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隨著屋內一陣炸開了鍋般的尖叫聲,我見到那幾人像看到了什么無比令人駭然的東西般蒼白著臉朝弄堂外奔了出去,與此同時屋內的人也都爭先恐后地奔了出來,有幾個女人更是一邊跑一邊放聲大哭,有的干脆吐了起來,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只隱隱聽見他們巨大的驚叫聲里夾雜著死人,尸體之類的字眼,不由得令我重新跑回到窗口前。 此時一大群人從弄堂外涌了進來,包括守在外面的保安。顯然是被那幾個倉皇跑出去的人給叫進來的,他們瞬間把對面那棟房子圍得水泄不通,于是原先從屋里逃出去的劇組成員也重新裝起膽子跟著靠近了過去,但也僅限于門口和窗戶處,隨后踮著腳朝里張望,亦有幾個膽大的跟著保安朝門里走了進去,不出片刻,便聽到更多的驚叫聲響起,此起彼伏: “天哪,怎么這么慘?。 ?/br> “他到底是誰啊……” “死了很久了吧……要死了……哪個變態(tài)下的手!怎么那么慘?。 ?/br> “啊呀……那件綠綢襖子!該……該不會是后勤老楊吧?!” “呃……是啊,這兩天一直看他穿的這件?。。 ?/br> 全文免費閱讀 144小棺材八 警方大約在二十分鐘后徹底封鎖了這個地方,兩旁弄堂的出入口都被封死,相關的劇組人員被集中在二樓接受警方盤查,狹窄的地方待不下所有人,于是導演制片以及比較大腕的演員便暫留在我店里,因而我的店這一整天也就只能歇業(yè)。 又見羅警官,他一看到我就是那副“果然又跟你沾邊”的表情。 天可憐見,這次我僅僅只是湊巧住在命案現場的對面而已,但當我憑著同他認識的關系,在被清空了的弄堂內走到西廂房那處墻壁邊,踮腳望進秦奶奶房間那道窗里時,一眼見到里頭的景象,雖然自持也算是見多識廣,仍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 那里原本空落落的房間正中,端端正正擺著口櫥。 就是原先靠墻擺放著的那口缺了門的雕花壁櫥。此時兩邊的門已被修好,一扇半掩著,一扇敞開著,從敞開的那扇門內可以清楚見到有個人“蹲”在里面,說是蹲,其實是彎曲了身體被掛在里面,就像件皺巴巴的衣服一樣,因為整個身體的水分似乎全都蒸發(fā)了。 這令他全身皮膚松松垮垮垂掛在骨骼外,被一些肌rou勉強支撐著,一眼看上去非常瘦小,仿佛完全不是個四五十歲的成年人,而像個兒童一般,因此輕易便被一支衣架給懸掛在壁櫥內。 架子勾著它身上那件頗為刺眼的碧綠色襖子,那顏色令它整個兒看去如蠟一般枯黃,突出的頸椎骨連著垂到胸口處那顆異樣龐大的頭顱,搖搖欲墜,因而令臉上那雙直愣愣圓睜著的眼睛有時看上去仿佛有生命般,時不時會在有人走動時閃過一絲光,在那張被皺紋擠出種怪異笑容的面孔上,如移動般忽隱忽現,幾乎能讓人感覺出一種叫做“視線”的東西。 “似乎每次見到你,必然能遇到一些特別詭異的東西?!闭料⒂^望得仔細時,身后冷不丁響起羅警官的話音,將我給驚得一跳。 匆忙回過頭,便見他正若有所思在朝屋里看著,也不知道是同我一樣在打量著那具形同木乃伊般的尸體,還是在觀看著里面取證人員小心翼翼的動作。于是苦笑了下,我道:“只不過是碰巧住在這附近,羅隊?!?/br> “開個玩笑。”他聞言朝我笑笑,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把,“你怎么會跑這里來偷看,瞧臉色難看成這樣,晚上可別做噩夢了?!?/br> “確實有點后悔。剛才聽他們說得有些好奇,所以忍不住過來看了,現在想來,還不如不過來看,這死人的樣子實在太可怕了。” “豈止是可怕?!陛p輕咕噥了句,他似想起了什么,伸手朝這房子指了指:“說起來,記得這房子以前也發(fā)生過一樁有些詭異的事,你應該是記得的吧?!?/br> “你是說秦奶奶么?“ “對,我看過法醫(yī)的報告,說是她死了半年才被人發(fā)現了尸體,按說,那尸體都該爛得差不多了吧,可是外表卻保存得堪稱完好。更有趣的是,還有人聲稱那半年里見過她在市場里撿菜皮,你說,這多有意思……” “嗯,這我也聽說過。”我點點頭。繼而補充了一句:“但我是沒有見到過?!?/br> 他倒并沒有關心我說了什么,只在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摸了摸下巴再次望向窗內:“但眼下這具尸體,狀況卻更為讓人費解?!?