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再度一陣激動。

    原本已對今晚的處境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竟會在這么糟糕的情況下遇到三名警察，當即想要向他們求助，但轉(zhuǎn)念一想，卻又不由遲疑，因為一來不知該怎么把整件事跟他們說個明白；二來他們才三個人，黃泉村里卻有上百人，而且那些人個個古古怪怪，連狐貍都會著了他們的道，貿(mào)然把他們叫進那村子……能管什么用？

    思忖間，就聽邊上那胖子突兀道：“我說同志，您哪里的，怎么大晚上的單身一人跑到這種荒山野嶺里來，甭跟咱說您是來旅游的啊？”

    我搖搖頭。

    “那您在這里干什么？找親戚？”

    一句話出口，劉華身后另外那名年輕的男人憋不住噗的笑了聲，劉華聞聲回頭瞪了他一眼，隨后收回證件，道：“那您在這里干什么，方便說么？”

    我明白必須給他們一個合理的回答，而且這回答最好能先讓他們對喑守村產(chǎn)生警惕。于是我道：“我跟朋友來這地方見一些人。”

    “來這地方見人？”果不其然，一聽我這么回答，那胖子立刻呵呵笑了兩聲，抬頭朝四周看了看。

    劉華卻沒什么表示，只沉默著朝我點點頭，示意我繼續(xù)往下說。

    于是我繼續(xù)道：“這山里有個村子，聽說長期都很封閉，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難怪。”

    “您是說喑守村？”

    劉華的話讓我心里咯噔了下，愣一愣：“你知道這個村子？”

    “知道。但也確實，即使是從小到大都生長在本地的人，知道它的也不多，封閉的確挺久了……那么您到這村子里是預(yù)備見誰？”

    “見我朋友的朋友?！?/br>
    “那么您見著他們了沒有？”

    “見到了?！?/br>
    “那您怎么會這會兒一個人漫山遍野的在這野地里亂跑，還弄得一身都是傷?！边呎f邊將目光落到我衣袖上，頓了頓，然后再道：“如果沒猜錯，您袖口這副模樣，怕是被狗咬的吧？”

    “沒錯?！蔽尹c點頭：“這衣袖是被他們養(yǎng)的狗給咬的。我們剛進村就在村子里遭到了歹徒的襲擊，我朋友被他們綁了，我好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br>
    一句話說完，那三人不約而同靜了靜。

    我忐忑看了他們一眼，不知道他們臉上那副怪異的神情究竟意味著什么，正想再繼續(xù)往下說，劉華卻用手勢打斷了我的話，隨后瞇起眼看了看我，搖搖頭：“姑娘，你尋什么開心呢？見朋友……喑守村哪里還有什么人，文化大革命時那地方就沒有一個活人了，難道你朋友是帶你進這村子去見那一村子死人？”

    “什么……”我再度一怔，“文化大革命時那地方就沒有活人了？？”

    “是啊。不然，以現(xiàn)在的交通，現(xiàn)在的科技，您倒是說說，這地方雖說是個荒郊野嶺，但好歹挨著景區(qū)東陵，如果村里還有活人住著怎么可能至今都不會被外界發(fā)現(xiàn)，而且連根電線都沒接進來？”

    一番話問得我無言以對，卻又忍不住道：“……但是我們真的在那村子里見到不少人啊……而且我的朋友他真的被那些人給扣在那里了啊……”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話，那么請問那些人為什么要扣住你朋友？還成了歹徒。你剛才不是說，他們是你朋友的朋友么？”

    “我……”

    我覺得很糟糕。

    原本只是想了個說法隨口一說，好借此讓他們一點點將我跟狐貍在那地方的遭遇聽進去，并產(chǎn)生警惕。誰想?yún)s反而弄巧成拙，越說越有問題，越說越讓他們對我越來越產(chǎn)生疑心……這樣的話，弄不好求助不成反而先被他們帶去警局審問起來，那樣一來可怎么辦……

