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夜螺天則恨不得夜千語每時每刻陪在他身邊,只想盡自己之力,彌補這么多年來的虧欠。 數(shù)日下來,竟沒有一個人發(fā)覺夜千陵眼睛的問題。 而夜千陵,自然不可能主動去說。 這一日,晨間十分。 夜千陵坐在田間的那一顆大樹下休憩,潘若芝遠遠地看到,快步而來,喘息著道,“夜jiejie,你怎么一個人呆在這里?讓芝兒一陣好找!” 夜千陵聞聲,睜開眼睛,笑著道,“剛剛從院子中出來,恰碰見要到田間來摘菜的小柳。小柳身子突然不適,便將籃子塞給了我!”說著,夜千陵指了指身旁地上那一個空蕩蕩的籃子,聳了聳肩繼續(xù)道,“我就自己一個人往這邊來了?!敝皇牵搅酥?,卻… 潘若芝明白過來,走過去,拿起籃子道,“jiejie,我去摘!” “你到底會不會呀?你可是千金小姐!”夜千陵掩去眸底的那一絲黯然,椰榆著取笑。 “jiejie,你忘了,我可是種花高手,這菜,這菜自然也是一樣的?!被蛟S,也就只有面前之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花’與‘菜’是一樣的! 夜千陵不由站起身來,起了一絲興趣,道,“既然你會,那教教我,如何?” “自然是好!” 潘若芝帶著夜千陵進入田園。 歡樂的笑聲,洋溢在田園樸實的空氣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到遠處那一雙冷笑相望的眼睛! 時間,一晃三個月過去。冬日,悄然到來! 在山間的這一段日子,是夜千陵有生以來過的最快樂、輕松、無憂無慮的口可,這樣的日子,似乎連老天也要嫉妒,也要剝奪! 這一日中午,廳中! 夜螺天、夜千陵,以及夜千語三個人,與往常一樣,圍聚在一起吃中飯。 夜螺天臉上的笑,自懸掛上去那一刻起,便再沒有落下來過。分別不斷地給對面的夜千語與夜千陵兩個人夾菜,一再的讓兩個人多吃一點、再吃一點。因為,兩個人都實在是太消瘦了。 夜千語同樣夾菜給夜螺天,笑著道,“父親,你也多吃一點!” 夜螺天笑不攏嘴,點了點頭。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輕輕地感慨了一聲,“語兒,若是你母親在天有靈,知道我們一家人團聚,一定會非常開心的。你母親在世之時,最希望的,就是找到你?!?/br> 聞言,對面的夜千語與夜千陵,皆一陣微微的沉默。而夜千語眼中,還飛快的閃過一絲什么,握著筷子的手,倏然使了使力。 這時,對面的夜螺天,手中的筷子突然從指尖滑落,擦過桌沿掉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夜千陵一怔。 下一刻,聽到夜千語一聲驚呼,“父親,你怎么了?” 夜螺天胸口突如其來一陣毫無征兆的疼痛,連忙用一只手捂住,對上夜千語那擔憂的神色,喘了喘息,剛想說自己‘沒事’卻抑制不住的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濺染了自己身前那一碗雪白的白米飯! 夜千陵聽著聲音,再聞著空氣中的那一絲血腥味。心中,頓時一驚,快速的放下筷子,起身,來到夜螺天的身旁,手,快速的就把上了夜螺天的脖搏! 他,中毒了! 夜螺天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夜千語扶著自己那一只手的手背,“語兒,為父沒事,別擔心!” “父親,你怎么會這樣?父親,你不要嚇女兒……”夜千語望著夜螺天,臉上的擔憂,不減反增。旋即,目光直直落在夜千陵的臉上,想聽聽夜千陵怎么說。 夜千陵緩緩地收回手,低頭,對著夜螺天道,“父親,沒事,你先上床榻休息一下吧!” 夜慣天的面色,一眨眼的時間便慘白一片,輕輕地點了點頭。在夜千陵與夜千語兩個人的共同攙扶下,才勉強站起身來,邁開腳步。 夜千陵與夜千語扶著夜螺天,慢慢的在床榻上躺下。 不一會兒,夜螺天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夜千語的目光,自床榻上的夜慣天面上收回,急忙對著夜千陵問道”meimei,父親的身體怎么樣?” 