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282節(jié)
“什么樣的??”聽到這里一下有些來了勁頭,王志強(qiáng)追問。 關(guān)偉用手比劃了一下:“入口十米來長吧,外面包裹著一個很不起眼的土丘,往里走很深,模樣非常簡陋,但外槨室殉葬的幾個人俑是墨玉的?!?/br> “既然都到這地步了,怎么不再繼續(xù)往里進(jìn)去?” “因為華哥覺得有蹊蹺。那幾個人俑外殼是墨玉的,但脫落的部分露出來的里面的東西,是人用的。” “人用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用人的頭發(fā),或者衣服,或者指甲什么的,做成人俑的樣子,外面再包上一層墨玉的皮?!?/br> “嘖,有點兒意思?!?/br> “而且周圍半徑五百米左右吧,分別列著些石頭墩,最初我們不知道那是派什么用處的,后來隨便翻開一座來一看,里面都是這種人俑。圍著那座墳?zāi)贡比衔?,東七西十二,加中間那個一起統(tǒng)共有二十八具。華哥一看立刻說糟,說可能是二十八星宿拜月法,守著這墓拜著尸呢。所以,當(dāng)時我們就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往里進(jìn)去……” “二十八星宿拜月法?”一路聽到這里,那個始終安安靜靜跟隨在王志強(qiáng)槍桿邊上的阿貴側(cè)過頭,朝關(guān)偉瞥了一眼:“障眼法么?” 關(guān)偉也不由朝他看了一眼:“你聽說過?” “有所耳聞?!?/br> “那你有啥想法?!?/br> “呵……”聽他這么問,許是感覺到了他語氣里的某種警惕,阿貴笑了笑,搖搖頭:“想法倒是沒有,我只是聽說,這種障眼法比較特別,叫做神打墻。” “神打墻?什么意思?”聽后我忍不住插嘴問了句,畢竟歷來只聽說過鬼打墻,從沒聽過有叫什么神打墻的東西。 “意思是,鬼打墻,是小鬼迷住人的眼。而這一種,則是用來迷住萬物眾生的眼,無論你是人是鬼,還是神?!被卮鸬氖莿⑷A。 這會兒不知是想要做什么,他蹲著身子在地上用一只剛從行李袋里取出的破碗舀著地上的雪。舀了約莫三分之一的份量,站起身,再道:“但上一回光是用墨玉包著人用的東西布的陣,就算得上厲害了,這會兒干脆用上死人來布陣,那咱眼下這形勢,可就得好好估摸估摸的了?!?/br> “老爺子您的意思是,這村里被種了神打墻?”阿貴問。 劉華沒直接回答,只是轉(zhuǎn)身用手朝前面那些高高低低散布在村里的房子指了一圈,道:“之前誤打誤撞,撞見這些屋里的尸體,總共多少具沒仔細(xì)數(shù)過,但這會兒仔細(xì)數(shù)過地上這些燒焦的印跡,一共有二十七道,每道通向一間屋。我不知道是不是每間屋里都肯定吊著一具尸體,這會兒也沒工夫去一間一間查看過來,但是你瞧著我手里這碗雪,兄弟,雖然你一直不肯明說你身份來頭,但我想你應(yīng)該看得明白我現(xiàn)在這是要做什么,這碗無根之水,如果它待會兒啥事沒有,那咱就繼續(xù)在這村里留著,找人找墓,盼著能人財兩全。但如果等會兒它變色了,那咱就此別過,我也不勉強(qiáng)任何人留這兒了?!?/br> 說罷,端著那個破碗一轉(zhuǎn)身,劉華一邊用手指搓揉著碗里的積雪,一邊念念有詞走到最近那片焦土上,搓起一小撮土末扔進(jìn)了碗里,再從自個兒領(lǐng)口里拉出根紅繩來,將上面系著的一塊塊鴿蛋大小黑石頭一并往碗里塞了進(jìn)去。 那塊石頭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但不知為什么阿貴在一眼見到后,饒有興趣地朝前走了一步,湊到近前想將它看看仔細(xì)。 但被王志強(qiáng)用槍指了指,便淡淡一笑,側(cè)身退到了我邊上:“老爺子身邊好東西真不少。