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可他還是被殺了啊……”我咕噥了一句。雖然他話里有話地把我比喻成累贅,但這種時候也就顧不上跟他多作計較,只又低頭仔細想了想,隨后看向他問:“妖怪死后會顯原形么?比如你死了恢復(fù)成狐貍的樣子?!?/br> 狐貍瞪了我一眼,咂咂嘴反問:“你問這個做什么?!?/br> “因為,如果會顯形,那洪偉的九頭蛇樣子得引起轟動吧,可是看到過他們尸體的人都沒這么說,所以他死了應(yīng)該是沒有顯形?!?/br> “哦呀……”我的話令狐貍挑了挑眉。隨后點頭道:“按理說,應(yīng)該是會顯形的,不過有些道行深,顯了以后普通人是看不見他們尸體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歷來在人間死去的妖怪有不少,但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因此也無法證實人類世界的確有妖怪存在的原因。可是照你說的,外頭有人看到了洪偉人類模樣的尸體,既然這樣,就只能意味著一點?!?/br> “意味什么?” “意味他死的那一瞬原形就已經(jīng)毀了,所以只留著一副人形的空殼在?!?/br> “那殺了他們倆的應(yīng)該就不是普通人了。” “對。而且……”說到這里狐貍的眉頭忽然皺了皺,神情仿佛有一絲困惑。 能令狐貍困惑的事情,這還真是少見,所以我趕緊問他:“而且什么?” 他看了看我,解下圍裙抖了抖擺到一邊:“還不好說,我得設(shè)法去看一下他倆的尸體才好判斷。” “現(xiàn)在就去?” “是的,不然,在人的世界里被置放的時間越久,就越不好判斷的了。” “那我能跟你一起去么?”我立刻也解下了圍裙。 “你?”他嗤笑。手指朝我額頭上輕輕一點,就把我推得蹬蹬蹬連退幾步:“你跟著是個累贅,不如想想怎么把那個小孩子弄到這里來才是,他如果今晚留在醫(yī)院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恐怕會有危險,如天黑前我還沒回來,你記得把他帶到那頭麒麟的附近?!?/br> “什么危險??那個殺了他父母的人會再來殺他?” “倒也不是,只是現(xiàn)在還沒出梅,仍是黑霜捕獵的時期,如果被他覺察到,他仍會追蹤過去要了他的命?!?/br> “哦……倒看不出你還有這點慈悲心?!?/br> “嘖,”他聞言再次嗤笑,好像我嘴里的慈悲于他來說是有多么可笑?!氨緛磉@倒也不再關(guān)我什么事,不過洪偉以命跟我做了交易,我總得保那小孩在這段期間不死,否則,以后再做這類買賣,要價可就喊不高了。” “哦……原來是商業(yè)信用?!?/br> “不然你以為呢?”他說完彎眼朝我一笑,身子輕輕閃了閃便不見了。 我縱然心里犯著嘀咕,卻也沒機會再說些什么,只能打開手機翻了一陣,找到了羅永剛的名字,隨后撥通了他的電話。 vip章節(jié) 242黑霜殺五 求助羅永剛是我很不情愿的一件事,因為總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就像x光機一樣,無論跟你說話還是單純看著你,只要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丁點的鬼,總感覺好像能被他透視到似的,雖然通常都是我自己多心了。 而隨著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多,這種感覺就越發(fā)強烈,尤其邵慧敏那件事時他來找我,我跟他說話時心跳會不知不覺地加快。這一點狐貍也應(yīng)感覺到了,否則在醫(yī)院時他不會說羅永剛是個麻煩。一個細心又比別人看得多、且好奇心更加強烈的人,必然是比較麻煩的。好在一直以來,盡管有時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但始終并沒因此深入追究過什么,想來也是因找不到什么明確的證據(jù)來證明我跟他接觸的那些奇怪案子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于是只能沉默吧,太過詭異的東西,如他這樣謹慎,必然不會隨便妄下結(jié)論。 