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慕容塵的聲音,驟然加重了一分,但還是無法打斷那一道聲音,亦無法阻止那一道聲音飄入他的耳內(nèi),“……原來,是我對你的情,還不夠深!” 一剎那,慕容塵握著夜千陵肩膀的手,一寸寸松開,身體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其實,他早已隱約猜到身側(cè)之人會說什么了,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開口,欲要打斷她??刹幌耄詈?,她還是將話全都說出來了。那些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但卻一直在回避的事實。他以為,他可以慢慢地讓她完全接受他,可以一步步的完全走進她的心,可以……究竟是他做得還不夠多?不夠好?還是,她的心太過冷漠? 夜千陵本以為自己說出這些,心會很沉重。但不想,竟隱隱的松了一口氣。 這才側(cè)身,望向慕容塵,又一次道:“塵,對不起!” 慕容塵聽著那一聲聲不斷的道歉,心,幾乎快要痛到極致。如果,如果她是在他沒有決定離開的時候說這些,那么……可是,偏偏……難道她不知道,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從下馬的那一刻察覺到她的神色不對,他欺騙自己是看錯了,于是……逃避,他竟一直在逃避! 而她,竟是這般殘忍與狠心! 慕容塵望著近在咫尺的夜千陵,靜靜的凝望,眸底各式各樣的感情,一一交織,心痛如絞!忽然,伸手將面前之人緊緊地?fù)砣肓藨阎校遣蛔杂X中加重的力道,仿佛恨不得將懷中之人硬生生的融進自己的骨血中去。然后,帶著一絲有些難以維持的微笑,輕喃說道:“語兒,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是么?” 夜千陵聞言,心中不受控制的一痛。傷害此刻擁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是她最不愿做的事,但結(jié)果,她還是深深的傷了他……“塵,對不起!”盡管,她知道,這三個字,她即使說上無數(shù)遍亦已經(jīng)無濟于事! 慕容塵渾身一僵! 閃電,接二連三的在廟外的空地上劃過! 兩個相擁之人的身影,長長的拖拽映射在廟內(nèi)斑駁的墻壁上! 期間,誰也沒有留意到前方的遠處,一輛行駛的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 官道上! 冒雨前行的馬車停駐! 駕車的男子,一躍下地,掀開濕透的車簾,恭敬的立在一側(cè)。 閃電過處,只見掀起車簾的馬車內(nèi),并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寒磣,甚至顯得有些奢華。大到茶幾、小到杯盞,一應(yīng)俱全。而正中央,正襟坐了一個閉目養(yǎng)神的白衣男子。但見他,二十一二的光景,濃眉斜飛入鬢,五官棱角分明,容顏俊美無壽。但,緩緩睜開的雙眼,那一雙沉諳如千年古潭般深不見底的幽暗黑瞳,卻全然不似這個年齡! 駕車的男子久久聽不到一絲動靜,大著膽子側(cè)頭向著馬車內(nèi)望去。而,下一刻,在那一雙銳利的眼眸淡視下,渾身一粟,飛快的低垂下頭。 宮玥戈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寬大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在他的身側(cè)! 彎腰,步出馬車。 抬頭,望向前方雨夜下那唯一閃動著火光的破廟! 銳利的雙眸,借著四周連綿不絕的閃電,一剎那,將廟門口那兩抹‘相擁’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薄唇似有似無一抿,周遭空氣徒降一分。修長如玉無暇的手,接過駕車男子雙手呈上來的那一把陳黃色油紙傘,打開。再踏下馬車,緩步向著遠處的那一座山峰走去。 雨夜、紙傘、白衣、行步…… 一切的一切,在夜幕下,漸漸的組合成了一幅綺麗的畫卷,合該是用墨筆雋畫下來的! 駕車的男子被白衣男子剛才那一刻的森冷驚嚇住,背后不知不覺出了一層薄薄的汗?jié)n。并且,原本三步的距離硬是拖成了五步,步履艱辛的跟隨在白衣男子的后面。慢慢的發(fā)現(xiàn),前方的道路,竟根本未留下一個腳印。而行走在前方的男子,勝雪的白色衣擺上除了天際砸落下來的雨滴外,未沾染一丁點泥濘! 他,竟是凌空而行! 駕車的男子心中忍不住暗暗發(fā)出一聲驚嘆:究竟要何等匪夷所思的高超輕功,才可以做到這一點? …… 廟門口! 夜千陵任由慕容塵擁著自己,一動也不動。他那熟悉的心跳聲,清晰的響徹在她的耳邊,卻已不再似以往那般令她貪戀。 