那碗,應(yīng)該是隋唐年的東西吧?!?/br> “大云寺地宮,隨手牽來的?!?/br> “呵……沒拿金,沒拿銀,隨手牽了這么只碗,老爺子當(dāng)真是識貨之人。” “兄弟客氣。不識貨哪認(rèn)得識貨人,兄弟您看來也是個識貨之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像在打啞謎。 但也因此足以讓人能感覺得出來,無論劉華手里那只破碗也好,脖子上那塊破石頭也好,可能都是他以前從古墓里挖出來的好東西。而阿貴能識得這些東西,自然身份也不尋常。 只是這樣兩撥人,在這樣的時候集中在這樣一個越來越充滿了種種謎團(tuán)的荒村里,對我目前的境況究竟意味著什么,我卻是越發(fā)沒了去思忖的勇氣,只能垂著手在一旁默默地站著,默默地看著劉華在做完了剛才的一切之后,將那只碗端到村子那條通向牌樓的小路中間,伸手在泥地上畫了個七扭八拐的字,然后把碗壓在了那個字的上面,撲的聲跪下身,對著那只碗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路通八方,請八方神,指八方地,見八方圣,若有神明,還望圣爺明示……” 話還沒說完,那只碗突然叮的聲響,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在泥地上猛地一顫。 見狀劉華一下子住了嘴,一雙眼瞪得老大,仿佛在這之前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一種情況似的。 “華哥?”意識到不對勁,關(guān)偉立刻走到他身邊。叫了他一聲見他沒有理會,伸手正要朝那歪斜的碗上扶過去,不料卻被他猛一把拍開,隨后一口唾沫吐進(jìn)碗里,人筆直從地上站了起來:“退后?!?/br> 話音剛落,那只碗碗口上啪地豁出一道裂口。 登時里面一股黑水直噴了出來,所幸兩人退得及時,黑水落在他們腳邊半碼的地方,剛一碰到地面,嘶嘶一陣從地上冒出一團(tuán)黑氣。 黑氣散去后清晰可辨那片地上烙出一道痕跡,樣子跟邊上燒焦過的土地極為相似。 劉華低頭朝那痕跡默不作聲看了一陣,隨后抬頭起頭,用力嘆了一口氣:“走吧,這地方留不得,大兇。” “走??”聽他這么說,關(guān)偉眉頭一皺:“那楊斌怎么辦,他一個人留在這地方能行么??” 劉華看了他一眼。想說什么,但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再次深嘆了口氣,然后朝王志強(qiáng)遞了個眼神。 王志強(qiáng)立刻拾起地上的行李朝外走去。 “你們也趕緊走吧?!币娢液腿齻€湘西人站在原地沒動,劉華朝我們走了過來,用刀割開湘西人手腕上的繩子對我們道。 我還沒完全從剛才那幕突發(fā)的情景中回過神來。 聽他這么說,下意識跟著王志強(qiáng)的身影預(yù)備也要往村外走,但沒走兩步突然前面橫出條腿輕輕一擋,差一點把我絆倒在地。 “你做什么??”看清擋住我的人是阿貴,我不由皺緊眉問。 他沒回答。 只是朝著村口丟了個眼神。 我順著他視線朝那方向看去。 最初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隨著村口處嘭的一聲響,我腿一軟,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發(fā)出那陣聲響的,是王志強(qiáng)。 那時候他剛剛走到牌樓這里。 甚至都還沒挨近牌樓,突然整個人抽搐了一下,發(fā)出陣好像被什么東西猛一下?lián)糁械穆曇簟?/br> 然后他那顆頭就掉在地上了。 滴溜溜打了個轉(zhuǎn),轉(zhuǎn)到面朝我的方向時,兩只眼睛還在茫然地眨著。 第315章 蟠龍 當(dāng)時關(guān)偉一聲大吼舉起手里的槍就朝牌樓方向射了過去。 