他接到我的電話一點也不意外,只說了句:真巧啊,說曹cao曹cao就到,剛還跟同事說起手頭有一命案又跟我認識一姑娘離得很近,如果不是認識那么多年,我都得懷疑她是不是個連環(huán)殺手了,怎么那么多命案里都能看到她跟群眾演員似的在里頭扎一腳。 我跟他半開玩笑說,您不知道我是天煞星下凡么。 他沉默了一陣,回答:那你得去廟里多燒燒香了。 為什么?怕常在河邊走,總會濕到鞋么?我問。 他朗聲笑笑:哈哈,開個玩笑。 我跟他約在第一人民醫(yī)院內(nèi)科病房見面。 因為洪飛雖然沒受什么傷,但精神受了很大的打擊,總是恍恍惚惚的,一句話也不肯說。而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收留在警局,所以就在醫(yī)院里安排了個房間讓他住在那里,想等他恢復(fù)點了再問問他命案發(fā)生時家里的狀況。 “這樣做對于一個剛失去了雙親的小孩是不是太殘忍了?”我在見到羅永剛后忍不住問他。 他看了我一陣后搖搖頭,對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誰叫他是現(xiàn)場唯一的目擊證人?!?/br> “難道就沒有別的線索可以先查起來么?” 他有點欲言又止,隨后再次搖了搖頭,點燃一支煙把話題扯開說了句:“對了,關(guān)于劉曉茵那案子,最近有了新的進展,想知道么?” “想啊。”我當然想。 “通過dna鑒定,正式結(jié)論出來,半年前被我們發(fā)現(xiàn)但遲遲無法找到兇手是誰的那具尸體,正是被劉曉茵所殺的那個男人的外甥。所以我設(shè)法在他家和他公司進行了一番搜查,之后找到了點東西。” “什么東西?” “證據(jù)。一些是死者挪用他外甥公司款項填補自己資金漏洞的證據(jù),還有一些是他作假的合同,用了他外甥的章印和簽名。也有證據(jù)顯示在他外甥失蹤前的最后時間,應(yīng)是同他在一起的,所以種種跡象可以看出,他就是殺那男孩的兇手。” “親舅舅……用那么可怕的手段殺死了自己的親外甥……” “他還在家弄了很多香燭元寶,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可能都是心虛準備燒給那男孩的。但是沒想到會在半年后被一個素未謀面過的女人用幾乎相同的手法殺了自己。真有點報應(yīng)不爽的感覺?!?/br> “報應(yīng)么……” “但劉曉茵到底為了什么原因而要殺了這個男人,卻沒辦法再調(diào)查出來了,他們間實在是沒有任何瓜葛??偛灰姷檬恰闭f到這里他遲疑了下。 我立即追問:“總不見得是什么?” “總不見得是冤鬼上身,找自己舅舅報仇吧??汕伤窃谕7拍悄泻⑹w的殯儀館工作的?!闭f著他噗的笑了聲,搖搖頭:“看我說的,查案子查到這份上也真夠可笑的。” “這也間接說明案子有多古怪吧。” 他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隨后似乎猶豫了下,然后從一袋里取出個信封,遞給我:“當初我看到時一直在考慮到底要不要交給你,后來想想,還是復(fù)印了份,給你看看。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br> “是什么?”我接過打開,聽見他道:“是在劉曉茵尸體旁見到的,應(yīng)該是她的遺言,但我不清楚她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我一聽心跳再次加快起來。迅速從拆開的信封里倒出一張紙,就看到紙上復(fù)印著一張小小的、皺巴巴的紙片,紙片上只寫了四個字:寶珠救我。 “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這時羅永剛再次問我。 我故意對著紙多看了兩眼,以免在同他視線接觸時暴露我心里的情緒,隨后穩(wěn)了穩(wěn)呼吸,我道:“她可能是受不了被當做罪犯被看押起來,所以才想求助別人。