    想到這里，我故意忽略了劉華的問題，裝作突然想起什么般苦笑了聲道：“警察同志，能不能先接我用下手機，我怕這么長時間沒聯(lián)系家人，他們等我等得著急。”

    “手機沒訊號?！睕]等劉華回答，一旁的胖子掏出口袋里的手機朝我晃了晃：“進山半小時后起就沒訊號了，不然你以為咱們這種時候頂著大雪漫山遍野地溜達，是為了好玩么？”

    “那是……”

    “迷路了唄?！?/br>
    迷路……

    我呆呆看著他們?nèi)耍粫r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種什么心情。

    原以為碰到警察狐貍就有希望有救了，誰知道自作聰明說錯了話，反讓他們對我起了疑心；原以為既然如此那么至少先從他們手里借到手機趕緊打給铘，誰知道手機竟然沒有訊號，而且他們?nèi)俗约荷星疫€在迷路中。

    真是原以為柳暗花明又一村，卻誰想仍是山窮水盡沒有路。

    唯一比剛才狀況好了那么稍微一點點的是，至少現(xiàn)在我不再是一個人，至少我碰到的這些人是警察，而不是歹人……腦子里正亂糟糟這么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忽然劉華腰間里嘶啦一聲響，隨后就聽見有個聲音帶著絲欣喜從他腰間傳了出來：“華哥，那村子找到了，就在咱剛才分開那位置往下，八點鐘的方向筆直走，刻把鐘就能到……”

    話音未落，劉華咔的聲關(guān)上腰間那臺對講機，隨后朝胖子和另外那個年輕的點了下頭。

    那兩人立即拾起地上的包背到身上，朝著反方向走去。我見李華轉(zhuǎn)身也要走，心知不妙，忙問：“你們?nèi)ツ睦?？？喑守村嗎？？?/br>
    李華點點頭，一邊招手示意我跟著他們一起走。

    “但那地方真的有人?。≌娴暮芪ｋU?。　?/br>
    “你是打算跟我們走，還是繼續(xù)留在這里？”

    “真的有人啊……”

    最后一次嘗試說服那三個男人，但沒有一點作用，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頭也不回朝著東邊方向走去，直至漆黑的樹叢吞沒了他們的身影，用力一咬牙，我匆匆朝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一路追到三人身后，依舊不死心，我用力拍喊了他一聲，問他：“警察同志！不是說迷路了么？那就該找下山的路才是啊，為什么要去那個村子？？”

    他聞言笑笑沒有吭聲。

    直到我按捺不住第二次質(zhì)問他，他才扭頭瞅了我一眼，淡淡道：“姑娘，你從沒在山里迷過路吧？這會兒天下著雪，雖然這種山看看地勢不高，但夠深夠繞，雪里頭走最容易迷人眼讓人找不著方向。如果不趕緊想辦法找個避雪避寒的地方過夜，而一味去找下山的路，那叫找死?！?/br>
    “……但是……那村子真的很危險啊……”

    “危險。呵，有危險才更需要去，不然要我們這些當警察的干個啥來？”

    一句話，簡簡單單堵得我啞口無言。

    縱然心知肚明他們?nèi)齻€此去必然兇多吉少，縱然喉嚨里無數(shù)句話想對這些人脫口而出，我這會兒卻也只能用力忍著，因為一旦說得不好，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

    于是只能沉默著跟在他們身后繼續(xù)朝前走，沒過多久，忽聽一陣腳步聲迎面朝我們方向飛奔了過來，緊跟著走在我前頭那個胖子突地站定腳步，從嘴里發(fā)出唷的一聲驚嘆。

    不由叫我吃了一驚。

    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慌忙要往后退去，卻見他回頭朝我擠擠眼，往前一指道：“我說同志，您倒是好好瞧瞧，這村子統(tǒng)共就那么大塊地方，那么幾間破房子，到底哪里有半個活人的影子呢？”

