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被她這一說倒確實讓人覺著有點奇怪。 我點點頭。 她便繼續(xù)道:“可見迷信這東西還真不好說。無論多不信鬼神,就算你是泡在馬列主義的缸里長大的,一旦有些古古怪怪的東西看多了,你就不由得不去信,或者說,至少不像以前否定得那么絕對,因為唯物的信念有點動搖了?!?/br> 劉曉茵那晚的唯物信念被動搖得很厲害。 她第一次認真地想了下‘鬼’這個問題,也是第一次覺得那張不知被誰貼在保安室門上的佛像給了她一種安全感。所以她把那扇門關(guān)得緊緊的,讓那張佛像祥和的笑臉正對著她的臉,之后握著電棍心神不定地不知呆坐了有多久,直至有運尸工過來敲她的窗,她才突兀意識到,自己竟連褲子都忘了去換掉。 經(jīng)血把她椅子都弄臟了,她匆匆忙忙進里屋把自己清理干凈,沒更多時間去弄掉椅子和地板上的血,取了鑰匙跟他們?nèi)チ说叵率摇?/br> 這種尷尬自是不會被那兩個運尸工放過的,他們猥瑣地取笑了她一通,在地下室安靜的通道里笑得像兩個變態(tài)。但就在劉曉茵被他們說得憤然加快腳步,試圖要超過他們朝前離開時,他們卻迅速地嚴肅了下來,幾乎是用一種有點嚴厲的口吻讓她不要超過他們推著的那具尸體,尤其不能超過尸體的頭部。 然后對面色變得有點難看的劉曉茵,他們解釋道,女人月事來的時候太臟,會犯沖,尤其頭部是七竅所在,沖撞到的話會讓魂魄不跟著尸體走的,所以月事來時最好規(guī)避這地方,沒法規(guī)避的話,至少不能隨便靠近死者的頭部。 這也就是為什么通常這種地方不太會用女人來做事。尤其在以前,這地方是完全見不到一個女人的。 “那如果是女解剖師或者美容師的月事來了怎么辦?” 他們一口一個說著女人時的不屑神情讓劉曉茵下意識反駁。 他們沒回答。這些人說起葷段子來一套又一套,可是正兒八經(jīng)要跟他們爭論些什么的時候,他們卻又都惜字如金,只沉默著推著手里的尸床,然后在劉曉茵停下開鎖的時候,對她道:“這玩意你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們也就是隨便說說,當不當真的你隨意,畢竟誰都沒見親眼過那種東西呢你說是不?” 最后那句話不知怎的叫劉曉茵打了個寒顫。 本來她在跟那倆人慪氣時,幾乎已經(jīng)把之前所經(jīng)歷的事情給淡忘了,卻突兀被這句話一下子又給提醒了起來,于是一下子就沒了繼續(xù)跟他們爭論月事和女人的興致,她默默跟在那兩人身后,沒像往常一樣隨他們一起進停尸房,而是站在門口處看著他們把尸床慢慢推到停放點,然后等著他們填好表格后關(guān)燈出來。 但就在看著他們一邊填表格一邊互相低聲說笑著什么的時候,劉曉茵忽然看到他們邊上一張尸床下有什么東西在動。 起先她以為是尸布被他們碰到的關(guān)系。 后來意識到根本不是。 那是個穿著婚紗的女人……她蹲在那張尸床下面,脖子朝劉曉茵的方向伸著,兩只漆黑的眼睛直愣愣盯著她看。 劉曉茵驚呆了。 當即想叫那兩個運尸工低頭去看,可是話到嘴邊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就好像喉嚨跟她手腳一樣一下子全都僵住了,饒是她有一手刀劈開三塊磚頭的力氣,卻一點兒都使不出來。 只能像塊石頭一樣呆站著。然后她看到那女人嘴里伸出了條紅得發(fā)紫的舌頭,很硬很長,慢慢的從她嘴里垂到了地板上…… “那你還不趕緊跑啊!”聽到這里我忍不住一下子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聲音響得有點突兀,以至把劉曉茵給驚得一激靈,她用力抱著自己胳膊使勁搓了搓,瞪大眼朝我脫**了句粗話: “我草……人嚇人要嚇死人的啊!” 她胳膊上有很厚實的肌rou,可見她體魄有多強健。如此強健的人僅因我一句話就能緊張成這樣,實在是有點好笑的不是么?可是我笑不出來,只下意識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連之前一直都沒敢看的床底下也看了,所幸沒有看到令我擔心的東西,除了一兩張蒼白但若隱若現(xiàn)的臉。 于是輕輕松了口氣,我抱著被子坐回到床上,然后見到劉曉茵皺眉看著我。 “你在找什么?”過了會兒她問。 “我被你的故事嚇到了?!?/br> “哦……”聽我這么說她也輕輕舒了口氣,然后咕噥道:“我還以為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那個舌頭很長的女人么?”我試圖讓氣氛輕松起來,但沒成功,這話反而令空氣變得更加陰沉,于是我立即又道:“那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我臉上挨了很重一巴掌,運尸工打的,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那時的表情,簡直是惡狠狠的,他對我說,草你媽了個x的!