/br> “是么?” “當然。你看,這具尸體的樣子讓你想到什么?”他用套了手套的手敲了敲窗玻璃。 “木乃伊?!蔽也患偎妓鞯馈?/br> “確實很像木乃伊。但你知道一具尸體從剛死到木乃伊化,需要多少時間么?” 我搖搖頭。我又不是百科全書,這種問題我怎么可能會知道。 “通常情況下需要幾個月,如果環(huán)境特別干燥通風的話,也許會稍微快一點?!?/br> “那他已經死去很久了么?”我問。但心里卻不由思忖,若這個尸體真的是剛才聽他們所說,是劇組后勤部的那個姓楊的人,那么他死的時間絕對不可能超過一天。 而隨后羅永剛的話亦證實了這一點。 他聽了我的話后搖了搖頭,道:“應該是死去了很久才會變成這種樣子,但從尸體的僵硬度,眼睛,還有身體剩余的**等等,這些非常單純、不需要借助任何復雜的實驗室儀器便可看出的是,這人死亡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天?!?/br> “一天時間怎么會變成這種樣子?”我不由脫口問。 “這就是欲待解決的謎了,”他從窗內收回視線,望向我道。“或者在那些人里找出兇手,由他來告訴我們這究竟是怎么辦到的?!?/br> “那些人里,你是說劇組那些人么?” “沒錯,尤其是昨晚留在這房子里的人,他們的嫌疑最大,也最具備作案的時間?!?/br> 聽他這么說,我不由道:“但昨晚午夜后他們都幾乎沒睡,應該是沒什么作案的時間吧?!?/br> “昨晚午夜后他們幾乎沒睡?”這話令羅永剛登時感興趣了起來,他露出一絲笑看了看我,朝我點點手指:“我就知道有你在,你必然會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東西,那昨晚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一晚上沒睡的?” 我望著他臉上的神情,一瞬間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本來若我不說,他們組里的人也會對他說,現在被我說了,只怕我又要同這案子糾纏不清了。但悔則悔矣,已是晚了,只能強打了精神將昨晚我聽見的,以及今早所發(fā)生的事簡單同羅永剛說了一遍。 他聽后蹙眉怔了片刻,隨后似有些好笑般揚了揚眉,望著我道:“看到有人上吊,但第二天那個上吊的人跑來上班了么?嗯,看來這宅子的磁場還當真是奇特得很,你說是么?!?/br> 我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他看著我的眼神那種眼神似乎在說,除了每次總能在一些詭異的命案里碰上我,原來我還同一間那么詭異的房子住得那么近,怪不得磁場也如此詭異,真是很難不將我同它們都聯系到一塊兒去…… 想著不由頭微微痛了起來,我正要尋思離開,他卻忽然看了下表,先行告辭道:“不同你多說,差不多該去同那些人聊聊了。” 我對此如釋重負:“那好,不打擾你了?!?/br> 邊說邊看著他大步朝秦奶奶家中走去,直等到身影徹底看不見,方才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快步往自家店里走去。 此時我店周圍一圈也已被警方和保衛(wèi)封鎖。 有不少人想過來湊熱鬧看明星以及命案現場,皆被警戒線擋得遠遠的。唯有媒體頗為難纏,有些人干脆爬在對面的樹上和房梁上,用長長的炮筒般鏡頭對準我店里觀望著,時不時嚓嚓數聲快門聲響,起起落落,狐貍由此而將百葉窗全部拉了下來,擋住了光線,也擋出了略微一點清凈。 卻亦因此而令店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馮導和制片神色肅穆地坐在靠角落的餐桌前低低私語,程杰倫和方即真兩名最大的大牌各居一處比較隱蔽的角落,同私下比較交好的人際圈子圍坐在一起。他們似是在閑聊,卻都目光有些飄忽和不安,尤其是周艷,一張臉比原先更蒼白了些,如驚弓之鳥般緊挨著羅娟娟坐在靠窗的位置。相比,羅娟娟倒是有些無所謂的樣子,慢慢喝著茶,眼睛不時朝收銀臺里的狐貍瞥著,我便在這樣的狀況中走進了店里,而隨著我進門時頭頂鈴聲咔啷陣響,那些目光似不約而同般一齊望向了我。 這不免令我有些尷尬,正要往狐貍身邊跑,便見角落中那位馮導招了招手,對我道:“小妹,你過來下,剛才那位羅大隊長是你朋友么?” 