夜千陵聽著那擔憂的詢問,卻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轉身,向著屋外走去,聲音,聽不出溫度,“這個,jiejie不是比meimei我更清楚么?” “meimei,你在說什么?jiejie聽不懂!” 夜千語跟隨在夜千陵的身后,兩個人,一道踏出了屋子。 山內(nèi)的環(huán)境,夜千陵早已經(jīng)熟悉。無論走到哪里,都可以如正常人一樣。出了屋子后,一路向著院子外的那一座小山坡走去。 小山坡上! 夜千陵負手而立,無言‘望’著前方。心中,清楚的知道,眼下這種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只是,真的是太短了,不過才三個月而已! 夜千語亦沒有說話,靜靜的望著前方。 許久! 一道近乎嘆息的聲音,幽幽傳出,暗藏銳利,“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meimei,jiejie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币骨дZ似有似無的皺了皺眉,一臉的不明所以。 “那么,不知meimei我手中的這一樣東西,jiejie可認識?”夜千陵不緊不慢的從自己的衣袖下取出一張小小的、折疊在一起的紙條,在夜千語伸手來拿的那一刻,指尖微微一松,便任由它隨風而去。 夜千語看著那‘似曾相識’的紙條,面色,倏然變了一變,卻并沒有上前去拾。半響,不再偽裝,嗤笑道,“我自認為行事已經(jīng)很小心了,但沒想到,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br> “夜慣天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那一個人究竟給了你什么好處,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他并沒有給我任何好處?!?/br> 生命掌握在那一個人手中,威脅算是‘好處’么?夜千語望著前方,眼中,閃過一抹恨意,“想聽故事么?” 夜千陵沒有說話。 “在很小的時候,我便跟著一個戲班子到處表演。每日,稍有不慎,便沒有飯吃,甚至,被班主拳打腳踢。而這些,還都是最輕的。十歲那年,我們路過一個小鎮(zhèn)表演,那里的一個老員外,他……他竟然看上了我。當時,我才十歲呀。那一個老員外,他就喜歡童攣,聽說,很多小女孩都被他活生生凌虐致死。他出錢,向班主買我,班主二話沒說就將我賣給了他,任我怎么祈求都沒有用口后來,你知道怎么樣了么?” 夜千陵可以想象那一個畫面,不語! “我殺了他,那一夜,我親手殺了他?!闭f到殺人,夜千語竟然還笑了出來。 “那夜,我從那老員外家的狗洞爬出去,連夜逃跑。當時,我慌亂急了,哪里也不敢去,唯有躲進人跡罕至的山中。每日,只能靠吃洞內(nèi)的枝葉活命。因為,我根本不敢出去?!?/br> 那些往事,一直徘徊在夜千語的腦海中,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幻化成噩夢侵襲她,令她每每渾身冷汗驚醒,再夜不能寐! “后來,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但沒想到,有一日,我在街上與一群和我差不多的小孩乞討時,恰好看到了你,看到了夜螺天威風凜凜的坐在高頭大馬上,而你,笑容滿面的坐在他懷中撇嬌。一模一樣的容顏,我當時呆了。而你們,就那樣從我的面前走過,看也不看我一眼?!闭Z氣,微微一頓,“哦,不不,我記錯了,你們看了我了。當時,你還取下頭上的一根管子,遞給了我。” 說到此處,夜千語的神色,忽然變得憤恨起來! 突然,從衣袖下取出一根陳舊的小簪子,用力的扔在地上,并且,還上前用力的踩了兩腳。旋即,一把扣住了夜千陵的手腕,用力的往自己這邊一拽,使得夜千陵不得不面對著自己。長長的指甲,幾乎鑲入夜千陵的肌膚,帶出絲絲縷縷的鮮血。 “這一根玉誓,我一直留到現(xiàn)在。從那一日起,我便忍不住想要打探你的消息。后來,我知道了,原來,夜慣天還有一個失蹤的女兒。而,就是那么湊巧的,農(nóng)戶家里乞討。那農(nóng)戶,恰是退伍下來的傷殘老兵。