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349節(jié)
這一幕直把我看得心臟砰砰一陣亂跳。 怕再繼續(xù)看下去要長針眼,忙朝后縮了縮,打算悄悄離開不要去驚動了這對偷口歡的男女。但就在這時,突然天際嘩啦一下驟亮,原來前院有人見莊子外在放焰火,所以也湊熱鬧地放了起來。 這么近的距離,所帶來的光幾乎是像探照燈一樣的,因此一瞬間,將我眼前這間小小耳室內(nèi)照得一片通明。 由此讓那原本隱在黑暗中的男人身影一下子變得清清楚楚。 而看清他背影的同時,我原本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臟再次嘭嘭一陣亂跳。 幾乎跳出喉嚨,迫使我不得不張大了嘴用力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不懷疑自己這會兒是不是正在做夢。 這同雪嬌糾口纏在一起的男人,有著一頭流水般柔長又奢華的銀發(fā)。 發(fā)下身軀如雕塑般美麗,卻因皮膚上隱隱浮起的一層漆黑色鱗片,于是平添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冶。 所以我不敢置信地用力擰了下自己的手背,以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為什么這背影看起來會那么像铘? 或者難道他真的就是铘?? 想到這里時,眼前突地一暗,因為頭頂那陣煙火所帶來的光亮已轉(zhuǎn)瞬消失,令四周倏地重新跌進了黑暗的懷抱。 驟亮和驟暗的迅速交替讓眼睛一下子無法承受,以至有那么一瞬間,我連屋中那兩人的身影也都沒法再繼續(xù)瞧見。直到再次一陣焰火當空亮起,我見到西窗喀拉下被推了開來,緊跟著有道人影從里頭飛躍而出,無聲無息避著光亮,朝著院子外迅速走了出去。 當回過神時,那個人和他披散在身后那把銀發(fā),已幾乎要被前方的黑暗所徹底吞沒。 見狀我忙跟了過去。 縱然此時天空飄落的雨絲比剛才遠要密集了許多,地上也滑膩得隨時都阻礙著我往前的腳步,我仍鍥而不舍地用力撐著我的拐杖,循著那人離開的方向緊緊跟著。 不出片刻全身就痛得火燒火燎起來,但我怎么可能就此放棄。 這人真的太像铘。 如果僅僅是頭發(fā)和背影相似,那倒也罷了,可是世界上能有幾個人背上可長出這樣的鱗片來? 而如果他真的是铘,真的也和狐貍一樣在這個世界里,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沒有繼續(xù)多想,因為一路踉踉蹌蹌地跟著,著實讓我吃力得分心乏術(shù)。 只希望能在他徹底消失之前有機會可把他完完全全地看個清楚,無論是不是铘,好歹能給我一個答案。但或許是老天存心要阻礙我的行動,就在我跟得上氣不接下氣,打算索性放開喉嚨朝他大叫一聲時,一陣黃豆大的雨點突然傾盆而下,驟然間砸得我不得不立刻躲進身旁一間涼亭,以免本就還沒康復的身體被這場豪雨淋得惡化起來。 剛躲進涼亭,那身影就再也找不到了。 放眼四周一片水霧,哪里還見得到半點移動的東西,盡管我存著一絲僥幸,期望他跟我一樣也在這附近避雨,但同時深知一個道理,一頭麒麟又怎么可能為了一點雨而停下腳步。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于是認命地對著這倒霉的天氣用力嘆了口氣,我朝邊上看了兩眼,尋思找個地方坐下放松一下我那兩條疼得快要爆炸的腿。 但忽然感到雨里有人在看我,這讓我不由自主朝雨幕里再次望了過去。 呵,還真的是有人在看著我。 那人原是在一名家仆的引領(lǐng)下穿行在通往內(nèi)院的雨廊里。 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忽然就將燈光朝我方向照了過來,隨即發(fā)現(xiàn)了我,立即示意家仆留在原地,手里的傘一撐,離開雨廊徑直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雨霧里他的身影很模糊,依稀一身淺灰色的外衣,白色緞面的腰帶,勾勒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段。 