他以為是有人埋伏在那兒。但子彈射穿了牌樓的柱子,射倒了牌樓前面的樹,把前面一片被雪蓋得嚴(yán)實的山石打得稀爛,始終沒見到有任何埋伏的跡象。 眼看他離牌樓越來越近,劉華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將陷入失控狀態(tài)的他一把拖了回來:“冷靜點!關(guān)胖!還要命了不要!” 幾句話一出,關(guān)偉慢慢冷靜了下來,呼哧呼哧穿著粗氣把手里那根粗大的槍管扔到地上,再次對著牌樓方向大吼了一聲:“出來!你他媽是人是鬼??!” 槍滾到我腳下,我下意識朝后退了兩步。 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獵槍,而是散彈槍,一發(fā)子彈就能把人的頭給削掉一半。在剛剛目睹了王志強(qiáng)的慘死后,我對這東西敏感之極。 “現(xiàn)在怎么辦,華哥??”這時聽見關(guān)偉再度開口。 此刻在劉華面前,他就像個無助的小孩,空有渾厚的體魄和強(qiáng)力的武器,卻無比惶恐,完全沒了一直以來的那種草莽和大膽。 這樣子真叫人感到害怕。 劉華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低下頭看向地上那只缺了口的碗,又看了看遠(yuǎn)處王志強(qiáng)的尸體,嘴唇微微有些顫抖,但顯然比關(guān)偉鎮(zhèn)定得多。那樣一動不動站了許久,遠(yuǎn)處咯咯一陣輕響,幾只雞絲毫沒有感覺到這里氣氛的緊繃,若無其事邊啄著地,邊朝這方向踱了過來。 見狀劉華目光閃了閃,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沒等它反應(yīng)過來,朝著牌樓前那片空地上猛丟了過去。 雞咯的發(fā)出聲尖叫。 噼里啪啦一陣撲打,在距離王志強(qiáng)尸體不到兩步遠(yuǎn)的距離跌倒在了地上。 被地面撞得有點暈,呆在原地站了半晌,卻是一點事都沒有。 是不是剛才那殺害了王志強(qiáng)的東西已經(jīng)消失了……我正思忖著,忽然見那雞拍拍翅膀繼續(xù)朝牌坊走去,一邊走一邊伸長了脖子啄著地上的土,就這么走著走著,眼看就要到達(dá)牌樓下方了,突然腳步一頓,它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怎么了? 我不由慢慢朝前走了兩步,劉華他們也是。 一個個都屏息止氣地盯著那只雞,就在這時雞身突然猛地一顫,撲的下跌倒在了地上。 一同倒地的還有一攤殷紅的血,從沒了頭的雞脖子里飛射而出,不偏不倚濺射在了牌坊底下和它的柱子上。 見此情形我胃里不由一陣翻騰,險些嘔吐出來。 而劉華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了,他咬著牙齒轉(zhuǎn)過身,幾步上前抓起地上欲待逃走的雞,轉(zhuǎn)身往西走,到了西面離牌樓約莫百米遠(yuǎn)的距離,用力將那雞往前方一扔。 一只往西,一只往東。 雞一陣尖叫。 然后啪的下在半空中雙雙碎成了兩半,無論是朝著東面扔的,還是朝著西面扔的。 “草!”關(guān)偉惡狠狠罵了聲,一張臉漲的通紅。 而劉華那張臉變得更加蒼白,他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兩只死雞,再抬頭看了看天,隨后搖著頭嘴里輕輕咕噥著什么。過了會兒轉(zhuǎn)過身,慢慢朝我們這邊走了回來,一邊摘下脖子上那顆用紅繩系著的黑石頭,輕輕提了提,突兀對我們道:“這是泰山石,聽說過這種石頭不?” 我剛要搖頭,便聽阿貴道:“鐵劃銀鉤,剛?cè)岵?jì),又吸天地之靈氣,是天然而成的辟邪之石。但老爺子您手里這塊泰山石,應(yīng)不是普通的泰山石,尋常泰山石沒有黑得這樣純粹,且含有天然赤色紋理?!?