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378節(jié)
“你可知那件重要東西究竟是何物么?” “呵……”我笑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們昨天可有告訴過二爺?” “是你燕玄家的傳家之寶,萬彩集?!?/br> “萬彩集不見了么?”我立即想起那本被如意偷藏在自己梳妝臺里的冊子,心臟悄悄跳快兩拍:“但如此重要的東西,我爹爹一向將它收藏得非常仔細,我平時連見它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又怎么可能將它隨隨便便帶出家門。” “我知道你父親做事一向謹慎,所以也曾聽說過,安置那本萬彩集的地方,唯有早年過世的宜蘭夫人,才知曉那把開啟它的鑰匙在哪里。所以,它本該是被保管得萬無一失的。然而事發(fā)后仔細想來,除此之外,萬彩山莊中倒還有一個人,可比任何人都有機會接近及得到那把鑰匙?!?/br> “誰?” “那便是三代在你家中做事,自小開始服侍了你父親整整四十年的李福李總管?!?/br> “既然這樣,為什么東西丟失不去找他來問,卻偏偏要來問我?” “李總管的兒子叫李春來,李春來便是春燕的丈夫。” “二爺想說什么?” “都道李春來為人憨厚木訥,不善言辭,因此與春燕夫妻關系并不融洽,所以才致使春燕紅杏出墻,與別人暗度陳倉。但事實上,凡是熟悉他倆的人都知道,自他倆成親后,李春來一向對春燕寵愛有加,言聽計從。而春燕也同他琴瑟相和,夫唱婦隨。所以,春燕背著他與別人暗度陳倉之事,實在是一件令很多人都覺不可思議之事?!?/br> “這同萬彩集的失竊有什么關聯(lián)?” “春燕與人偷情被抓的那天,正是你爹爹發(fā)現(xiàn)萬彩集失蹤后的第二天。” “……這應該只是個巧合。” “巧合么?”聽我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后,素和甄淡淡一笑,隨后用著同樣的口吻,輕描淡寫對我說道:“你可知李春來在你出嫁后不久,也已死了。” “怎么會?生病么?”雖然那男人毫無存在感得令人難以留下什么印象,但記憶中,應是個健康結實的男人??偛灰姷脮溃砸宦犞?,我未免吃驚。 “和春燕一樣,投河自盡而死?!?/br> “他為什么要自盡?” “因為他自責?!?/br> “自責什么?” “自責自己對春燕太言聽計從,所以利用自己父親的職務之便,悄悄協(xié)助春燕進入庫房重地。又因后來得知深鎖于庫房中的那本萬彩集失竊后,自知大禍臨頭,于是忙在李福的授意下,為了撇清關系卸去自身的過錯,找到你父親出賣了春燕,將一切盡數(shù)推在了春燕身上,致使春燕在受盡折磨后含恨自盡?!?/br> “……這么說,其實在寅大哥前來我家提親之前,我父親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萬彩集失竊,并已認定春燕是竊書人?” “沒錯?!?/br> “他倒隱藏得好。但萬彩集是記錄燕玄家燒制瓷器眾法之書,春燕區(qū)區(qū)一個丫鬟,竊它有何用,畢竟連拿出去賣錢都是不可能?!?/br> “萬彩集對春燕來說的確沒有任何用處,因此她絕不可能為了自己而竊取那本書,更沒有膽子去為那本書冒上受死的危險。所以,必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才會令她從命去做,而且那人必然對春燕許下過絕不會讓她為此遭難的承諾,才能令她安心涉險?!?/br> “那個人會事誰?!?/br> “縱觀闔府上下,能令這丫頭死心塌地地服從指使,并深信此人的承諾必可兌現(xiàn),那名幕后指使者除了燕玄家當時唯一的繼承人如意大小姐,還能是誰?” “……所以,二爺認為是我讓春燕去偷的那本萬彩集?” “它是你家中的東西,原是不該說偷。但若娘子真的知曉它的下落,還望能夠坦白告知。” 話音落,我抬頭朝素和甄看了片刻,然后點點頭:“原來你是替那位燕玄家的來客,審問我來的,對么。” “錯。我只希望籍著這件事,能向我兄長證實你的不可信?!?/br> “呵呵?!?/br> 冷笑聲令素和甄瞥了我一眼:“有一件事情我從未對我家兄長說起過。若你心存困惑,我只能告訴你,那件事是你與我之間問題的起因?!?/br> “什么事?!?/br> “當初你為逃避相親而離家出走一事,在整個景德鎮(zhèn)被傳得沸沸揚揚。都道你逃避相親是為了與我私定終身,然,真正的原因,想來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與我多年未曾見過面,即便年幼時青梅竹馬,歲月也早已讓一切變得無比模糊。因此,你怎可能為了一個面目都已在你腦中變得難以想起的人,而以那樣蠢笨的方式去同你爹爹決裂。