慕容塵擁著懷中的人兒,可再緊的力道,他亦覺得懷中之人如一陣輕風(fēng)一樣虛無縹緲,令他抓不住。他不懂,為何他們會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而,下一刻,胸口忽然一陣毫無征兆的悶痛,喉間亦涌上來一口腥甜!于是,眉宇深皺,快速的松開了懷中的夜千陵,轉(zhuǎn)過身去! 夜千陵并沒有察覺到慕容塵的異樣,她以為,他是不想再看到她。目光,重新落向廟外,知道自己不該再開口,卻依然緩緩啟聲。因為,話已說了一半,再拖著,只會更傷! 慕容塵一手捂著疼痛難忍的胸口,一手抵著墻壁。一眨眼的時間,面色就已經(jīng)慘白一片。眸中,閃動著一絲難以置信,暗暗運功,欲要壓制住體內(nèi)的毒素,但卻剎那間引得氣血翻涌,一縷鮮血,頓時順著唇角滑落下來。清脆的落地聲,淹沒在廟外的暴雨聲中,不容人察覺。 “塵,你放不下慕容函郁,你會因為她而隨時回來??晌乙模⒉皇菭栍菸以p、勾心斗角的動蕩生活,我只想要一壺茶、一盤棋、閑坐山林間的平靜安定。追根究底,還是我對你的情不夠深,在兩者之間,我無法選擇你。所以,我不能再一路陪著你了!” 雨聲中,身后的那一道聲音并不重,甚至可以說有點輕,但卻一字不差的清晰傳入了慕容塵的耳內(nèi)。 慕容塵的面色,一瞬間越發(fā)蒼白了一分,捂著胸口的那一只手,一寸寸收緊,節(jié)骨根根凸起、泛白!胸口處的衣袍,霎時折出層層大小深淺不一的褶皺。心中,有千萬道聲音在吶喊,想要留住身后之人,可張嘴之時,唇角抑制不住溢出來的鮮血卻將他的所有話語淹沒。 夜千陵隱隱約約嗅到了一絲細微的血腥味,可狂風(fēng)一下子涌進來,又將所有的氣息吹散,令她恍惚覺得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慕容塵低垂著頭望著地上被雨水稀釋的鮮血,黑眸中,一系列沉痛得化不開的感情,以rou眼看得到的速度,漸漸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沉淀了下去! “塵,我已決定一個人離去!” 身后的聲音,在隔了好一會兒后,再一次傳來! 慕容塵抵著墻壁的那一只手亦一寸寸收緊,指尖幾乎已經(jīng)深深地扣入了墻壁。然后,開啟的唇間,機械般的吐出來一個字:好! 她說:她要一個人走! 他說:好! 一剎那,慕容塵只覺得有一只鋒利的利箭,毫不留情的射向了他的胸口,痛徹心扉!可,即使再痛,他也只能強行制壓住,甚至未在聲音中透露出絲毫! 夜千陵一怔,旋即,抿唇點了點頭,“塵,明日……” “現(xiàn)在走!” 三個字,干脆決絕的打斷身后之人的話! 夜千陵聞聲,剎那間僵立在了原地,久久無法動蕩! “既然要走,那么,現(xiàn)在就走!”慕容塵沒有回頭,背對著夜千陵開口。冷漠的話語,沒有人知道,每一字都恍若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著他的心,鮮血,流淌了一地,卻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看到。 空氣,不知不覺凝入了一絲化不開的哀傷! 只是,狂風(fēng)暴雨不斷,閃電雷鳴不絕,將一切都完美的掩藏下去! 夜千陵沒想到一貫溫和有加的慕容塵,也會有如此冷漠的一刻。但想想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又覺得他這么對她,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 于是,最后再望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身影,確定他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的意思后,邁步,頭也不回的步入了暴雨之中。 漫天澆落下來的傾盆大雨,須臾間將夜千陵淋成了落湯雞! 沁心的冷意,猛竄入四肢百??! 夜千陵硬是咬了咬牙,既然要走,那便不要再回頭! 慕容塵聽到那離去的腳步聲,這才回過身來,一眨不眨的凝望向那一襲漸漸融入雨暮中的纖細身影。蒼白的面色,在明亮的閃電照耀下,恍若一張白紙! 然后,緩緩地蹲下身去! 唇角溢出來的鮮血,滴落在濕漬的地面上,暈染開紅色水流! 雨,越下越大! 閃電,密集如一場流星雨! 雷鳴,轟隆隆一片,恍若誓要將天與地都震破! 夜千陵一步一步艱難的行走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走著走著,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片黑壓壓的黑衣人。但見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用了黑色的蒙巾遮面,只露出額頭與一雙眼睛。