及至走進涼亭收了傘,我才狠吃了一驚,急急朝后退了兩步。 完全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遇到素和甄。 第390章 青花瓷下 六 雖然穿著古人的衣服,讓素和甄的樣子變了許多,但并不妨礙我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而我這動作很顯然也令他有些意外,下意識朝后退了一步,他試探著朝我笑了笑:“如意?” 我沒吭聲。 不確定該怎么回應,因為他說話的樣子看上去好像跟燕玄如意比較熟識,不然不會一上來就直呼她的閨名。 那么我該怎么稱呼他? “果真是如意,”半晌見我不開口,他再次笑了笑:“正要離開,誰想會在這兒見到meimei,幾年不見,已完全是個大姑娘樣兒了,險些沒能認出來。怎么,聽說你外出時受了重傷,為什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卻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散步?!豹q豫了下,我答。 “散步?”他眉梢輕挑,顯然并不輕信這個借口,卻也不點穿,只順著我的話道:“怎的不讓丫鬟陪著,天暗又下著大雨,萬一再受傷可怎么是好?!?/br> 說著,大約是見到了我腋下的拐杖,他朝我走了過來:“來,我扶你坐下?!边呎f邊朝我伸出手,我忙再次朝后退了步,他見狀微微一怔,繼而想起了什么,補充了句:“多年不見,想來是已經(jīng)不認得了,我是素和寅?!?/br> 說完,見我依舊干看著他不吭聲,他有些傷腦筋地輕嘆了口氣:“還是想不起來么?以前你總愛跟在阿甄身后叫我寅大哥?!?/br> “……寅大哥?” 我的回應令他輕輕松了口氣:“想起來了?” 想起來個鬼。 只是沒想到,原來素和甄還有個兄弟。 這個兄弟幾乎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乍然一身古裝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根本看不出兩人有什么區(qū)別。但等仔細再多看兩眼,還是可以看出兩人間的不同之處來,譬如他的身材要比素和甄單薄,面色蒼白如紙,好像大病初愈的樣子。再譬如,雖然兩人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素和寅看上去卻遠比素和甄要和善得多。 似乎他臉上每一道線條都是溫潤的,所以即便不言不語的時候,看起來總也似乎在朝人溫和地微笑著,完全不像素和甄,即便在朝你笑,卻總讓人感到一種居高臨下、不食煙火般的冷漠。 所以點了點頭,我避重就輕說了句:“沒想到寅大哥今天也來了。” “是替代阿甄,前來萬彩山莊拜會莊主?!?/br> “替代?” “呵,婚姻大事,今日本該應是阿甄親自前來,但兩天前他突然染了風寒,至今臥床不起,又與莊主有約在先,所以只能由為兄的替他前來。所幸莊主寬宏大量,未曾責怪,本還以為此行……” “此行怎樣?” “沒什么?!闭f到這里,目光似乎微微有些閃爍,但見我一味盯著他看,面色一紅,垂下眼簾笑道:“印象里meimei素來膽怯內(nèi)向,沒想到人長大了,性子也變得直爽了許多?!?/br> “呵……” “所以還能做出逃離山莊以違抗婚約這樣的驚人之舉,著實好似變了個人一樣?!?/br> “……也不算是什么驚人之舉,只不過婚姻大事,總得是心甘情愿,如果一廂情愿地逼迫,怎會有好的結(jié)果?!?/br> “那么meimei這次同阿甄的婚配,可是心甘情愿?” 這句話問出,我不由一呆。 問得可真好。 剛才順口而出那番話,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我自己的想法,沒料到卻被他一下子拿了過去,轉(zhuǎn)眼變成用來打探如意小姐心意的道具。 當然了,對于如意小姐本人來說,這答案肯定是明擺著的。 