    第307章 蟠龍

    村子里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

    村子不大，拿胖子的話來說，巴掌大塊地，進到村里后看起來要遠比在村外看時小得多。而每一間房子，每一處矮墻，每一個可以藏身的角角落落，全都挨個找遍了，所有地方都跟幾百年沒人碰過一樣脆弱腐朽，空空蕩蕩。有些房子外表看是好的，一進去整個一洞開的天井，穿堂風肆虐，卷著雪花鋪了滿滿一屋子，所以別說是人，就連鬼影子也不見一個，甚至連活人剛剛待過的跡象也完全找不到，這讓我不禁茫然呆站了好一陣子。

    隨即想起當時那場巨大的火圖騰。那片從村子各處的房子里蔓延出來，一直燒灼到村口牌樓處，大得能把半邊天都映亮的火圖騰。當即請求那幾個警察幫幫忙，去找它燃燒后留下的痕跡。

    如此巨大一片火，我想它燒過后絕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些什么。

    但是我又想錯了。

    浩蕩的雪在我離村后這段時間，像個最好的罪犯那樣把一切證據(jù)都不動聲色掩蓋干凈。沒有腳印，沒有燈燭灰，沒有火圖騰燃燒過后留下的灰燼，就連牌樓上用來固定住載方尸體的那些繩子，也早已不見蹤影。

    這情景叫我全身發(fā)冷。

    就好像短短一兩小時前我在這村里親眼所見、親身所遭遇過的一切，全都不過是場夢而已。但這怎么可能……

    沒道理連點燒焦的土都找不到啊……

    于是突然間急火攻心，我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在這空落落的村子里狂奔起來。

    一邊奔一邊對著周圍每一扇死氣沉沉的窗子放聲尖叫：“狐貍！狐貍你在哪里??！狐貍！！你在哪里啊狐貍！??！”

    叫到差點失聲，突然一只手猛地在我背上拍了一把，又一把抓住了我衣領(lǐng)，以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我繼續(xù)沒頭沒腦朝前飛奔的腳步，再將我一巴掌撂倒在地上：“我草！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你這女人是不是瘋了？沒事喊什么狐貍？還狼呢？你他媽怎么不叫獅子啊？？”

    說罷朝我揮了揮拳頭，還想繼續(xù)再罵些什么，身后劉華走了過來，用力按住了胖子怒沖沖上下聳動著的肩膀，道：“關(guān)胖，行了，別把人給弄傷了。”

    “我他媽看她這副樣子礙眼。”

    “行了！一邊去！”邊說邊朝我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拍掉我身上的雪。許是見全身發(fā)抖以為是凍透了，就回頭朝周圍看看，對他身后那年輕人道：“阿強，去轉(zhuǎn)轉(zhuǎn)看哪間屋還能待人，都濕透了，得生個火烤一下?！?/br>
    阿強應(yīng)聲離開。

    不多會兒，找了間看起來還算結(jié)實的瓦房。

    里頭一應(yīng)物件跟旁處那些房子里一樣，全都破得沒法用了，不過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還算完整結(jié)實，他們就在屋中間堆了些石塊生了把火，然后圍著火堆休息的休息，擦身的擦身。

    半天見我坐在角落里沒動，劉華從包里找了件干毛衣扔給我，說：“換上吧，別逞強以為自己能耐凍，你都凍僵了所以感覺不到太冷，時間久了進到骨頭里可有你好受的，好歹先把毛衣?lián)Q上，來這里烤烤火，不然明天只怕我們得抬著你走?！?/br>
    這時候我混亂的腦子已經(jīng)漸漸冷靜下來了，聽他這么說，我依言拾起毛衣?lián)Q上，再重新裹上我的破羽絨服，走到他們邊上在火堆前坐了下來。劉華見狀又遞給我一個罐頭，這讓我有些意外，因為這幾個迷路的警察包里就好像機器貓的袋子一樣，隨時都變出些有用的東西，好像他們不是出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而是進山里旅游的。

    想到這里就忍不住問了聲：“警察同志，這么大的雪你們怎么會上這兒來？是執(zhí)行公務(wù)么？”

