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門完全拉不動,就跟在前面那間石室里被困時的狀況一樣。 “拉不動……”我急道。 “怎么可能?!币粋€箭步上前程舫伸手搭在門的浮雕上,用力朝前推,門紋絲不動。再用力往后拉,門依舊紋絲不動。她也有些沉不住氣了起來:“真的拉不動……” “怎么辦……”ami躲在程舫身后,瞪大了眼慌亂地掃視著四周,像只極度受到了驚嚇的羚羊。 但沒人能回答她。 空氣一度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靜。在地面的震動悄然停止后,在我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之后,整個地下室里除了我們幾個的呼吸聲,什么聲音都沒了,包括之前張小潔的爬動聲。 而她到底去哪里了,只是那么一瞬間的功夫。 劉君培拿著手電朝剛才的地方仔細照著,但找不到一點可疑的蹤影,狹長一條道除了我們的影子,只剩下那些木箱以及它們被手電光拉長了的影子。張小潔在什么地方…… 喀拉拉…… 忽然一陣細小的聲音從頭頂一陣滾過,伴著股微微的冷風(fēng)。 我一驚。 密閉的地下室里哪來的風(fēng)…… 隱約感到一陣不安,正要抬頭去看,突然發(fā)現(xiàn)背對著我正四處張望著的ami身體猛一哆嗦。 “怎么了?”程舫手搭到她肩膀,問她。繼而突然一聲尖叫,連退兩步:“ami?!!” ami朝程舫轉(zhuǎn)過了頭。 讓程舫驚叫出聲的正是她這個動作,因為她的頭整個兒地轉(zhuǎn)到后背來了,就像棺材里那只斷裂了的木頭小人。 一臉蒼白,ami的頭一邊轉(zhuǎn),一邊瞪著我們,嘴巴不停地抖著,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 繼而她的頭不見了。 整個兒從脖子上消失,消失后那身體依舊站著,背對著我們,直到一陣凝固般的僵滯從我們身上消失之后,她脖子里猛噴出股熱血,身體嘭的聲重重栽倒在地上。 木頭的娃娃光著腦袋 搖啊搖啊什么也看不見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來 最慢的一個娃娃在丟了腦袋…… 頭頂再次響起那陣細細的,跑著調(diào)的童謠。 循聲朝上看,只見張小潔在上方一塊突起的石頭上倒吊著,手里抱著ami的頭,搖搖晃晃的頭顱正朝我們嘻嘻地笑。 “砰砰砰?。 边B著三聲槍響,張小潔被打穿了頭的尸體一頭從上面栽了下來,落到地上,沒再有一絲動靜。而我們剩下的三人沒一個敢過去查查她到底徹底死了,還是會像之前那樣,突然從地上站起來。 “現(xiàn)在怎么辦。”半晌程舫問。 沒等我開口,黑暗里忽然響起咯咯一陣笑聲:“兩個,還剩兩個?!?/br> “誰?!”厲聲喝,程舫一把托起槍。 全文免費閱讀 59第三十六章 槍眼所指的方向一片漆黑,片刻,隱隱顯出頂碩大的轎子。 轎身很長,通體猩紅色的輪廓在周圍的黑暗里突兀得有些刺眼,好像一只巨大的裹滿了錦緞的棺材。四角鳳頭飛挑的厚尼頂下一長串金色的流蘇隨著轎身欺負的節(jié)奏無聲無息上下擺動,一前一后兩個黑瘦的人影扛著那頂轎子,從黑暗的深處慢悠悠搖晃了出來。 人影很模糊,依稀軍人的打扮,看起來同轎子有些格格不入。正屏著呼吸對著他們仔細地打量,忽然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響起,我發(fā)現(xiàn),轎子邊還跟著兩個人。 低著頭,那兩人跟著轎子亦步亦趨朝我們這方向慢吞吞過來,忽然其中一個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頭朝前傾了傾,這動作讓他半個身體暴露在了我們的手電光下。 “陳導(dǎo)?!”身后響起程舫的一聲驚叫。 那瞬間我也看清了陳金華那張獅子般粗獷的臉。只是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眼睛睜得很大,大大的兩只眼睛深陷在發(fā)青的眼眶里,一動不動對著我們的方向,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他那兩只大大的眼睛里一點神也沒有,一路過來,好像是在夢游。 “陳導(dǎo)!”又叫了一聲,但陳金華始終沒有理會,只隨著那頂轎子繼續(xù)朝我們的方向慢悠悠搖晃過來。 說搖晃,真的一點沒錯,無論轎子還是人,他們都是在搖晃著的,仿佛腳下的不是路,而是層虛無的空氣,一路過來飄飄搖搖,除了陳金華和他身后那個人,扛轎子的那兩個穿軍裝的身影更是連點腳步聲都沒有。 “叮……”忽然輕輕一陣鈴鐺的脆響,從轎子方向傳了過來,我看見那頂猩紅色巨大的轎子里伸出只手。 很漂亮的一只女人的手,細巧的手腕,白瓷般的指,覆蓋在一道猩紅色的衣袖下,透過簾子在轎子窗沿上拍了拍。隨著轎身顛簸,又一陣脆響從那只手上響起,是一枚系在手指上的,核桃大小的銀鈴。 鈴聲停,轎子也悠悠停了下來,那刻周圍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們所有人都屏氣看著那頂鮮艷的轎子。雖然這座宅子在最近的兩天帶給了我們太多無法想象的詭異,而這頂轎子的突然出現(xiàn)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卻仍叫人揣測不出來,因此邊上陳金華撲的聲跪倒在地上的時候,是讓人狠吃了一驚的,他兩手向前,整半個身體貼著地幾乎要鉆到轎子底下,實在讓人費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這時喀拉聲輕響,轎門開了。 撲鼻而來一股腥臭的風(fēng),好像是突然從轎子里鉆出來的,又冷又潮,令人不由自主朝后退。緊接著一只綴滿了珍珠的明黃色繡花鞋從門里跨了出來,一腳踩在了陳金華的脊梁上,轎身隨之一陣輕晃,一名通體紅艷的女人從里面低頭鉆了出來。 幾乎是滑出來的,她身體軟得像團棉絮?!斑@會子什么時辰了,梅瞎子?!背鲩T,輕輕問了一聲。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到我們的存在,女人低頭提起裙子,從陳金華身上跨了下來。 她身上的衣裙和那頂轎子一樣紅得令人觸目驚心。 即便如此,樣子卻始終是模糊的,也不知道是因為通體艷麗得讓人有些刺目的顏色,還是滿身琳瑯耀眼的珠寶。其實她離開我們也不過就是幾步遠的距離,可是無論我怎樣睜大我的眼睛,始終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只依稀一身紅衣紅裙,從外到里一層套著一層,層層疊疊,壓得那相形纖細的身體有些不堪重負。 一陣拖沓的腳步聲,在四周再度寂靜下來的時候突然又響了起來,是那個原本和陳金華走在一塊兒的人。從轎子停下后這人就始終站在轎子后面一動不動,這會兒聽見這紅衣女人說話,才從黑暗里走了出來,似乎左腿有些不便,每走一步,那條腿就會拖一下,連帶著頭朝那方向擺了擺。原本以為是因為走得吃力,等進了手電光的范圍,我?guī)缀跬挑骋粯右@叫出聲。 那個人竟然是梅蘭! 左邊的腿因為當(dāng)初被地震壓在了石頭下,所以壓爛了,尖尖的腿骨穿過膝蓋暴露在空氣中,每走一步,那根蒼白的骨頭就朝外露出更多一點,看得人心里發(fā)麻,而她的頭之所以總是隨著腳步朝左晃動,因為她的脖子也斷了,斷裂的脊椎撐不起頭顱的重量,所以只能讓它垂著,隨著腳步一下一下?lián)u來晃去。 更讓我驚恐的是她的胸部。那地方很顯眼地扎著塊玻璃碎片,扎得很深,可是一滴血也沒有,隨著她的腳步在燈光里一閃一閃的,讓我無法控制地想起當(dāng)時驚慌失措的那一下狠狠的扎入。 原來當(dāng)時胡亂的一下真的是扎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還仍舊在繼續(xù)走動著……和當(dāng)時一樣…… “亥時……三……刻……”然后聽見她開口。也許是嘴里仍然含著她的翡翠,梅蘭的聲音模糊而遲鈍,而就在我腦子因此一片混亂的時候,她已經(jīng)站在了那紅衣女人的面前,一只手直直朝前升著,那女人將自己細白的手指搭在了上面。 “亥時三刻?!