并且,每一個人的手中,都還握了一把鋒利的利劍,在閃電的照射下,反射出銀白色刺人眼球的光芒。 “你們,是什么人?” 夜千陵停下腳步,明眸一瞇,掃視一圈,冷聲問道! 帶頭的黑衣人不答,只是用冰冷的聲音對著身后的人吩咐道:“皇上有令,格殺慕容塵。與他有關(guān)的人,也都不能放過?!币袈?,一揮手,數(shù)十名黑衣人便快速的將夜千陵團團圍住,而剩余的那些人,便向著夜千陵身后的破廟而去。 夜千陵驚覺不妙,連忙回頭向著身后望去。但是,黑衣人與厚沉的雨幕擋住了視線,令她根本看不清雨幕朦朧中的破廟! 圍住夜千陵的黑衣人,揚起手中的劍,便一圈向著夜千陵揮過去,帶起一道道鶴唳風(fēng)聲。 夜千陵雙手緊握成拳,審視著面前對自己萬分不利的局面,臨危不亂。在利劍從四面八方逼近自己的那一刻,雙眸一瞇,右手倏然一把叩向自己右手邊臨近的那一排利劍,絲毫顧不得受傷,與火光電石間借力一個躍起,橫平的身體旋即一個橫掃千軍,擊得靠近的黑衣人不得不先暫退兩步。再身形靈巧的翻越過手扣著利劍的那一行黑衣人的頭頂,同時,巧妙地奪過一行黑衣人手中的其中一把利劍,迅疾一揮! 所有的動作,宛若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 當(dāng)雙足踏地的那一刻,那一行黑衣人也恰好倒在了地上,濺起一地泥濘! 夜千陵右手握著利劍,利劍的尖端,拖拽在地上。至于劍身上的鮮血,早已被暴雨沖刷干凈。 而,剛才那一個扣劍的動作,則令她的手心不可避免的落下了數(shù)道深淺、長短不一的傷口。鮮血不斷的透過指縫溢出來,與手背上的水漬融為一體,再滴落在地上。 夜千陵掃視著四周,銳利的眼神,冷冽的神色,那筆直而立的身軀,被雨擊打凌亂的長發(fā)一縷兩縷緊貼著面容,雨水呈水柱狀落下。肩側(cè)的發(fā)尾,在狂風(fēng)中揚起,又在暴雨中落下。周身,不知不覺籠上了一層森冷的寒氣,看得一行黑衣人不自覺就打了個冷戰(zhàn),片刻未曾上前! 抬步,夜千陵上前了一步。方向,乃是對著自己前方被黑衣人擋住的破廟! 黑衣人,則紛紛后退了一步! 雨夜中! 一行黑衣人,少說也有三四十個人,但竟不可思議的怕了孤身一人的弱女子,因她的逼近而節(jié)節(jié)后退! 破廟門口! 帶頭的那一個黑衣人一揮手,示意自己身后的黑衣人將整一座破廟團團圍住,無溫度的聲音開口道:“慕容塵,皇上有令,想要見你,‘請’你跟我們回去一趟!” 慕容塵扶著墻壁,緩慢的站起身來,白色的衣擺沾染上了點點血漬與雨漬。平靜無波的目光,冷淡的環(huán)視了一圈面前的黑衣人,嗤笑道:“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 帶頭的黑衣人見對方不合作,立即下令黑衣人動手。 下一刻。 刀光劍影,在夜幕下交織成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千陵的離開令慕容塵大受打擊的緣故,一貫仁善的慕容塵,出手竟招招狠絕!體內(nèi)的毒素加快速度的侵蝕著他的身體,他亦渾然未覺! 時間,在劍端上流逝! 忽然,一片黑衣人倒下去間,那一襲以為早已經(jīng)離去的白衣,驟然映入了慕容塵的眼眸之中! 慕容塵難以置信的驀然睜大了眼晴,一眨不眨的望著! 夜千陵離開的時候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不對,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慕容塵出事而不管不顧。盡管,她自己很有可能也是自身難保! 一劍,夜千陵毫不猶豫的斬殺了擋在自己面前的那兩個黑衣人,再一個快步,便來到了慕容塵的身邊。 那蒼白如雪、毫無血色的面容,就這樣清晰的映入了眼簾! 一時間,夜千陵擔(dān)憂至極,目光上下掃視了一圈慕容塵,問道:“塵,你受傷了?” 慕容塵沒有說話,只是凝望著面前失而復(fù)得的身影。周遭的危險,忽然間遠離,刀劍聲亦遠離而去。手,不由自主的撫摸上去,似乎是想要確定什么,“語兒!” 夜千陵握住慕容塵撫在她臉上的手,對著慕容塵點了點頭,冷靜道:“塵,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慕容塵笑著頷首,內(nèi)力通過反手那一劍的劍尖波蕩開去。繼而,趁著所有黑衣人后退的那一刻,帶著夜千陵一躍而起,翩然離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空中突然襲來一道疾風(fēng),如一只暗箭,正中慕容塵后背,令人猝不及防! 慕容塵摟著夜千陵腰身的手猛然一緊,唇角霎時溢出一縷鮮血。同時,身體一晃,帶著夜千陵落下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