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狐貍!”一眼看到他身后那個身影,我脫口而出。 狐貍站在霜花的身后,半人半狐的狀態(tài),雪白的爪子上沾滿了從霜花體內(nèi)流出來的**。 “你做什么!”我叫,一邊試圖站起身去阻擋狐貍的舉動。 可是很快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動彈不得。 似乎有什么東西將我同那只秋千架牽扯住了,我移動,全身突然撕扯般地疼痛起來。 “你讓我好找?!睕]有理睬我,甚至沒有朝我看上一眼,狐貍對霜花道。 霜花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里閃著藍(lán)綠色的笑:“你遠(yuǎn)不如從前了,阿……”話沒說完,他嘴里猛吐出一口深藍(lán)色的液體,因為狐貍穿透他胸口的爪子猛地朝前又推了一把。 于是話就此被卡住,霜花一陣劇烈地咳嗽。 “你來這里不單就為了給她說個故事吧,霜花?!笔滞匾皇?,霜花的身體被迫牢牢貼向狐貍。 “呵……那是自然……”又從嘴里吐出口液體,霜花笑道:“還為了來看你?!?/br> “要見我就直接來見,認(rèn)識我到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么。” “我只是想看看……這么些年,她的下場如何了。” “你已經(jīng)看到了?!?/br> “……是的……看到了……” “那么你也知道,到了我的面前,你的結(jié)果是怎樣的了?!?/br> “……是的,我知道?!?/br> “不覺得可惜么,你用什么樣的代價才換來這個身體?!?/br> “哈……哈哈……”聽狐貍這么一說,霜花突然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一個無比有趣的笑話:“那么你呢……你又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阿……狐貍?!?/br> “這同你無關(guān)?!?/br> “你會比我更可憐……” “還有什么要說的?!?/br> “紅老板來了,他說,他要來看你?!?/br> “知道了?!痹捯袈?,霜花整個人突然間散開了。 全文免費閱讀 96第十三章 沒錯,是真的散開了,這么一個蒼白的,雪精靈一般美麗的妖精。 在我眼前就僅僅那么一瞬間,散成了一片雪白色?;旌现邓{(lán)色的霧氣,絲絲繞繞散在半空里,仿佛世界上最漂亮的雪。那霧氣繞著狐貍的爪子,他的爪子慢慢變成了手的樣子,沒有利爪,沒有白毛,漂亮而修長的一只手,一伸一推間,那只妖精灰飛煙滅。 我甚至來不及出聲阻止他,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只寂寞的妖精只是為了對我說個故事…… 為什么……狐貍……為什么要下那么狠的手? 我呆呆看著他,他卻始終沒有朝我看過一眼,甚至一直嬉笑著的那張臉,也是沒有一絲表情的,就仿佛那次他失蹤后我在路上見到他時的樣子。 這表情讓我有點害怕。 卻是不甘心的。我為什么要怕他,怕這只狐貍。 “狐貍……”于是終于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你為什么……” “啪!”沒等我把質(zhì)問的話說出口,臉上突然狠狠地被他扇了一巴掌。 出其不意的速度,出其不意的力量。我一下子被他打懵了,甚至連憤怒都沒來得及出現(xiàn)。 “好好看看你自己,”然后聽見他對我道,用著同霜花說話時一樣的語氣和表情?!敖o我好好的看看?!?/br> 我不由自主順著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帶著一股剛剛從臉上的疼痛擴(kuò)散到大腦里的怒氣。 卻在看到自己身體的一剎那,呆住了。 幾乎無法形容我眼前的一幕。即使之后過了很久,我仍會在無數(shù)個夜晚為此而從噩夢里驚醒,我看到自己身體被穿透了。 就好像突然間從我的身體里長出了許多觸角般的東西,那些柔軟的,微微蠕動著的,仿佛章魚觸手樣的東西,從我身體各個部位穿透而過,糾纏在我坐著的那只秋千架上,樹藤似的把我和秋千架連在了一起。 難怪我剛才只是稍微挪動一下,就好像皮膚被什么東西牽扯了似的劇痛。那些觸角活活讓我和秋千架“長”在一塊兒! 可是觸角都是從哪里來的?我想著,可是頭一點不敢挪動。當(dāng)你發(fā)覺自己的喉嚨被某種粗大的東西穿透而過的時候,即使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可你還敢隨便轉(zhuǎn)動你的脖子么? 奇怪的是我的確一點也感覺不到身體上有任何的不適,在被那么多觸角穿透了身體的狀態(tài)下。 