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269節(jié)
“呵,姑娘此言差矣。一切皆有定數,若姑娘今日不來碧落府上,難道碧落還能就此將姑娘強留在此處不成?” “……先生的意思,一切皆是朱珠咎由自取。” 他沒回答。 因為心頭那股本被雨聲給強壓下去的怒火,此刻又再度升騰了起來,甚至比之前愈發(fā)灼烈,以至竟連話都再說不出一句。 當即腳下微一用力。 一下將她踢得坐倒在地,隨后一把將她拖起,轉身欲帶她往屋內走去。 忽見她冷冷一笑。 立即意識到有些不對。 忙回頭,就見她身子猛朝前一晃似乎抓著件什么東西朝他徑直刺了過來! 他立即松手朝前輕輕一擋,順勢將那只手抓進掌心。 卻隨即發(fā)現那只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沒有。 就那么微一愣神間,見她剛被他松開的那另一只手倏地從身后伸出,然后再度朝他笑了笑。 多么熟悉的笑。 好似當年的她最后離去那一剎,臉上瞬息而過的那道神情,簡直一模一樣…… “寶珠!”他不由脫口一聲驚叫。 慌忙扔開她那只手一把朝她這條手臂上直抓了過去,卻哪里還來得及。 一秒之差。 就在他剛剛將那手腕抓進掌心的同時,她已將手心中所握一枚閃著暗紅色光芒的東西筆直插進了她的喉嚨。 那枚載靜贈予她的玉血沁心。 頃刻一大口血從嘴中噴出,她猛咳了兩聲,隨后張著血淋淋一張嘴笑嘻嘻望著他那張勃然變色的臉,又在見他伸手試圖將那把簪子拔去時,笑意變得更深。 就在他手指碰到簪子的一霎那,簪子上浮起一道紅光直逼入他手內,迫使他急速收回了手。 她看著他同手臂中滲透入的東西作著糾纏,然后使勁將它們逼出體外。 便再度想笑,卻只換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以及一大團隨著咳嗽噴出喉嚨的血。 見他欲要過來,立即指著他制止了他。 隨后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嘶著聲,望著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張臉,一字一句道:“雨中冷靜想了想……唯朱珠一死,應能令先生放過王爺……望……先生……” 說到這兒,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她直直注視著碧落。 直至眼里的光采完全熄滅,兩只眼依舊直勾勾對著他。 而他臉上冰冷的神情至此終于完全瓦解。 他不懂這究竟是為什么。 為什么她要尋死。 為什么她竟會用玉血沁心去尋死。 用此物便會令他根本無法在一切還來得及時用妖力復原她的傷勢。 一如當年梵天珠一怒毀了她的金身,于是縱然去往冥界,亦無法再令她得以重生。 為什么兩世都是如此…… 他想問她。 想要她親口回答她。 卻已是不能了。 即便九道氣髓令梵天珠金身歸位,用在一個死人身上也已是枉然。 她為何要如此倔強。 為何要如此決絕…… 即便再等上一時片刻也不肯么…… 為什么…… 腦中一片混亂間,忽然四周那場瓢潑大雨停下了。 停得極其突然。 而緊跟其后東方天際處噴然而出一團金紅色霞光,更讓他不由微微一怔。 天未破曉便出霞光。 那并非是朝霞。 而是氣髓。 氣髓顯……難道載靜已提前被處了刑。 想到此處,不由再度朝地上的朱珠望去。 她那雙眼依舊睜得大大的,永遠停留在絕望又乞求的那一刻,在對他說,請先生放過王爺…… “呵……”于是他不由笑了起來,笑著踉蹌朝后退了兩步,笑著慢慢轉過身,不再去看那頭頂漫天越發(fā)燦爛的霞光。 “碧落,”隨后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一身錦衣錦袍,手里拈著桿細長的墨玉髓煙斗,在夜風里望著他似笑非笑:“這姻緣,可已是唾手可得至手中了?” 