我遲疑了下,搖搖頭:“不是,只是認識而已?!?/br> “那有沒有方法知道那人到底是誰殺的呢?要調查多久的樣子?” “這個他們是不可能告訴我的,但既然有人死了……怕得有段時間吧。”說著,不等那男人再說些什么,我頭一低便朝廚房里鉆了進去。 耳邊聽見他有些氣悶地咒罵了一聲,隨后道:“從儀式那天起就出不吉利的事,早該知道那女人一出現,必然會要有倒霉事發(fā)生?!?/br> “馮導,誰讓您上回惹了人家呢?!?/br> “放屁,我有惹過她么?是她不請自來要給劇組卜兇吉,后來被抓進局子里,那純屬她自己犯的詐騙罪,罪有應得好么?!?/br> “萬一人家不那么認為呢。” “嘿我說你小子!在說眼前那樁要命的命案,你沒事給我扯那神婆做什么?!?/br> “……那不是您剛才……剛才……”似乎是想說,那是剛才導演他自己提到神婆在先,但興許是很快意識到了再這樣下去會惹導演發(fā)怒,于是那名一直在同馮導說著話的男人訕笑了兩聲,閉口不再吭聲。 此時聽見外面那位制片人招呼我道:“老板娘,來點熱的點心和奶茶,無論什么樣都行,每人一份記我賬上?!?/br> 我應了聲。 便開始忙著張羅起來,而隨著廚房里嘈雜的聲音傳向外面,我聽見馮導在靜默了半晌后,又開始按捺不住地針對張?zhí)m,以一種忿忿的語氣罵罵咧咧說了起來。 自他口中可以看出,那個張?zhí)m并非如她自稱的是什么博士,也從未在大學里教過書。那都是她為了騙取別人的崇敬而編造的。 她也根本沒什么陰陽眼,一切神神道道的東西無非是她同合伙人一起搭檔制造的騙局,專門挑選那些有錢又單純的人家騙,久了倒也被她混出一點名氣,這名氣讓她混進了娛樂圈,于是騙得的錢便是成倍遞增。但后來在馮導的劇組里時,不慎騙術被拆穿,而恰在此時警方已留意到了這個人,并對她展開調查,此后不多久便以詐騙罪將她逮捕,判了兩年刑。 沒想到出獄后她竟又重cao舊業(yè)了,真是無可救藥。偏偏她一出現還又再次盯上了馮導,并在那之后發(fā)生了這么倒霉而可怕的事情,怎不令馮導感到心煩意亂。 說到這里外頭再次一靜,可能是都不約而同地又想到了那具蹲在西廂房壁櫥里的干尸。 我在這樣寂靜的氛圍中將奶茶和點心一一送了出去,頗有些不自在,幸而狐貍在邊上遞著杯碟,他所經之處總能引來無數若隱若現的視線,他們觀察著他打量著他,于是我的自在不自在,也就漸漸成了隱形。 那樣一陣忙碌后,我見右手處那名今天同方即真爭執(zhí)過的編輯輕嘆了口氣,若有所思道:“老楊人一直都那么厚道,應該不會有什么仇人啊,不知道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會讓他死得那么……那么……”說到這里竟是說不下去,可見那尸體的可怕,竟是連一個舞文弄墨的文人也恐懼得一時無法組織語言去形容。 “是啊……”他的話如一粒石頭在原本平靜的湖面里激起細細一層浪,很快其他人也開始嘆息起來,并對他的話表示贊同。 “多好的一個人,這兩天道具材料沒預算夠,全是他給想辦法盡快弄來的?!?/br> “是啊,還總是幫忙跑腿……” “這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會死得那么慘……到底會是什么人能下得了那種毒手呢……” 一時東一句西一句,那死者的好處似乎怎么也說不完,每說一句便讓人臉上的惋惜和不安增添上一分,直到突兀間輕輕一聲嗤笑,在這原本肅穆又悲哀的氛圍驟地如小針般刺了一道。 于是瞬間所有人的目光便朝那方向轉了過去。 便見羅娟娟神色頗有些不自然地斜靠在窗玻璃上,嘴還因剛才的嗤笑微微歪斜著,一雙眼簾適時低垂了下來,卻又似有些不太甘心就此繼續(xù)沉默下去,便在忍了片刻后直率道:“也沒你們說得那么好吧,縱然死者為大,他不是昨晚上還吃過小田的豆腐么?!?/br> 小田是名長得不起眼的小小后勤。在聽到羅娟娟的話后臉微微一紅,更在眾人目光因此而轉向她時,幾乎將整張臉都縮進了脖子里去。 登時整個店面里氣氛變得異樣古怪起來,而眾人也徹底失了說話的興致,只僵硬地沉默著,一時四周靜得幾乎連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清楚。我在這樣糟糕的氣氛里匆匆將最后一副碗筷擺好,隨后想趕緊從這里離開,豈料剛轉過身,手腕突然被一旁的周艷抓了一把。 她冰冷的手指嚇了我一跳。 意識到自己抓錯了對象,她趕緊收手重新挽住了羅娟娟的胳膊。