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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什么愣?”霍珣自書卷中抬眸,“熏香用完了,快去添上?!?/br> 蘇慕宜收回心神,起身朝小幾行去,打開鎏金爐蓋,用銀鑷子夾起一枚褐色香丸,放入博山爐中。 少頃,清香充盈整個車廂,霍珣鼻翼微微翕張,不適之感浮上心頭,想起太醫(yī)令的規(guī)勸,到底按耐住了。 添上香丸,蘇慕宜走回小蒲團坐下,就著燭臺投下的光,不經(jīng)意間,覷見他還在看那本《名將傳》。 覺察到她的注目,霍珣淡淡道:“看來你如今膽子是越發(fā)大了?!?/br> 蘇慕宜忙收回視線,“妾并非有意,請陛下寬恕?!?/br> 她并非有意為之的事多得去了,霍珣將書合起,隨手仍在小案上。 蘇慕宜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發(fā)怒,卻不想霍珣撩開車簾,“還要多久?” 余泓答道:“回陛下的話,約莫還有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了” 兩人說話也不道明地點,蘇慕宜聽得一頭霧水,冷不丁,對上霍珣的視線。 大約因為點了燭臺的緣故,暖光映照著那冷峻的面容,他的眸光竟比往日要溫和些。 只此一瞬,蘇慕宜低頭躲過他的打量,輕聲強調(diào):“妾當(dāng)真不是有意的?!?/br> 霍珣原也沒打算因為這事與她生氣,見她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委屈模樣,唇邊不由勾勒出弧度。 他不過隨口一提,怎就這般膽小了呢? 之后,兩人各懷心思,再沒有說話。 不多時,馬車止住,霍珣率先掀開布簾下車,蘇慕宜戴好帷帽遮住面容,緊隨其后。 朱漆大門外,一對石獅子靜靜佇立在夜色中,望見那熟悉的四字牌匾,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珣竟然會帶她回英國公府? “再不走,就留在車?yán)锫犆??!?/br> 寒風(fēng)將他的威脅送至耳邊,蘇慕宜眨了眨眼:“妾馬上就過來。” 車轅旁沒有放置供人上下踩踏用的小杌子,霍珣自是用不上這樣的物件,她提起裙擺正要往下跳,這時,余泓將手臂遞過來。 “蘇娘子扶著些罷,免得傷到腳踝?!?/br> 車轅離地有些高度,她不想當(dāng)真扭傷腳踝,便采納了余泓的提議,不忘與他道謝。 兩人一前一后步上石階,見那抹姝麗顏色自夜色中而來,看門的仆僮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徑自無視她身前的年輕郎君,大喜過望道:“小娘子回來了!當(dāng)真是小娘子!” 看來父親事先并不知曉霍珣要來府上,蘇慕宜笑了笑,“阿九,你快進去通報我父親,便說有貴客來訪,讓他速來迎接?!?/br> 她不敢隨意泄露霍珣的身份,只要父親盡快趕到,自然知曉是怎么一回事。 仆僮從欣喜中回過神,朝那郎君作揖行禮,飛奔著去報信。 半盞茶過后,英國公攜家眷前來相迎,其夫人沈氏年近不惑,依然貌美動人。沈氏身后跟著一個妙齡女郎,生得清冷出塵,是她的堂姐,閨名莞寧。 眾人跪地叩首,向新帝行禮。 “都起來吧。”霍珣面色漠然,“孤此次前來,是為了夜訪恩師?!?/br> 恩師兩字從他口中說出那剎,蘇慕宜心尖陡然一顫,生出不好的預(yù)感。 當(dāng)初她父親英國公曾擔(dān)任霍珣的太傅,教授他騎射,足有五年之久。后來,霍珣被宣德帝貶去漠北,師徒倆從此再未相見。 霍珣不理會尚跪在地上的蘇家眾人,徑自抬腳往里去,說起來也奇怪,他從未來過英國公府,卻仿佛提前知曉地形一般,認準(zhǔn)主道去了正堂落座。 很快,蘇慕宜也跟了過來,怯怯地立在他身后,眸中含著希冀,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想說什么,無非是求他開恩,準(zhǔn)許她與闊別已久的家人說幾句話。 小泥爐上,水聲正沸,煮茶的用具一應(yīng)俱全。 霍珣掃了眼,問她:“會點茶嗎?” 蘇慕宜點頭,于是他又說:“如若你能點出一盞好茶,孤可準(zhǔn)許你提一個請求?!?/br> 聽聞此言,蘇慕宜卻有些狐疑,他不會翻臉不認賬吧? 霍珣看穿她的心思,半倚在太師椅上,挑眉道:“絕無欺騙?!?/br> 既然他發(fā)話了,蘇慕宜便當(dāng)真,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爭取來今夜的機會。 許是為了節(jié)省燈燭,正堂只點了一盞九枝銅燈,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雙皓素手上,看著她將沸水注入碧綠色茶膏中,用茶筅迅速來回擊打,如此數(shù)回過后,茶面浮出綿密細沫,如凝結(jié)的霜雪。 蘇慕宜將茶湯奉到他面前,湯花雖然咬盞,未多時,便散作水痕。 霍珣唇角微翹,“你的心不靜?!?/br> 燭影搖曳翩然,兩人相距不過咫尺,他清晰看見那瑩白的小臉上浮起難堪之色,她訕訕收回手,“請陛下稍后片刻,妾再去點一盞。” 霍珣卻伸手接過,輕啜一口,“一刻鐘后回宮?!?/br> 聽他的意思,是同意自己與家人相見了,蘇慕宜按耐住內(nèi)心歡喜,躬身行禮:“謝陛下恩典。” 一直等到她離開正堂,霍珣再度垂眸,望著溫?zé)岵铚蟼鱽砟_步聲,是沉默候在門外的英國公進來了。 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盡數(shù)落在英國公眼底,未曾想到,他居然會從新帝的眸光中窺探出一絲暖意,而那時,他正看著阿慕。 “孤深夜造訪,打擾了英國公與家眷的休息,著實有些過意不去?!被臬懯掌鸺妬y思緒,“聽聞英國公在寧州時,不慎受了傷,如今身子骨可有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