也許是因為全身越來越清晰刺骨的干冷凍僵了我的神經(jīng),我**在外的皮膚在風(fēng)里呈現(xiàn)出一種很不正常的白,那些同樣蒼白的觸角在我這樣顏色的皮膚上蠕動著,扭曲著,伸展著,雖然每一個動作我身體一點都感覺不到,卻因著視覺,而令我清晰感覺出它們對我周身的扯動。 當(dāng)時只覺得渾身都軟掉了,那種仿佛牙齒被酸醋浸泡著的感覺,胃里一波波翻江倒海似的涌動,可是我吐不出來。 “妖就是妖,這句話我不知道還得提醒你多少遍?!倍呍俅雾懫鸷偟脑捯?。 他聲音真冷,冷得就像周圍不斷席卷過來的風(fēng)。這感覺令我想縮起身體,可是轉(zhuǎn)眼看到身體上那些觸角,我再次一陣惡心。一股酸苦的液體終于無法控制地從我喉嚨里噴了出來,連同我的眼淚,我想我當(dāng)時一定狼狽到了極點。 但狐貍沒對我的狼狽多看一眼,轉(zhuǎn)過身,他走了,步子很快。 就在我以為他是打算把我和這一堆觸角丟在這座空無一人的街心花園不再理會的時候,他的腳步卻又停了下來,那是一處街心花園的開闊點,沒有樹,沒有任何供人玩樂的工具,只有空蕩蕩一塊空地,和積成了冰狀的雪堆。 他在那地方停住,抬頭朝周圍看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我以為他要對我做些什么,比如怎樣消除我身上那些可怕的觸角,就像以往我遇到危險時他所做的。但他僅僅只是看了看我,然后再次將目光冷冷轉(zhuǎn)開。 又是冷冷,冷得像周圍的空氣那么冷。冷而陌生的狐貍。 我眼睛不爭氣地再次模糊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為反胃帶來的惡心,也不是臉上火辣辣的痛。 我想哭。 可是眼淚還沒來得及往下掉,我陡然間被一聲巨大的,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任何一種動物能夠發(fā)出來的可怕的咆哮聲給震住了。 那是一陣響得幾乎將我耳膜給扯破的嚎叫聲。 不敢置信那聲音是從狐貍喉嚨里發(fā)出來的,他一動不動站在那塊空地里,兩眼在漆黑的夜色里閃著碧綠碧綠的光,映著臉上的表情,我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表情。 風(fēng)馳電疾般的感覺閃過,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可怖。 猙獰,暴戾,就像只發(fā)了瘋的野獸。如果不是之前,我?guī)缀跽J(rèn)不出那離我僅僅十多步距離的男人,是一貫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嘴角都微微含著笑的狐貍。 這真的是狐貍么…… 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我死盯著他。 他完完全全沒有理會我的視線。在那聲咆哮過后,他臉上表情迅速地安靜了下來,就像他散落在身后那大把柔軟順滑的長發(fā),輕輕柔柔的,安安靜靜的。片刻他抬起手,將額頭垂下來的發(fā)絲掠向腦后,隨后臉朝正西方某個點微微一抬,開口道:“如果不想我和整個血族作對,就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艾麗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話音剛落,我全身突然間像被無數(shù)只手撕扯似的驟然間一陣劇痛。 痛得我哇的一聲尖叫了出來,然后清洗地感覺到一陣陣劇烈的抽搐感從我身體每個被觸角穿透的部分?jǐn)U散了起來。 痛,痛得我連叫也叫不出來了,只一頭從秋千架上栽了下去,然后蜷縮在地上,用我最大的本能,把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扭動,掙扎,明明白白感覺著那些粗大的東西慢慢從我身體里撕扯般地撤離。 痛不欲生,也許指的就是這種感覺。綿長,清晰,無法逃離的疼痛。 狐貍在遠(yuǎn)處靜靜看著我,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是他有意留給我的懲罰,他嘴角微微揚起的那一點笑意這么告訴我。 直到最后一點疼痛和抽搐從我身體上抽離,他轉(zhuǎn)身離開了,甚至不過來多看我一眼,用我平時所熟悉的那種目光。 “狐貍……”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因為我全身痛得無法動彈,多想他能過來扶我一把,只是一把就好,可是他對我的話音聞所不聞。 很快那身影就走遠(yuǎn)了,只剩下無窮的黑暗和寂靜,還有地上一灘摻雜著深藍(lán)色液體的白沫陪著我,這叫我突然間害怕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什么…… 于是用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我踉踉蹌蹌追著狐貍的腳步跟過去,所幸他走得還不算太遠(yuǎn),不多會兒就在路燈下窺到了他的身影,我繼續(xù)朝前跟,用自己所能給出的最快的速度?!