而這時我突然聽見她剛才兩眼緊盯著的那個方向傳來陣奇怪的聲音: “咯……咯呃……咯!” 聽上去像是誰噎著了,回頭看去不由一愣,因為我看到原本好好坐在位子上同制片低聲說著話的馮導,此時如同只公雞一樣拉長了脖子,一雙眼朝上翻著,嘴微張,那奇怪的聲音就是從他這張嘴里發(fā)出來的,他那樣咯咯地叫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聚集過來的目光,也完全沒有感覺到身旁的制片正漲紅這臉在扯他衣袖。 隨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他跳了起來,伸手朝前一指,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對著誰用力一瞪眼,掐著嗓門從嘴里發(fā)出一疊聲謾罵:“我**!神經??!你個神經??!” 罵完撲通聲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隨即抬起頭,在周遭人起身朝他投來的那種驚恐而不知所措的目光下,茫然地抬了抬眉毛:“你們干什么這樣看著我?” 聲音已然恢復到他原來的樣子,但似乎不僅是我,連周圍的人也都看到了,在他肩膀上隱隱露著半只黃絨絨的頭,看上去像老鼠又像貂,卻又比那兩樣要大得多。 “黃……黃……”有人指著那東西似要說,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 因為那東西在聽到狐貍的腳步聲后,便朝著此人露出絲詭異的笑臉,隨后倏地下不見了,只留馮導那張茫然的臉對著眾人,顯然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見狀我不由慢慢咽了口口水,隨即見到狐貍站在廚房門口朝我招了下手,便立刻跟了進去,而店內再度寂靜下來,每個人似乎都在低頭用心吃著點心,只有那制片僵硬著一張臉望著身邊的馮導,欲言又止,似乎一副要快哭出來的樣子。 全文免費閱讀 145小棺材九 黃皮子就是黃鼠狼,同狐貍一樣是會修煉成精的,通常蟄伏在鄉(xiāng)村里,離現代化氣息越遠的地方越容易碰到它們。但印象里它們遠沒有狐貍精那么詭黠,也不如狐貍精那么善于變化,所以一般情形下,它們成了精后只會在寄居的地方鬧出一點動靜,或附身在陽氣比較弱的人身體內折騰折騰,等討得了必要的供奉便會安靜離開,是非常謹慎的一種妖精。 因此,像剛才那只一樣堂而皇之地在馮導背后現形,那可是極其罕見的。我想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應該見到它了吧,從它那會兒的眼神便可看出,這必然是它故意所為,并且還當著狐貍的面,卻不知是故意挑釁還是有著別的目的。 于是帶著這樣的疑問,我跟著狐貍進了廚房。 本以為他把我叫進去是要同我說些什么,卻只見他翻箱倒柜地在廚房里胡亂找了一陣,隨后翻出了一些茶葉似的干草,墨綠色厚厚一把,將它們倒進鍋里灌上水,開足了灶火燒了起來。 怎么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燒茶喝的呢? 見此情形不由令我皺了皺眉,但隨即,我聞到那從鍋子的熱氣中逐漸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并非像是茶葉,它非常濃烈,應是香的,但同一種辛辣的味道纏在一起,便令這香氣變得非常古怪。 “你在燒什么??”于是忍不住問道。 狐貍沒有回答,只輕輕朝我瞥了一眼,一副‘等著看便是’的神情。我便只能在一旁耐心等著,直等到那口鍋中沸騰出的熱量漸漸將周圍的瓷磚蒙上一層水汽時,見狐貍從灶臺上跳下,走到一旁偏窗處將那扇灰蒙蒙的窗又朝外推開了點,隨后照著縫隙處朝店堂內看了片刻,復直起身,挑了挑眉道:“果真如我所料,是那種東西。” “什么東西?”聽他這樣說我不由湊過去看,見他目光所指之處正是馮導的位置。 那男人正徘徊在角落里打著手機,面色很難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會兒實在忍耐不住了,他欲哭無淚般對著手機內的人道:“王局長,我罵你?我怎么可能罵你?我上午到底啥時候給你打過電話呢你倒是給個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