而她在醫(yī)院唯一比較熟的人是我?!?/br> 眼角瞥見他對著我看了會兒,點點頭。“也有可能。” 于是我用力嘆了口氣:“可惜她自殺了,如果她情緒可以穩(wěn)定下來,安靜等到你們調(diào)查結(jié)束,也許可以協(xié)助這兩起案子得到圓滿的破解。” “是的,太可惜了?!?/br> 一句話令我倆彼此都沉默下來。過了會兒,他見我一直在隔著門上的玻璃窗朝病房里看洪飛,就對我道:“你知道的,按照規(guī)矩,我不應(yīng)該帶你來看他?!?/br> “是的。真太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我也是考慮到也許見到熟人能緩解一下他的情緒。說起來……他們一家是最近才搬到你家隔壁的么?” “是的,差不多也就半個月不到吧?!?/br> “你們相處得怎么樣,聽說他們夫妻倆總是吵架。” “還好吧,他們也就是最近吵吵,夫妻間么,難免的?!?/br> “說得你好像結(jié)過婚似的?!?/br> 我笑笑。 “最近有沒有什么比較可疑的人去過他們家呢?”他再問。 我聞著繚繞在他身周的煙霧回頭朝他看了一眼,見到他那雙耐人尋味的眼睛,立刻意識到他已經(jīng)以他的方式開始了對我的調(diào)查?!皼]有,沒見到過。不過最近生意很忙,也有可能忽略了什么。” “倒也是?!彼c點頭。隨后朝病房里指了指:“他什么也不肯說,我想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不然不會嚇成這樣?!?/br> “是么……真可憐……” “幫我個忙好么,寶珠?!?/br> “什么?” “想辦法跟他聊聊,看能不能有方法讓他對當時發(fā)生的狀況說出點什么?!?/br> “你要我代替你去審問他?” 他笑笑:“這不叫審問,只是隨便問問。能問出些有用的東西來最好,不過通常對于這么點大的孩子,我不抱什么期望。” “那能讓我?guī)厝ッ??”我想了想,問?/br> 他微微一怔:“帶他回去?” “是的,到我家,讓我陪陪他。我想他一個人在這里一定又孤獨又害怕的。” “不太可能,畢竟讓你來這里已經(jīng)是我違反規(guī)定的了?!?/br> “是么……”我點點頭。 正要按照他的示意推門進去,卻見原本一直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發(fā)著呆的洪飛忽然回頭朝我看了眼。隨后空洞的眼里終于露出絲表情,他忽閃了下眼睛猛地朝床上跳下來,張開手對著我大哭起來:“jiejie!jiejie??!這里好多人要來抓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br> vip章節(jié) 243黑霜殺六 直到走出醫(yī)院大門,洪飛仍緊緊地抱著我,趴在我肩膀上哭個不停。 我知道他為什么會怕成這樣,因為當時他床邊站著很多魂魄,都是新死不久的,還保留著剛死去時的狀態(tài),很可怕。它們一個勁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卻完全沒意識到這樣做會把一個僅僅五歲大的小孩嚇壞。 其他人不明所以,以為那是他情緒不穩(wěn)的表現(xiàn),所以圍著他好說歹說,試圖哄他安靜下來。但沒有任何用處,他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著我,除了我以外不愿意同任何人在一起,所以在整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后,羅永剛終于妥協(xié),同意讓我暫時帶走洪飛,條件是讓我?guī)退诤轱w情緒穩(wěn)定點的時候套一下他的話,看看究竟能從這小孩的嘴里問出些什么來。 而另一邊,他說他還需要再著重調(diào)查一下洪飛家里的狀況,因為他發(fā)覺洪飛這孩子除了他父母以外一個親人也沒有。 