钡吐曋貜?fù)了一遍,抬頭間一頂百鳥朝鳳冠在那紅衣女人蒼白的臉上顫了顫,繁瑣而華麗的一頂冠冕,細細碎碎巍垂下一簇簇刺眼的光斑,映得她那張臉也是模糊的,仿佛一張被水暈開了的畫。她朝梅蘭伸出一只手:“拿來吧,梅瞎子。” 話音落,梅蘭低垂著的頭輕輕一晃,噗的聲將嘴里的翡翠吐到了這女人的手里。翡翠順著女人的手掌迅速滑進她衣袖,手指上的鈴鐺再次一陣輕響,梅蘭無聲無息撲倒在地上。 壓到了女人的腳,女人隨即朝后退了退,仿佛一種無法名狀的嫌避。片刻輕嘆了口氣:“四十幽骨陣被破了三十八陣,畢竟是我大清的八旗殉道使,就連梅家的人、醇親王府精心鋪設(shè)數(shù)百年的重重布局,都莫奈你何,這會子,把它收了去吧?!闭f著,將袖子輕輕一甩,那枚翡翠撲地掉到了地上。 滴溜溜打了個轉(zhuǎn),轉(zhuǎn)到我們?nèi)说哪_跟邊,就此停住。我抬頭,發(fā)現(xiàn)那女人正看著我,五官在光線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有點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正要看得再仔細些,突然我耳邊砰的聲槍響! 硝煙過后,那女人的身影不動不搖,程舫手里的槍卻掉到了地上。 卻不是她自己失手掉的。 就在她身上,我看見兩道人影,一上一下纏著她的手和腳,這令她全身動彈不得,只轉(zhuǎn)動著頭驚恐地看著我,試圖從我眼里找到她被困住的原因。“寶珠,怎么回事……什么東西抓著我,怎么回事!” 那兩道原本抬著棺材,軍人模樣的身影。但我不知該怎么和程舫說,很顯然她對此什么也看不見。正站著發(fā)呆,突然那兩道人影朝我方向一瞥。 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墻。 “你怕什么。”忽然聽見紅衣女人問我。目光從程舫身上轉(zhuǎn)到了我的臉上,淡淡一掃,卻很清晰的感覺,因著一種無法名狀的壓迫感。突然想起來我是在哪里見過她了,那個在小黑屋的搖椅上漠然而慵懶的女人,那個半夜里出現(xiàn)在我房間吞金自殺的女人,那個用頭撞著墻,一口一聲‘我好恨!’的女人…… 那個至今都沒人知道除了一個光鮮而悲哀的稱謂外,她閨名到底叫做什么的女人。 同治的皇后阿魯特氏! 她只是在那里靜靜地站著,同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安靜而慵懶??墒敲鎸χ@樣一個女人,我發(fā)覺自己的喉嚨乃至舌頭都僵硬了,硬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因此笑了起來,很美的笑:“跪下?!?/br>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腿上狠狠扯了一下。這叫我不由自主朝地上跪了下去。 耳邊再次響起她的話音,悠悠的,淡淡的:“那會子慈禧聽信妖狐讒言,將不動明王大天印鎮(zhèn)在我墳里,無論那只妖狐動的什么念頭,陰差陽錯卻喚醒了同治爺墳里那二十一尊度母。如不是有十二色異相翡翠壓鎮(zhèn),世道不知怎樣一個天翻地覆……現(xiàn)在,把它還給我,寶珠,”朝我伸出一只手,她的目光慢慢從我的臉轉(zhuǎn)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在這地方已經(jīng)等了它很久?!?/br> 手腕上驟然一陣巨痛。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么每次搗騰翡翠小人的時候人總會特別壓抑和不舒服……已經(jīng)好些天沒精力寫東西了……哭死…… 全文免費閱讀 60第三十七章 仿佛突然間被火燙了一下,那串原本纏在鎖麒麟上的紅寶石鏈子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把我整條手臂給勒住了,所經(jīng)之處燙得火燒火燎,這令鎖麒麟電擊般抖動起來。松散開來似乎要往外掙脫,可是被我的皮膚所牽制,怎樣都脫離不了。于是我的皮整個兒被拉扯起來了,痛得我忍不住輕呼出聲。 女人的視線因此閃了閃,似乎對此有些意外?!