因此,之所以那時甘愿冒險離家出走,你其實只是為了借著那個名頭,去逃避一樁不可告人的丑事?!?/br> “什么丑事?”一時忘了說話時要保持三思,我脫口而出。 素和甄旋即沉默下來。 當我由此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時,他朝我淡淡一笑:“年幼時的記憶可以模糊甚至消失,但那件事才過去幾個月,你怎的需要來問我?” 說罷,見我不語,他冷冷一笑:“而可惜的是,縱使明眼人都可看出你一身疑點重重,我兄長卻仍以近乎放縱之姿態(tài)深信著你。一個年幼、又面容幾乎無甚姿色可言的孩子,那么多年過去,他仿佛受了蠱惑般對你始終執(zhí)著,即便明知自己病入膏肓,還異想天開地試圖用我來取代他,替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守著你,護著你。如意如意,面對如此一個癡人,若仍有異心,你怎能安心?” 最后那句話,我被素和甄問得一陣發(fā)愣,又一陣發(fā)怵。 雖然明知他問的并不是我本人,但難免感同身受,同時想到,如果此時換了是燕玄如意本人在場的話,如今這番場景,這對她來說得是生命中多么可怕的一個轉折。 盡管聽了先前素和甄那番話后,讓我感覺如意似乎遠不如我所以為的那么簡單,甚至以往對她的那些僅有的認知,可能都會隨著以后事實的明朗化,而一一被推翻。 但仍是心有戚戚然。 早知道素和甄對如意小姐心存芥蒂,但我沒有料到,他對這已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懷疑心竟然這樣強烈。而昨天燕玄家的來客,更是將這懷疑給徹底激化,于是,在自己兄長為了救我而使得本就孱弱的病體越發(fā)惡化后,此時的素和甄,竟連表面上的和諧也不再愿意繼續(xù)維持下去,直接就對我說出了他心中的懷疑,乃至對我提出了那么一番直接到□□的質問。 所以,歷史中真實的如意小姐,大概也正是因了類似遭遇,于是在這樣一種讓人窒息的婚姻中生活,直到最終成為他手里犧牲品的么? 想到這里,我立即冷笑一聲,反問:“萬彩集失竊,究竟竊者是誰無人有確鑿證據(jù)可以證明,二爺怎能僅憑推測而一口咬定是受我指使。所謂丑事,或許連二爺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捕風捉影,試圖強加于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我知道二爺向來對這門親事不屑一顧,但不知竟然厭惡至此,若是二爺覺得這門親事著實讓你勉為其難,不如坦蕩行事,直接與我退親便好,何必要給我平白扣上這些可怕罪名,玷污我的清白?!” 話剛說完,我的下巴被素和甄驀地扣住。 “退親?呵,我不會做任何違背阿寅意愿的事情。所以,若要休了你,唯有我兄長親自開這個口。也所以,如意,我的娘子,能否請你坦白告訴我,那本萬彩集究竟在哪兒?以你之身份,若只是想取它來看,只需對你爹說上一句話便可。之所以要偷偷將它竊盜身邊,無非是因為想要看它的,是另有他人。所以,那個能令你不顧一切為他做出這等事情的人,又究竟是誰?若能坦言告知,自是最好,我想那足以令阿寅從此對你死心,也可就此退親。你覺得如何?” 說得倒是輕巧,算盤也打得很好,只是:“若我一樣也說不出來呢?”我問。 “那我唯有效仿你爹爹對待春燕之舉?!?/br> “你要對我動私刑?” “我不可能對自己妻子做出這樣的事,那有辱我素和家的門庭?!?/br> “那你打算怎么個效仿法?” 他笑笑沒有回答,只回過頭,對著房門方向淡淡說了句:“來人,帶二奶奶去燕歸樓。從今日開始,未經(jīng)我允許,任何人不得擅意打擾,她著實需要獨自一人清靜清靜?!?/br> 第419章 青花瓷下 三十五 去往燕歸樓的路,途經(jīng)圈養(yǎng)雪獅的地方。 沒等走近就能聽見一陣陣悶雷似的哀鳴從那方向傳來,如泣如訴,想必, 那頭巨獸正在哀悼它那再也回不來的同伴。但旁人聽著會感到非??膳拢酝跗抛右荒樕n白,原本面容嚴肅地在轎邊對我說些什么,后來索性跟在轎夫邊上, 半步不敢離開。 而她究竟剛才對我說了些什么,我沒仔細聽, 因為一路上我都在盤算著一些問題。 現(xiàn)在看來,目前是有三撥人想得到《萬彩集》。 一撥是那位欽差大人陸晚庭。如今可以明白了, 他把屠雪嬌安插在燕玄家試圖尋找到的東西,既然如屠雪嬌所言,曾經(jīng)唯一能掌握開啟它鑰匙的人是宜蘭夫人, 那么那件東西一定是《萬彩集》。另一撥則是那個跟如意傳出‘丑聞’的神秘人。第三撥, 就是狐貍了。雖然他沒有直接言名他我要找的就是那本《萬彩集》, 但既然是本冊子, 而且言語中點明春燕是因為偷它而死,那么除了《萬彩集》,也不可能會是其它。 又因狐貍說過,有人將它比做天書,并且里面記載著當年燒制出窺天鏡的人,所親筆書寫的那種特別瓷器的燒制方法。這也就難怪無論是人或者妖怪,都會對它倍感興趣。 