發(fā)什么神經(jīng)??!呆x他媽想男人??!” 罵完后他們就拖著她離開了停尸房,連門都沒鎖。之后也沒坐電梯,而是走安全梯上了一樓,到樓上他們就開始一個勁地向劉曉茵陪不是,說對不起她,剛才真不是存心要罵她,也抱歉他們罵得那么臟那么難聽。但沒辦法,碰上那情況他們只能這么罵,罵得越臟越臭越是好。 隨后壓低了嗓子,他們問她,劉曉茵,你是不是剛才在停尸房里看到什么了? 劉曉茵沒回答。 她怎么回答,難道說她在他們邊上看到了前幾天剛剛火化掉的那個上吊自殺的女人? 所幸他們也并不在意她給不給答案。只交給她幾張符,然后囑咐她等下去巡邏的時候記得要帶在身邊。之后正要離開,其中一人想起了什么,回頭問她道,劉曉茵,如果沒記錯,今晚那具13009是要你去祭的吧? 劉曉茵點點頭,說是。 那人挑眉道,那你去祭好了? 她搖頭:還沒呢,之前要去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姨媽來了,所以回來換褲子的。 哦。那人點點頭,說:既然這樣,那就別去了,跟科長打個電話換人去,你別去,那尸體太陰了,你來著大姨媽去準得出問題。 陰?怎么陰?她問。 那人有些稀罕地看著她,嘖嘖道:你居然不知道嗎女人?那是具兇尸啊…… 兇尸?什么叫兇尸??她再問。 那人哭笑不得般咧了咧嘴眉。 隨后把話音壓得更低,低得幾乎湊在她耳朵邊,對她道:因為死得可慘。他是被謀殺的,這你是知道的,對吧。但怎么死的他們跟你說過不? 劉曉茵搖搖頭。 他用手朝臉上比劃了個樣子,說:他兩只眼睛和嘴巴被敲進了一寸長的釘子,都是活著時候被敲進去的,還被強酸燒化了臉,所以到現(xiàn)在都找不到殺他的兇手,也沒人來認尸。你說這人受了那么大的罪,死了得有多大的怨氣?所以,你說兇不兇? 劉曉茵沒有回答。 她沒法回答,因為一邊聽的時候,她喉嚨又跟之前看到那穿著婚紗的女人時一樣發(fā)緊了。所以等那兩個運尸工一離開,她就立刻把門窗再次關(guān)緊,隨后把桌上的電棍再次緊緊地抓在了手心。 她決定從今往后無論如何她巡邏時都必須帶著這東西,如能有把配槍那更好。 隨后她打開電腦,打算把這晚上的所有遭遇都寫出來,并發(fā)到網(wǎng)上去,或者以此能找到契機同那網(wǎng)上的男人談一談。 她迫切需要同他談一談,從未如此迫切地需要過。 但就在她剛將微博點開的時候,突然間身后嗡嗡一陣蜂鳴聲響了起來。 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和脖子都硬了。 她僵硬地停下手指的動作將脖子朝后轉(zhuǎn)了過去。 隨即見到身后那只警鈴一閃一閃的,伴隨著一陣陣嗡嗡蜂鳴聲,閃爍著一道道帶著點刺眼的紅光。 而紅光下所顯示的報警點…… 真他媽見鬼,竟然是b2樓的解剖室。 vip章節(jié) 2284號間十 劉曉茵說她當時真有種活見鬼的感覺。 解剖室的確也跟停尸房里一樣裝著臺報警器,那是因為它曾經(jīng)也是間停尸房,后來建了新的就改為它用,連帶那臺報警器也因為功能失效而被長期廢棄了。所以劉曉茵從沒想過它還能正常工作,因為在她印象里,那就是個報警器形狀的擺設。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得不立刻下了b2樓,因為她給解剖室打電話過去時一直都沒人接。 沒人接意味著里頭沒有人,既然沒有人,那會是誰觸發(fā)了報警器,或者說是誰給那臺已經(jīng)幾輩子沒接通過電源的報警器重新接上了電源?懷著這巨大的疑問她帶著電棍到了解剖室門口,不過沒像上次去停尸房那樣立即開門進去,而是遲疑了好一陣子,直到有人從b2樓經(jīng)過帶進一點人氣,她才把那扇門打開,并且立刻按亮了里頭的燈。 同意料中一樣,通亮的燈光下整個房間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除了那臺亮著黃燈的報警器。它被接通了電源,積滿灰塵的外殼上到處留著手指碰觸過的痕跡,這發(fā)現(xiàn)倒叫劉曉茵立刻冷靜了下來,因為她意識到,原來這并不是什么怪力亂神,而是有人在搞鬼。 有人趁解剖室沒人時進入了解剖室修好了報警器,然后觸發(fā)了它。 但誰會無聊到要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 這問題叫她感到深深地疑惑。于是她一邊朝里走,一邊又把周圍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到最后依舊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但報警器被人動過那是事實,她不敢對此有任何松懈,便打電話知會了科長并通知了110,把這里的情況跟對方說了一遍。