昂?!等等我……” 再叫了一聲,但并沒能因此放慢他的腳步,雖然他也沒有因此就走快。 “我知道我錯了……狐貍……等等我好不好,我身上好痛……”一邊說一邊眼淚再次掉了下來,可是狐貍背對著我,一點也看不見。 “我真的不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狐貍……下次我再也不這樣了……”繼續(xù)敘敘地說著,似乎說出來,就能減輕一些我身上的痛和我喉嚨里梗塞得發(fā)酸的感覺。 可無論怎樣,狐貍始終沒有回頭朝我看上一眼。 路上漸漸變亮,東方出現(xiàn)了魚肚白,街道上霓虹燈依舊還閃爍著,那些櫥窗里的圣誕樹在明黃溫暖的室內(nèi)跳躍著五彩的光斑。 忽然想起,今天是圣誕節(jié)了。 多么奇怪……而疼痛的一個圣誕的早晨。我想。然后看到了自己房間的窗口。 依舊敞開著,和我跑出來時一樣,窗簾在風(fēng)里卷起又散開,像是只蒼白的對我揮舞著的手。狐貍站在窗邊沒動,這令我一喜。 “狐貍……”趕緊加快了腳步跑過去,跑到他身邊,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甜心小姐的味道。 心里期望著也許他會突然嫣然一笑,然后戳著我的頭,對我說一聲:哦呀小白,下次還敢不敢這樣了。 美好的想象。 想得我?guī)缀跬松砩系奶弁?,想得有一點點出神。甚至不自覺地抬起手習(xí)慣性地想去拉他了,誰知他身體卻迅速朝后一閃,然后一抬手,在我肩膀上用力一推。 我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房間里跌了進(jìn)去,沒被窗阻擋,沒被墻阻擋。 一路踉蹌著跌走進(jìn)房間,一抬頭,吃驚地發(fā)現(xiàn)我床上竟然躺著個人。 被被子蓋得嚴(yán)嚴(yán)的,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眼睛緊閉著,睡得很死。 這個睡得很死的人是我。 我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死很死。那么渾身疼痛而寒冷,在床邊瑟瑟發(fā)抖的我又是誰…… 惶恐著,我正想回頭問狐貍,背上突然間又被重重一推,我身不由己朝床上的我跌了過去。眼看著就要撞到一起了,我一聲尖叫,但聲音沒來得及發(fā)出來,就被某些東西給吞沒了。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好像突然間迎面撲來了一陣很劇烈的風(fēng),風(fēng)的壓力甚至讓人無法呼吸,而眼前霎時就黑了,毫無預(yù)兆的,我就像是一頭跌進(jìn)了一只巨大的,吐著渦輪般流速的風(fēng)洞里。 下意識用力一陣掙扎,沒探到任何可以讓我抓攀的東西,眼前卻又突然間亮了,幾乎是電光火石般的瞬間。 亮光來自充滿了整個房間的晨光,而我正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把我蓋得嚴(yán)嚴(yán)的,只露出一個頭,頭痛得像兩把錐子在后腦勺里鉆,手腳冰冷冰冷,因而襯得我那張被狐貍打過的臉火辣辣的燙。 這是怎么回事……我瞪著頭頂?shù)奶旎ò澹瞄L一陣子緩不過神來。 似乎一切都像是場夢,我爬窗出去聽霜花講故事,狐貍殺了霜花,無數(shù)只觸角穿透了我的身體,我被狐貍扇了一巴掌……看看眼下的情形,真好像是做了場無比清晰的夢一樣。連窗也是緊閉著的,如果不是窗框下有細(xì)細(xì)的水跡在滴滴答答往地下掉的話,一切看起來真像是一場夢。 那是積累在窗框上的融化了的雪,沿著窗臺往下淌,一滴滴,把地板弄濕了一大片,一串腳印從潮濕處一直到我的床邊,很顯然,那就是我的腳印。 夢境和現(xiàn)實的一個奇特的結(jié)合? 很詭異的感覺,讓裹在被子里的我瑟瑟發(fā)抖,我出聲叫了下,“狐貍!”但磨了砂似的喉嚨里發(fā)出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聲音沒有給我?guī)砣魏位匾簟N抑缓镁砭o了被子,繼續(xù)在里面抖,抖著抖著,卻又不由自主睡著了,也許是一晚上沒睡的緣故。但全身疼得厲害,散了架似的,因此一直睡不安穩(wěn)。 翻來覆去一直不停地做著夢,一會兒夢見霜花,一會兒夢見狐貍,甚至還夢見了那個離開了很久的艾麗絲小姐,她用她奇怪的章魚觸角似的手抱著一只娃娃,遠(yuǎn)遠(yuǎn)的沖我笑,又對我哭…… 這一覺斷斷續(xù)續(xù)一直睡到下午,我才徹底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