    劉華笑笑：“別老一口一個警察同志的，叫我劉華就行，胖的這個叫關(guān)偉，粗人。那邊最瘦的那個叫王志強；剛才在村口等我們、這會兒去找水的那個，叫楊斌，咱原本兩組人，接到任務(wù)一起到山下時遇見的，所以湊一組一起上山了。”

    “什么任務(wù)？”

    問完見劉華目光閃了閃，我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警察執(zhí)行公務(wù)應(yīng)該是保密的吧，我問得有些莽撞了，于是低下頭用力挖了幾口罐子里的牛rou，這時聽關(guān)偉嗤笑了聲，道：“怎么你不知道嗎？這幾天地方臺里新聞播得可火了，前幾天在這座山里找到具尸體，是惠陵安保處的，死于兇殺，估計犯人沒離開，還躲在山里頭呢，所以咱一直都在這里調(diào)查和巡山?！?/br>
    竟然有這種事……我不由輕輕吸了口氣。

    沒想到這座山里不僅藏了個古怪的村子，還藏著一起命案，也不知道那命案是不是跟喑守村有關(guān)，如果有關(guān)的話，倒是能先借助警方的手對這村子徹底調(diào)查一番了。

    只是……那上百個村民怎么會一下子全都不見了呢？

    當時記得很清楚，他們分明是從周圍那些屋子和圍墻后面走出來的，那片巨大的火圖騰也是他們放的。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走得一個都不剩，在這么大的雪里連夜離開，難道他們算準了會有警察找上門？

    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口，見劉華在一旁打量著我，我忙繼續(xù)吃起手里的罐頭。

    “我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過了會兒他開口對我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在這村里見到過人，但是你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看到了，每個地方我們都搜過，根本就沒有人。按理說我們都應(yīng)該覺得你像關(guān)胖子說得那樣，是不是這上面有點問題，”說著他朝自己腦袋指了指：“但是你的衣服也確實是被某種動物給咬破的。若說是山里的野狼，一來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在這附近見到過野狼了，最多黃鼠狼。而來若真是狼，衣服能被咬成這樣，這會兒在我們面前的那就鐵定應(yīng)該是具尸體。所以有這么一張利嘴，又能控制住自己食欲的動物，顯然應(yīng)該是有人家養(yǎng)著，調(diào)教好了的。所以……”

    “所以你在想，也許我說的話也未必凈都不能相信?！?/br>
    “是的。”他點點頭，摸了摸下巴上粗糙的胡子：“但是這村子的確是從文口革時期就沒有活人了，這么看來也許有誰借著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悄悄住在這里也沒有一定?！?/br>
    “您是指那個逃竄在這里的兇手么，華哥？”王志強聽到這里忽然插嘴問。

    也不知是我多心了還是怎的，總覺得他在問劉華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因此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兩眼，被他感覺到了，他目光轉(zhuǎn)向我一動不動看著我的眼睛，反將我看得匆忙再次低下頭去。

    “不是沒那可能?！眲⑷A道。隨后想了想，補充了句：“這樣吧，當會兒你拿上家伙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再仔細瞧一瞧。像這樣的老房子里沒準會藏著地窖，盡量一個地方都不要漏了，給我好好查一查。”

    “好?！?/br>
    又再想說些什么，忽然劉華將目光轉(zhuǎn)向一心埋頭吃著罐頭的胖子，皺了皺眉：“關(guān)偉，你還記得楊斌剛才是什么時候去找水的么？”

    關(guān)偉聞言看了看表，立即也皺了下眉：“唷，不說我都沒注意，去了都快半小時了。”

    “怎么還沒回來……”

    “我去找找他?！闭f罷丟開罐頭站起身，關(guān)偉一把拎起身旁的包欲要朝門外走去，卻被劉華忽地伸手按住他肩膀，并轉(zhuǎn)過頭迅速朝我們所有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們因此一下子全都靜了下來。

    尤其是我，被他突然沉下的面色弄得心里一陣發(fā)慌，幾乎將手里的罐頭脫手掉到地上。

    于此同時我聽見窗外響起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