直到對方允諾說過半小時后就派人來做個調(diào)查,至此劉曉茵才徹底定下心來,便拖了張椅子在解剖臺邊坐下,試圖放松放松她那兩條仍僵硬著的腿,然后回去繼續(xù)她每天的任務。 但剛坐了不多會兒,一個發(fā)現(xiàn)突兀引起了她的注意,因她聽到了一陣老鼠啃東西般的聲音。 吱吱咯咯,很輕但是很刺耳。 于是立刻抬頭朝那方向看,隨即發(fā)覺聲音來自解剖臺背后那個冷藏柜。隔著外面那層茶色玻璃門,能見到柜子最外層那道金屬門似乎沒有關(guān)牢,它微微敞開著,而貼在上面的那張符也因此有一端被掀了開來,隨著空氣的流動時而微微抖動,發(fā)出吱吱咯咯的聲響。 原來那老鼠啃東西般的聲音就是因此給弄出來的……但冷藏柜的門為什么會開著? 劉曉茵很清楚地記得在之前那些人把13009號尸體放進冷藏柜后,他們是把冷藏柜的門給關(guān)牢的,否則沒辦法將符貼上去。意識到這點她立刻起身走了過去,走到跟前移開玻璃門,然后仔細朝著柜子微側(cè)著的那扇門看了眼。 隨即一驚。眼前所見的東西令她驚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隨后再次走了過去,一把將那門徹底拉開,然后將里頭那個抽屜狀的儲藏柜狠狠拉了出來! 柜子里晃動的液體內(nèi)顯現(xiàn)出一副深褐色的身體。 那具13009號尸體靜靜地躺在防腐劑冰冷的液體內(nèi),如同塊冰冷的石頭般一動不動。這讓劉曉茵原本高懸著的一顆心微微朝下落了點。 有那么片刻她曾以為那柜子里是空的,因為她在冷藏柜金屬門上很清楚地看到了幾個清晰的指紋,且?guī)е栺R林濕漉漉的痕跡。但顯然是她多心了,她受那些運尸工的影響太深,事實上尸體就是尸體,人死永遠不可能復生,并從冷藏柜里打開門鉆出來,所以,造成這種假象的很顯然是那個故意弄響了報警器的人。 但不知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做了這一切。 一邊用報警器引來了劉曉茵,一邊還故意把冷藏柜的門打開……這種做法對他能有什么好處?劉曉茵想不明白。但就在她因此而在此看向門上那幾個手指印時,突然聽見有人在她身后哭了一聲。 是個男人的聲音,低低的幾乎近在她耳邊,隨后她感到有什么東西一下子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這一嚇嚇得不輕。 她說她當時心跳幾乎都要停了,所幸反射神經(jīng)夠好,所以在她腦子里還一片空白著的時候,手已經(jīng)握著電棍一下子朝身后狠狠砸去。 但砸了個空。 她身后什么也沒有。 不,也不能說什么都沒有。就在她轉(zhuǎn)身霎那她看到后面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忽閃了下就沒了,后來她的視線就落在了附近那臺報警器上,因為在那團黑色東西消失之后,她就看到有個男人背對著她站在那地方,一只手緊緊抓著他的脖子,一只手使勁在報警器上用力拍著。 一下又一下,嘴里還發(fā)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哭不像哭,說話不像說話。 “你是誰?!”雖然立刻認出他就是之前在解剖室見到的那個臉爛透了的男人,劉曉茵仍是脫口問了他一句。 那男人拍報警器的動作立刻停止了。 但依舊背對著她,嘴里發(fā)著那種奇怪的聲音,并且聲音更響了,在靜得堪比墳墓的解剖室里直聽得讓人想拔腿就朝外面跑。 但劉曉茵卻一步也跑不了。 因為就在那時她脖子上突然被什么東西給絞住了,很大一股力道,絞得她差點一頭朝冷藏柜里翻進去。 她急忙掙扎。試圖用手把絞住她脖子的那團東西扯下來,但奇的是手抓上去卻什么也碰不到,她脖子上根本什么都沒有,可那種被絞的感覺卻分明是實實在在的啊……那種冰冷的、像團極粗的繩索一樣在勒得她完全無法呼吸感覺,分明是真實存在的。 “我cao!”說到這里時劉曉茵突然蒼白著臉用力爆了句粗口,然后直愣愣看著我道:“這真他媽太見鬼了!不是么?!” 我咽了咽有點干燥的喉嚨看著她的臉。 很顯然她在回憶著這段情形時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窒息般的恐懼,所以眼睛瞪得特別大,好像隨時要從眼眶里脫落出來似的。于是慢慢點了下頭,我輕聲問她: “那你怎么辦……” “真他媽太見鬼了……”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又訥訥重復了之前的那句話。 我不由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又出現(xiàn)白天時的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