心甘情愿,自然是心甘情愿,都為了素和甄連命都不要了,還能怎么著。 但我怎么可能替她回答? 這么一點頭的話,豈不是瞬間就把自己給推進了死角?可是不回答卻也不行,對方正在等著,并且是胸有成竹地等著。 所以嘴巴抿了半天,我抬頭朝亭子外那片仍在下得磅礴的大雨看了眼,隨后借著肩膀一哆嗦的機會,咕噥著把話題扯了開來:“都這個時候了雨還在下,喜兒找不到我,怕是要急瘋了……” “你沒對她說你在散步么?!?/br> 這問題問得故意,我只能繼續(xù)裝傻:“忘了。出來時雨沒下,以為很快就能回去?!?/br> “但若是由我陪同meimei回去,卻也不妥?!?/br> “沒事,雨這么大,應該很快就要停了,寅大哥如果有別的事,只管先走就好?!?/br> “聽說meimei幾天前為了拒絕黃家的求親,夤夜離開萬彩山莊,那么做都是為了舍弟?!?/br> 一句話,再次將話題繞回原地,我只能選擇再次沉默。 “所以令舍弟受寵若驚,因此這番托我?guī)硪患|西代為相贈,原以為時間緊迫,恐怕沒有機會交給meimei,但沒想到會在離開前剛好遇見?!闭f著,從腰間纏帶內(nèi)摸出件用絹布包裹著的東西,遞到我面前。 我下意識接到手里,又下意識把它打開。 最初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但過了會兒感覺到這絹布上素和寅的體溫,突然想起很多小說里都這么交代過,古時候男女之間隔著各種規(guī)矩,別說像我這樣隨意就收下他貼身帶著的東西,即便只是跟剛才那樣子和他面對面說話,似乎也是很不對勁的吧,只是想到這一點時,已經(jīng)來不及,又偷眼瞧了下素和寅的神情,看上去并無異樣,遂也就重新定下心來。 琢磨著,既然都已經(jīng)把東西收下并打開,那么再多去糾結(jié)亂想也沒什么意思。所以打起精神朝那塊絹布里望去,發(fā)覺原來里面包著一只雞蛋大小,用瓷做的兔子。 做工極其考究,活靈活現(xiàn),通體晶瑩剔透得像塊白玉。 所以下意識贊了句:“挺可愛的?!?/br> 他聽后笑笑,但看著我的眼神卻好像有點意外,又有些費解。 只是沒再繼續(xù)說些什么,他退后一步,朝著邊上的石凳指了指:“時候不早,你且先在這兒坐著,待我去同府上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將轎子抬來接你回去。” “多謝寅大哥?!?/br> “風大雨大,切莫再亂跑了?!闭f罷,他意味深長朝著我兩條腿看了眼,隨后重新?lián)伍_傘,朝著對面的雨廊內(nèi)走了過去。 一等素和寅跟他仆從的身影走遠,我長出一口氣。 兩兄弟長得實在太像,像到始終讓我覺得像是在跟同一個人說話。 總錯覺他就是素和甄,在偽裝著以這樣一副溫潤和善的模樣套著我的話。況且狐貍的故事中似乎壓根沒提到這樣一個人物的存在,這一點著實讓我有點不安,真不知道這個兄長在素和甄的那段故事里,究竟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又為什么沒有被狐貍給提及。 正當我心神不定地胡思亂想著時,冷不防聽見涼亭邊那條人工湖里發(fā)出咕嚕一聲響。 緊跟著,就見聲音傳來的地方波光一陣滾動,起先我以為是雨大讓湖水滿溢的緣故,但不多會兒,隨著水底再次咕嚕聲響,一團黑糊糊的東西隨著波光翻動從湖里嘩啦聲浮了起來。 目測好像是團破舊的衣裳,被水泡得鼓脹了起來,所以我并沒在意。 但隨著水流將它朝我這里漸漸推近,當我再次看向它時,不由大吃一驚。 這哪是一團衣服,分明是個死人。 一個被水泡得已經(jīng)發(fā)脹變了形的死人。 她睜大雙眼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水波的晃動一起一伏,像是在用那雙無神卻又充滿著絕望的眼睛瞪著我。 這讓我連退幾步然后迅速朝周圍掃了一圈。 確定沒有任何我所擔心的那種東西在附近,這才一邊從身上摸出狐貍留的紙符,一邊小心翼翼繼續(xù)朝那具尸體看了過去。 看衣著打扮,她應該是山莊里的丫鬟,且是個較有地位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