說到底,這三撥人最終的目的,或許就是為了窺天鏡。 傳說窺天鏡能上通天庭,下知古今。不知這些人得到它,是想用它做出些什么大事來。正琢磨得入神時,轎子停下,一旁傳來王婆子微松了口氣的話音:“二奶奶,燕歸樓到了,二奶奶請進去吧。” 燕歸樓位于素和山莊西南角,孤孤單單一座上了年紀的兩層樓房,道道圍墻令它遠離主宅,所以安靜異常。 原本它應是過去那些未出閣小姐們的閨樓,但素和家已三代沒有生出過女孩,因此閨樓也就名存實亡。一度曾被素和甄的祖母改做佛堂使用,所以進門就能見到一尊金佛擺放在客堂的正中間。而自她過世后,這里就一直被閑置著,因此撲面一股長久無人的陰冷。 好在每天總有人清掃整理,環(huán)境倒還整潔干凈,因此先前看到喜兒一路朝我追來,遠遠看著我哭時,原本我還覺得她過于多愁善感了。 這不過只是軟禁而已。 素和甄以為能以此讓我坦白交代些什么,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想得這么簡單而自信。想當初春燕被打成那樣都沒有招供出任何東西,他憑什么會覺得軟禁比皮rou之苦更有作用? 可是當婆子把我領上樓,轉身離開后,我才感覺到有那么點不對勁。 他們把通向底樓的樓梯拆掉了。 曾在網(wǎng)上看過這么一種說法,說古人為了讓閨閣千金做到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會在閨樓里做一道可拆式樣的樓梯,無論拆卸或者組合都很方便,平時有人要上來,只要把樓梯移過來往關節(jié)處一扣就好,一旦人走,只需把樓梯一移,樓閣就成了一道空中監(jiān)獄。 這座‘空中監(jiān)獄’讓我跟底樓相差了至少六七米的距離。 那可真是不妙。 本以為□□是被限定在院落以內,沒想到竟然是二樓這么一塊巴掌大的地方。 無疑這不是軟禁,而是被□□了。并且要逃離這樣的監(jiān)獄,比我原想的難度要大了許多。 六七米距離,說高不高,但說低卻也并不是個安全度很高的低。于是趴在樓梯口暗自盤算著時,忽聽見樓下門板聲一響,有人走了進來。 是铘。 他走到樓梯處抬頭看了看我,清冷的目光讓我微微松了口氣。 本以為花園里的事之后,跟他獨處會尷尬,好在并沒有。又心知他來這里肯定不是為放我走,所以拍了拍樓板,我直接了當問他:“你仍然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更好么?”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至少你不會死?!?/br> “素和甄派你來這兒監(jiān)管我么?” “不是。但他讓你待在此地,卻是我的提議。” “你?”這回答真是出人意料,不由一愣:“……為什么?” “因為眼下除了這里,別的地方都已經(jīng)不再安全。” “……什么意思?” “我知道碧落早已在你到達萬彩山莊之前,就和你見過面。所以你一定很疑惑,為什么以他的能耐,他始終沒法感知到你寶珠魂魄的存在?!?/br> “是的。但既然這會兒你問到我,那么這件事看來應該是和你有關的了?” “沒錯。在你真正脫離他的掌控之前,無論用什么手段,我都不會讓他察覺到你的存在。但如今,雖說至今那妖狐還不見蹤影,但遲早,我在這兒所做的一些手腳,會對他不再起到任何作用。況且今日素和寅做了件讓我頗為費解之事,若那事是因你而起,或許那妖狐真的也快要到的了,唯有將你轉到此地,一則可保你性命,二則繼續(xù)為我拖延一些時間?!?/br> 這番話最初聽得我有點困惑。 他說狐貍至今不見蹤影??晌疫€曾以為狐貍那天晚上來到這里時,他倆至少是知道彼此存在的。然而從他話來看,他甚至都不知道狐貍曾經(jīng)進入過山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再仔細一琢磨,我突然有點醒悟過來。 是不是有這么一種可能,如果我在這里待的時間越久,我作為寶珠的存在感就會越強,最終能讓狐貍感覺到我的存在。所以,為了杜絕這個可能性的發(fā)生,铘在素和山莊里做了某種手腳,也就是昨天那些妖怪指的結界。 它不僅讓妖怪們需要借助人類尸體才能進入山莊,也從某種程度上壓制了狐貍對我真實身份的感知。 然而不料,狐貍仍是為了那本萬彩集而設法進到山莊,或許铘在這里已讓他感覺到我就在附近某處,所以雖然他并不能因此就感覺到我的存在,但卻反而利用了铘的結界,讓铘沒能察覺他的到來。 于是,他倆一個是知道我的存在,但不知道狐貍就在這兒;一個是知道铘在這里,但沒法感覺到我的存在。而我就像在兩只不同時段的蜘蛛所編織的同一張網(wǎng)里,現(xiàn)狀十分悲慘。 想到這里,我問他:“所以你提議素和甄把我關在這里,就是為了繼續(xù)對那人隱瞞住我的存在么。” “沒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