。

    臨出發(fā)前，蘇慕宜把皎皎送上馬車，叮囑女兒，“不可以偷偷吃糖，張嬤嬤會看著你的。”

    皎皎乖巧地點了點頭。

    女兒什么都好，唯獨特別喜歡甜食，簡直與那人一模一樣。

    送馬車出了城，蘇慕宜翻身上馬，與隨行護(hù)衛(wèi)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皎皎坐在嬤嬤懷里，悄悄往袖子里摸去，立刻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張氏拿走那包粽子糖，“小小姐，姑娘叮囑過的，不能多吃糖?！?/br>
    皎皎失望地捧著小臉坐了會兒，忍不住掀開車簾一角。

    已經(jīng)出了雁城，馬車行駛在荒漠中，烈陽當(dāng)空，一陣風(fēng)吹來，險些教沙子迷了眼睛。

    張氏把她抱回來，“小小姐睡會兒吧，明天早上，就能到薊州了?！?/br>
    “薊州？”皎皎第一次聽到這個地名，覺得很新奇。

    “我們要從薊州取道，如此才南下能去靈州。”張氏慈愛地道，“小小姐別怕，薊州城里都是大燕人，他們很和氣的?！?/br>
    皎皎有點困，伏在嬤嬤懷里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繁星密布，夜色靜謐。

    張氏取來牛乳和馎饦，皎皎吃了兩口，聽見車外風(fēng)聲呼嘯起來。

    她有點兒害怕，緊緊揪住張氏的袍袖。

    張氏輕輕拍她，“小小姐，沒事的，是起風(fēng)了，等這陣風(fēng)沙過去就好了?！?/br>
    然而，風(fēng)越來越大，像是野獸在嘶吼咆哮。

    護(hù)衛(wèi)們圍成一團(tuán)，將馬車護(hù)在其中，以此抵御風(fēng)沙。

    呼嘯風(fēng)聲中，傳出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黑暗中，亮起火把，有人高聲用胡語吆喝道：“這里有燕人！”

    張氏摟著小皎皎，暗道不妙，她們遇上沿途洗劫的沙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