碧落亦望著他笑了笑。 不等開口,忽見他身后一張臉慢慢探了出來。 驚詫地朝著碧落看了一眼,及至望見他腳下朱珠的尸體,目光不由一凝。 就在這時卡郎一聲脆響,一道鎖鏈朝她身上纏了過來,筆直纏繞在她腰上,迫使她朝后退了兩步。 見狀碧落不由朝前走了一步。 幾乎無法控制地朝她伸過手去,被面前冥王的身形輕輕一擋,朝他莞爾一笑:“怎了,愿賭服輸,難道還想去冥府大鬧一場,以為我便會再度赦你一次?” 聞言手慢慢收了回來,抬眼再度望向朱珠,卻只望見她回頭淡淡朝他瞥了一眼。 隨后轉過身,跟在前方那若隱若現的勾魂使身后慢慢離去。 直至身影被黑夜吞沒殆盡,他方始朝后退開一步,將手中一樣東西拋到了冥王手中。 冥王略略一怔。 低頭朝掌心中看了眼,挑眉一笑:“辛苦收了那么多氣髓,便這樣輕易贈我了?” “愿賭服輸?!?/br> “也罷,這最后一道你且自個兒留著,免得還未熬到見著她下一世,你便撐不住了。” “呵。” “你也知從此你將面對怎樣一種境況。” “碧落知。” “好自為之。” 話音落,人影消失不見,獨留空落落一片夜色,隨著頭頂那片霞光的悄然褪去而層層包圍了過來。 亦將地上的朱珠也安靜地包裹住。 碧落低頭想將她抱起,卻看到一張油紙自她衣袖內滑了出來。 拾起打開,里頭原是一封信。 寥寥數語,被滲入的雨水浸得有些模糊,依舊可辨是怡親王載靜的親筆:‘朱珠,此信應為絕筆,匆促之下,空有滿腹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br> ‘記得法蘭西么,那邊有我買下一處居所。神武門之戰(zhàn)你阿瑪護駕有功,老佛爺必然會因此免去你貴妃一名,賞你留在家中陪伴爹娘。此后雖不用再受長困紫禁之苦,但依舊無法得到自由之身,因此切記,一旦脫去貴妃之名,若還帶著當日向往自由之情懷,可隨周平一同前往法蘭西,那邊無人計較你可曾許配過,也無人介懷你命格賤貴,你自可在那邊安心住下,安心尋一可終身相伴之人,從此好好過活?!?/br> ‘朱珠,我走自是天命注定,此后無須惦念,但求自身安好,切記?!?/br> ‘朱珠……朱珠……’ 如此簡單幾行字,一瞬便可看完。 不知為何他看了許久。隨后蹲下身,在朱珠身旁坐了下來,解開衣服披在她潮濕冰冷的身體上,看著她,伸手將她滿頭凌亂的發(fā)絲慢慢整理干凈。 隨后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輕說了句什么。 說的什么? 朱珠的尸身聽不見。 她的魂魄自然也沒有聽見。 當冥王慢悠悠賞著一路的風景返回時,見她獨自一人坐在奈何橋邊,望著橋上人來人往。 于是走了過去,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看了陣,然后低頭問她:“你在看什么?” 朱珠抬頭朝他看看。 不知道他是誰,卻是來到此地后唯一肯同她說話,也唯一能同她說話的人。便低頭笑了笑,道:“不知道。在等一個人,卻不知曉他幾時才會來,因他可能還有幾十年的陽壽可活?!?/br> “你說怡親王載靜?!?/br> 朱珠一怔。再度抬頭朝他看了眼,點點頭。 冥王笑了笑。 笑容讓朱珠覺得很暖和,然后用著同樣暖和的話音,對她輕輕道:“別等了?!?/br> “為何?” “他已死了,在你用玉血沁心殺了自己時,與你在同一刻死的?!?/br> “……先生為何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為何我站在此地至今,始終沒有見他出現過??” “為何……呵呵,你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