他家里沒有一個孩子,很是喜歡我,就好心收留了我。一次,他向我說起往事,我就順勢追問了下去。原來,那一場戰(zhàn)役,他也參與了,還是夜慣天的得力副將。當時,情況危急,兩個襁褓中的孩子,夜螺天只能護得了一個殺出重圍。于是,他毫不猶豫的舍了我,只是在我的背上刻下了一個‘語’字!” 最后一句話,夜千語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夜千陵聞言,深深地閉了閉眼。其實,兩個孩子,誰又幸運的過誰呢?夜千陵從小生活無憂,可最后,卻落得那樣一個下場,而面前的……“那你說,我為什么要這么對夜螺天?你說呀?” 夜千語雙手用力的搖晃著夜千陵的肩膀,恨不得將夜千陵給搖晃碎了。繼續(xù)道,“我聽到一切,再看著我自己背上的那一個字,你知道么,我當時心中竟是欣喜的。我拔腿就跑了出去,就去驛站找你們。可是,你們卻已經(jīng)走了。我不甘心,我一路追一路追,我在后面拼命的喊你們,但是,你們就是沒有回頭。我在山坡上大哭,看著你們消失不見的隊伍大哭。而,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風殷城“兵源城,的城主風殷城。他說,我的血是‘至陰之血’說什么百年難得一見。他強行將我?guī)Щ亓恕闯恰⑶?,囚禁多年后,他還強行占有了我!”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夜千語只想忘記,只想再也不要想起來,可是,此時此刻,當面前的人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付夜慣天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大聲的喊出來,“夜螺天,他當日舍棄了我,他什么都沒有給我,卻帶給了我這樣的恥辱。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身上的血全部流盡。””夜千陵開口,想要為那一個人說點什么。可最后,在面前之人周身散發(fā)出來的那一股濃重恨意之下,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那一日,我終于殺了他。你知道我為策劃那一日,究竟忍辱負重了多少年么?我以為,我終于可以解脫了,但沒想到,他的命竟然那么硬。重新活過來的他,更加的陰翳更加的狠毒。而他后來對我所做的一切,原來,竟都是為了你!” 所有的一切,如何能讓夜千語不恨! “夜千陵,你奪走了本該屬于我的那一半,卻還要我來為你承受那些痛不欲生的折磨。夜千陵,你該死,夜螺天也該死,你們都該死!”扣著夜千陵手腕的手,夜千語真恨不得直接折斷。絕美的臉上,因著那一股徹骨的恨意而徵徵的扭曲?!痹瓉?,竟是他!”原來,竟然是風攸! 夜千陵靜靜的聽完夜千語所說的一切后,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風攸的手段,她親自領教過,如何能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承受了什么樣的折磨。 夜千語說了半天,沒想到自己面前之人最后竟不咸不淡的吐出了這樣幾個字。一怔之下,忽然松開夜千陵的手,抬步走向前方,拾起了地上之前吹走的那一張紙條,打開,空白一片。猛然抬頭,“你匡我!” 夜千陵沒有說話。 夜千語忍不住笑了,手,用力的將手中的紙條撕個粉碎,揮揚在半空中,“夜千陵,你盡管匡我,沒事。只是,不知道你想清楚接下來走的路了么?這里面的人,不單單是夜慣天中了毒,所有的人都中了毒。那毒,可是風殷城費盡心思,特意為你準備的?!?/br> “帶我去見他吧!” 夜千陵一陣沉默之后,幽幽說道。 十日后,午時,兵源城內(nèi)! 風炎沒想到會再見到夜千陵,抬步,就迎上前去。但卻在這個時候,見馬車內(nèi)再下來一襲白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根本就像是一個模子內(nèi)刻出來的一樣。 