霸趺?連在一起的么……” 沒理會她,我奮力撕扯那根guntang的鏈子。 “你知道這串紅石是什么嗎?!逼搪犚娝龁栁?,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沒回答,只一心使勁想把那串看起來華麗而脆弱,卻烙鐵般guntang堅實的紅寶石從手腕上拽下來,而她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我突地一驚。 “它叫度母炎。” 度母炎,我聽說過這東西,是狐貍告訴我的。記得那是在一次香港來的翡翠展上,他開玩笑似的提到,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真正意義上的翡翠了。虧得那些商人個個都把自己的破石頭稱作極品,事實上真正的極品翡翠,當(dāng)年也只有唐太宗用來雕琢二十一尊度母的云胎翡翠才當(dāng)?shù)闷?。而作為其中之一的烈焰度母,色彩尤以稀少而珍貴,因為它是火紅色的,似火,因此后人把它尊稱為度母炎。 伴著度母炎還有個可怕的傳說,說是度母炎自出土開始就只能為皇家所有,尋常人家得之即為不詳,是要問罪的。明末時,有東廠大太監(jiān)不信邪,私自盜回家,之后不久家里無火自燃,一夜間把此權(quán)臣整個宅邸燒成一片廢墟,后有人在廢墟里挖出太監(jiān)尸體,人已經(jīng)燒得不可辨認,蜷曲的手里那串度母炎做的手鏈卻完好無損。 而我手上的這根紅寶石鏈子就是當(dāng)年那一根么? 驚詫間,那紅衣女人提起裙擺,踩著那雙厚厚的繡花鞋,無聲無息來到了我的邊上?!啊饶秆住錾穭t焚,不動明王大天印至煞之物,卻也至靈,本可自行脫離保你的命,可是,你卻是同它連著的……”手伸向我,她扣住了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盀槭裁??” 她的手很潮濕,充斥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腐臭味,我正要轉(zhuǎn)頭掙扎開,她的手卻先行一松,身子朝后退了退:“什么東西……” 那表情好像是被我燙到了似的。 繼而再次朝我靠近,這次輕輕扣住了我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東西……”自言自語般地喃喃說著,她冰冷而潮濕的手上下游移在我脖子間,“看不清楚啊……”又道。頭一低,從發(fā)髻上拔下支簪子來:“這礙眼的東西是什么……”說著將那支簪子一下朝我眼睛上扎了過來!驚得我一激靈,正伸手試圖制止他,突然嘭的聲響,不遠處那扇門上傳來陣沉悶的撞擊聲。 女人的動作因此一滯,我借著這機會一個掙扎,迅速從她手指間脫逃了出來。 她沒有理會我。 目光冷冷掃向那扇緊閉著的門,片刻門再次嘭的聲響,撲簌簌抖下一片灰塵。 隨之而來一片死寂,像是聲音一瞬間被從這周圍全部抽離了,不過僅僅只是那么一剎那。 就在我試圖跑到劉君培身邊的時候,那扇門驟然一聲巨響,突地從外向內(nèi)爆裂了開來!霎時漫天塵土……碎裂的石頭險些砸在離門不遠的劉君培身上,所幸他閃得快,就地一滾滾到墻角,險險躲開了一劫。這同時壓制在程舫身上的人影消失了,她迅速拾起地上的槍,對著那紅衣女人就是一槍。 子彈穿過她的身體射進了她身后的墻壁,根本就沒有碰觸到她。意識到這點程舫趕緊后退,卻哪里來得及。 目光朝程舫輕輕一瞥,那女人抬手一揮,程舫隨即連人帶槍跌撞在了背后的巖石上。之后沒再朝程舫看上第二眼,那女人朝著門的方向冷聲道:“你倒真是執(zhí)著,狐妖。” 門口硝煙彌漫。 過大的震動震下無數(shù)巖石,好一陣,那灰塵彌漫出來的煙氣才因著外頭空氣的卷入而逐漸淡去,隱約顯出個人影,靠門站著,一只手撐在門洞處的空氣上,好像那空氣是扇無形的門。 他在那道“門”上拍了拍,身影立時一陣波動,好像平靜的水面起了層波紋。 原來那地方真的還有道看不見的門。 “微臣見過娘娘?!?/br> 波紋靜止,那人開口,話音柔和得近乎恭順,聽起來卻是分外的耳熟。 這聲音除了狐貍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