/br> “沒錯。而且這里頭的赤色紋理,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尸血上千年的浸泡,進(jìn)入石頭的紋理之中,天長日久漸漸沁染形成。上面‘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八個字,則完全依著這些紋理的走勢篆刻而成,刀刀相連,為的就是不斷這血氣?!?/br> “天官賜福、百無禁忌’……這么說,它莫非就是……” 劉華點點頭:“是的,它是咱這一派從明朝時傳下來的發(fā)丘印?!?/br> “是么……”聞言,阿貴若有所思朝他看了看,似乎略有些不解:“老爺子,恕我直言,你們這一派的這件寶貝,在明朝時不是已經(jīng)被損毀了么?怎的反而是從明朝開始流傳下來?” “你說的那枚,是古代不了道人流傳下來的銅印,它的確早已損毀了。而這枚,則是當(dāng)年發(fā)丘門的老祖藉著為帝王踏xue的機(jī)會,在一處風(fēng)水極佳的臥龍xue里挖出了xue主尸身,從那尸身的喉嚨里取來的。” “這豈不是犯了你派的大忌?” “改朝換代,那座xue本就該移主,這塊石頭若再留在尸體喉中,會因此而尸變。老祖所作所為,只是順應(yīng)天意?!?/br> “呵……原來如此?!?/br> “剛才關(guān)胖也說了,86年那會兒咱爺三個遇到了藏著‘神打墻’的墓,他說了那墓兇險,但沒說咱一度險些在里頭出不來。在今天這趟之前,那墓算得上是咱倒斗這些年遇到過的最兇的古墓了。” “怎么個兇險法?” “它夜里是迷了人的眼,讓人很難尋得著墓的入口。白天卻能看見,但能見到并不是什么好事,它意味著你倒了血霉了,一旦踏進(jìn)‘神打墻’的范圍之內(nèi),那機(jī)關(guān)會繞著你,纏著你,讓你喜滋滋傻呵呵地闖進(jìn)去了,但進(jìn)得去后就再也出不來。換句話說,就是讓你完全找不到出那座墓的方法。然后,因為墓里陰氣重,再加上那些墨玉人俑殼子里古人用過的那些個東西,人的神智會漸漸變糊涂,變傻,輕則沒辦法好好考慮事情,重則會產(chǎn)生幻覺,然后自相殘殺?!?/br> “那你們是怎么從那墓的機(jī)關(guān)范圍里出來的?” “靠的就是這個東西,”說著,將那石頭拎在手里輕輕一晃,劉華瞇著眼說著,仿佛思路又飄回到當(dāng)年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咱就是靠著這東西,在幾乎丟了半條命的情形下弄開了外槨室的殼,從那里逃了出來?!?/br> “所以至今咱都還對春秋時期的墓存著點忌諱,輕易不愿去倒騰?!标P(guān)偉補(bǔ)了一句。 劉華點點頭,隨后回頭再次朝王志強(qiáng)的尸體望了一眼,深嘆了口氣:“但沒想到這回會栽在這兒。同樣的機(jī)關(guān),完全沒看出來,根本就他媽完全沒想到的事兒……就他媽這么冒冒失失闖了進(jìn)來……誰能想到呢?清朝的墓居然也會有這種東西,而且比春秋時的更狠?!?/br> “這倒也真是沒有辦法,”聽到這里,阿貴笑了笑:“用人尸體布下的神打墻,連神鬼妖怪的眼睛都能蒙蔽,甭說是你們。” “但幸好,當(dāng)年是在槨室里,所以留在機(jī)關(guān)范圍里頭時危險性比現(xiàn)在大得多,這里好歹是在外面,空氣流通,所以不至于讓咱們被陰氣給迷失了心智。只是想要出去的話,今天咱這命可就又得懸在這件寶貝上了,看能不能靠它平安帶我們走出這地方?!闭f著,劉華再度朝我們提了提手里那塊黑石頭,眉心一擰,悶聲道:“說實話,本來我他媽完全就沒想過要動它,畢竟不是當(dāng)年的老貨,這幾百年下來已經(jīng)傷痕累累,我真有點擔(dān)心它會毀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