洪飛的母親是個孤兒,而洪飛的父親洪偉則是個“幽靈”,因為他的身份證戶口簿等一切證件都是偽造的,戶籍檔案里完全沒有這樣一個人,是個如同幽靈般存在著的人。這一點令羅永剛覺得比謀殺案本身更讓人覺得叵測,因為在這之前竟然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察覺到洪偉身份上的不正常,包括他用這些證件辦理以前老房子的過戶、開銀行卡、做信用卡貸款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一家單位發(fā)現(xiàn)到此人的證件全是偽造的。 當真?zhèn)卧斓媚敲幢普妫康挂膊皇?,否則不會那么快就被羅永剛發(fā)現(xiàn)。 他說那些證件的問題全都顯而易見,所以以前都沒人發(fā)現(xiàn)到這一點,才令人感到費解。而一切偽造的身份背后,洪偉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這樣費盡周折地掩蓋自己真實身份又是否同他們夫妻倆的被殺有關(guān)?種種疑問,導(dǎo)致羅永剛對它們的關(guān)注度遠大于命案本身,因為他認為一旦把這些謎題全部解開,洪家夫妻被殺案可能也就會隨之破解。 對此,我想羅永剛恐怕又要失望了。 就同他以往遇到過的那些讓他感到費解、并一直無法得到徹底破解的案子一樣,這一次的案子他可能同樣無法得到最圓滿的解決。 洪偉不是什么“幽靈”,但卻是個妖怪。也許在人世生活了幾百上千年了,所以人的戶口之類證件他完全沒法用,必須一直更換。但這樣做起來勢必麻煩,所以不如索性偽造一份,反正對于妖怪來說這是簡單之極的,并且作假同時不被人看穿,對他們來說也同樣簡單無比。 只是現(xiàn)在洪偉死了,死后妖術(shù)不再起作用,所以凡人便可以輕而易舉看出他證件的偽造性,并為此感到困惑不解。這一切我自是心知肚明,所以只能默默為羅永剛嘆一口氣,他是個好警察,可惜再好的警察碰到這樣的情況也只能吃癟,畢竟人怎可能偵破同妖怪有關(guān)的案子。 而照此情形來看,洪飛就更可憐了。 失去雙親后,他連一個可以撫養(yǎng)他長大的人都沒有,同時又還沒逃脫黑霜捕獵的季節(jié)。原本狐貍說,等他長大后自然就能避得開黑霜了,但現(xiàn)下他無依無靠,就仿佛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幼獅,即便繼承著獸王的血液,又將怎么先平安度過他那些沒有長大的歲月? 思忖間,洪飛倒是已經(jīng)恢復(fù)了過來。小孩子忘性大,前一陣還怕得大哭大叫,但在路上走了一圈,看到街邊擺著的五顏六色的小販攤子,瞅著瞅著不多久注意力就完全被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吸引了去,拖著我情不自禁朝那些攤子走,我見他不再像醫(yī)院里時那樣愁苦,也就由著他往熱鬧地方湊,順便給他買了點糖果玩具,不一會兒竟也能露出一點笑容,如同只小狗一樣黏巴在我邊上,吃著糖果睜大了一雙眼東張西望。 “洪飛,今天住在jiejie家好嗎?”于是我趁機問他。 他點點頭。 “那晚飯想吃什么菜,jiejie給你做?!?/br> “我要吃mama燒的紅燒rou?!彼肓讼牒蠡卮?。 那瞬間我有點怕,怕他想起自己父母的事,會跟在醫(yī)院時一樣陷入沉默狀態(tài),或者當街哭鬧起來。但他沒有,只跟往常一樣好好地待在我邊上,然后想起了什么,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抬頭對我道:“但是mama不會同意我住在你家里的,我還是回去算了。jiejie,mama怎么沒來接我,她又買好看的衣服去了所以叫你來接我的嗎?” 我一愣。 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我,也沒料到一個五歲的孩子對于死亡的概念原來是這樣模糊的。正呆站著不知該怎么回答時,忽見他頭朝邊上一轉(zhuǎn),指著那方向叫了聲:“咦!是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