于是,腳步,停了下刺 之前,雖然夜千語一直被囚禁在‘兵源城’內(nèi),但風炎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夜千語目不斜視的自風炎身前走過,未曾多看風炎一眼! 夜千陵后下馬車,跟隨在夜千語的身后。因為無法視物,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前方那一道腳步聲上,雖留意到了身旁的那一道呼吸,卻根本沒有去在意! 風炎看著那兩個頭也不回踏入城主府內(nèi)的人,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久久無法動蕩! 城主府小橋流水環(huán)繞的后山山坡上,一片紅艷勝火的罌粟花,在烈日之下爭先綻放,美輪美奐,帶著致命的誘惑力。一襲妖冶的紅衣,端著悠然的姿態(tài)閑坐其中。寬大的紅色衣擺,搖曳在地上,壓倒一片罌粟。一把上好的古琴,擺置在面前矮矮案幾之上。一雙優(yōu)美似彈鋼琴的手,節(jié)骨修長,緩緩地撥動琴弦。清潤的音律,如一條輕飄飄的白綾傾瀉而出。 跟隨著夜千語而來的夜千陵,遠遠的便聽到了那一陣琴音,與聞到了空氣中那一股濃重的罌粟花香味。腳步,微徵的一頓,繼續(xù)往前走。 來到罌粟花叢外! 夜千語單膝而跪,恭敬的對著花叢中的那一個人稟告道,“城主,一切都已經(jīng)按照你的吩咐辦妥!” 琴音,緩緩地停下來。兩個字,伴隨著最后一個音調(diào)傳來,“過刺” 夜千語一怔,側頭望向夜千陵! 夜千陵知道,那一聲命令,是針對自己的。抬步,直接踩著罌粟走了過去。 那一襲妖冶的紅衣,聽著罌粟花枝干折斷的聲音,緩緩的側頭望來。淡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陵陵,你這是在變著法子的抗議我么?” 音落,跪在花叢外的夜千語,立即一陣戰(zhàn)粟! 而夜千陵,卻是淡淡的笑了,一拂衣袖,在風攸的對面席地坐了下來。挑眉道,“怎么,舍不得?” “只要是陵陵想要的,什么都舍得!”風攸望過去,手,忽然一把握住夜千陵的手腕,略徵一個使力往自己這邊一帶,便直接將對面的夜千陵給帶起,身軀越過了隔在中間的古琴與案幾,令她躺倒在了自己盤膝而坐的雙腿之間。略帶一絲冰涼的手,指腹撫摸上那一雙毫無光澤的眼眸,淡淡一聲嘆息,“可惜了!” 夜千陵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令自己放松下來。 風攸緩緩地低垂下頭,遮住那照射在夜千陵臉上的陽光。頓時,令夜千陵只覺一片陰暗鋪面,周圍的風都似乎倏然冷了一分,“陵陵,這次的代價,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笔堑?,對風攸而言,一雙眼睛,只是一個徵不足道的小小教訓,“以后,莫要再做任何惹我‘生氣’的事了,知道么?” 最后一個字,語音極柔,簡直柔到人的骨子里,卻也寒到了人的骨子里‘夜千陵’躺倒在風攸的懷中,淡淡的勾了勾唇,沒有說話。沒想到,兜兜轉裝這么多圈,她與他,竟還是糾纏在了一起。在知道夜千語是聽命于面前之人的時候,夜千陵就知道,一切,都是面前之人設的計?!闯恰獾年嚪ǎ撬麛[的口目的,就是困住自己,好讓夜千語代替自己前往‘西夷城’ 當時,慕容塵竟強行帶著夜千語出了‘西夷城’可想而知夜千語在那一個月中,都做了些什么。 風攸,他是在利用夜千語對慕容函郁的傷害來設計慕容塵傷害她!因為,她當時似乎對那一個人很在意。風攸,他就是最善于利用人心。這一點,恐怕這世上,誰也比不上他! 所以,對付她,他用了夜千語這一顆棋子! 他料定了自己若證實了夜千語的身份,定會產(chǎn)生幾種懷疑。也料定了那幾種懷疑之中,自己會存在一份徵弱的僥幸。為了那一份僥幸,自己也定會帶夜千語前去見夜螺天,讓他們父女重逢。 夜千陵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是一場,賭”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她輸了! 只是,人生如棋,人是盤中子。風云變幻莫測,誰能斷定,這一步輸了,以后就不能翻身?更何況,不是還有一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