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玉河村和無頭塘是相通的？”李偉這樣問道。

    曾銀貴點點頭：“十有八九是這樣，不然我不可能莫名其妙漂到那個地方去?！?/br>
    “你是被人救起來的嗎？”爺爺問。

    “不是，當時我走進那條大道左手邊的荒草地里，走著走著，突然就掉進了水里，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在水里游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那水根本就看不到盡頭。想到你們在水井底下遇到的事情，我就有些害怕，想朝著岸上游，也不曉得咋個回事，剛要到水面上我掉進去的那個窟窿口的時候，感覺水下有啥子東西扯了我一下。我再次掉進了水中。那股力量把我拖了很遠，等我掙脫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窟窿口已經(jīng)找不到了，只能繼續(xù)朝前游。沒等我游開多久，腳底下的那東西又扯住了我的腳，這一次，它的力量很大，根本沒有要撒手的意思，我就這樣被拖了好遠。那時候我感覺我憋的那口氣在胸腔里面一點點地耗盡，我當時在想，這下肯定死定了。后來在掙扎的過程中被嗆了兩口水，之后就不曉得到底發(fā)生了啥子，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趴在一個岸邊，那種感覺真他娘的難受。還沒有等我爬起來，就聽見遠處一個人大喊了一聲‘又有死人！’我當時就覺得莫名其妙，我這不好好活著嗎，非要咒我死，于是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個人看到我站了起來，更是嚇得不行，扔掉手里的東西就跑了?！?/br>
    “啊？到底咋個一回事哦？”李偉顯得非常好奇。

    “我當時就在想，老子曾銀貴雖然長得不算是英俊瀟灑，但也不至于那么嚇人吧？我就走到水邊照了一照，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在水里泡了太久，也不曉得碰到啥子東西了，整張臉都黑黢黢的，當時天只是蒙蒙亮，這才給人造成了我只有身子沒有腦袋的樣子?！痹y貴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讓一旁的羅琪忍不住笑了出來。

    喻廣財卻深吸了口氣，有些疑惑起來：“你確定那個人喊的是‘又有死人’？”

    曾銀貴點點頭，說：“后來我也覺得奇怪，就從那個岸邊走上了正道，天亮之后，人就多了起來，我隨便逮住一個鄉(xiāng)親問，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鄉(xiāng)親告訴我，他們玉河村這兩天死了幾個人，全部都被割了腦袋，可是身體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就只剩下一個腦袋?！?/br>
    “果然是這樣。”喻廣財呢喃道，“看來這是當年埋下的禍根，到現(xiàn)在爆發(fā)了，只是這些人到底有啥子冤屈？會不會這無頭塘下面埋著的人頭和玉河村下面埋著的身體并不是那些死刑犯的，而是當年那幫神秘失蹤的學生的？”

    這個結(jié)論顯然是目前看來最符合常理的推斷，爺爺點了點頭，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游動的時候，看到的那個隆起的土坡，它好像對人頭有特別的吸引力。爺爺將此事告訴喻廣財之后，喻廣財點點頭說：“看來十有八九，你看到的土坡就是埋人頭的地方?！?/br>
    這樣說著，幾人急忙趕去了那條大道上，在那左右兩片荒草地中間，已經(jīng)聚集了無頭塘幾乎所有的村民。大家此刻面面相覷，不知面前的這個謝屠夫到底要做什么。

    見喻廣財?shù)热藦倪h處趕來，謝屠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指著幾人：“看見沒，他們來了！”

    喻廣財帶著幾個徒弟走到謝屠夫面前，人群當中的那個男人問道：“搞這么大動靜，你是要當眾指出殺人兇手嗎？只要你能把那個家伙給我抓出來，我決定第一個上前要他的命！”

    焦二娘是吃過苦頭的人，她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平復(fù)侄兒死掉的心情，她帶著哭腔說：“大家一定要相信喻師傅，我侄兒的人頭就是他徒弟幫我找回來的，大家好好配合他，一定能找出事情的真相?！?/br>
    有了焦二娘和謝屠夫在一旁幫腔，事情變得好做了許多。喻廣財上前將整個事情的狀況給幾人講了清楚，其中包括了爺爺幾人在水底遇到的事情，以及曾銀貴在玉河村的遭遇。

    眾人聽了之后，無不一臉詫異。

    “如果這個喻師傅說得沒有錯，那他娘的咱們平日里喝水的水井里的水不就是泡著尸體的臟水咯！”男人的話引得眾人一片嘩然，大家都焦急起來。

    “大家先不要著急，現(xiàn)在的當務(wù)之急，是要解決這件事情，以前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沒得辦法去改變，就只能防止以后不要再發(fā)生，你們說，對吧？”喻廣財說話的時候，眉頭緊蹙。

    “喻師傅說得對，謝屠夫和你的徒弟，還有焦二娘的侄兒，都是我們親眼看到尸體，也知道那狀況有多慘，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在我們這個地方發(fā)生了，不管是哪家的人都不行，大家一定要團結(jié)起來！”另一個男人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很快得到眾人的迎合。

    按照喻廣財?shù)囊馑?，有幾個自稱水性比較好的男人決定跟著爺爺一塊兒下水去將那個爺爺之前在水中見到的土坡掘開。喻廣財將那瓶尸油拿出來，看著大家半信半疑的樣子，他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就說：“這陽間有陽間的規(guī)則，陰界有陰界的禁忌，我手中這一瓶藥水是可以保護你們的安全的，加上你們水性不錯，所以是不會出啥子事的，只要大家跟著我的這位徒弟，不要半路掉隊就行。”

    喻廣財讓曾銀貴上前來幫忙，曾銀貴對他手中的那瓶尸油實在是不待見，支支吾吾地推搡了半天，還是上前去將那瓶子里的尸油一點點抹在幾個男人的身上。

    等到幾人都準備好了之后，謝屠夫按照喻廣財?shù)姆愿?，找來了幾把鏟子和一根鐵釬。他將鏟子分發(fā)給了幾人，自己握著那根鐵釬決定跟幾人一起下水。喻廣財親自上前來將尸油給他抹在了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幾位了?！?/br>
    謝屠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客套話，就傻乎乎地笑著，說：“哎呀，你不用謝我們，我是去為我的徒弟報仇的！”

    “切莫這樣想，你們是去化解這場怨念，還死人一個公道，替活人消災(zāi)解難的。”

    喻廣財說完之后，朝著那左手邊的荒草地指了一指，對爺爺說：“還記得上次的方向嗎？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土坡，就在咱們的腳下。”

    爺爺點了點頭，說：“你放心?！?/br>
    說著，爺爺就第一個走進那片荒草地，然后在腳下使勁地踩出一個窟窿口子，跳了進去。身后的幾人也跟著爺爺，從那個窟窿口跳了進去。

    那水下的世界一點也沒有改變，水中夾雜著黃沙土，即使是在大白天，因為頭頂被地皮給封死了，只有之前破掉的幾個窟窿口勉強透進來幾束光線。爺爺憑著記憶帶著幾人在水中游了一圈，果然再次見到了那團紅色的怨氣，只是那團怨氣比昨天晚上見到的時候顏色要淺了許多。爺爺回轉(zhuǎn)身去，讓幾人停止動作。幾人連忙閃到一邊，將身子放松地懸置于水中。等到那團紅色怨氣從幾人身邊涌過，爺爺再次朝著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繼續(xù)前行。

    好在爺爺還記得那個土坡的位置，他很快就帶著幾人找到了那個地方。爺爺指了指土坡，然后用手勢將同來的五個人分成了三組，各自掘一個方向。

    因為在水中的關(guān)系，每一個動作都被水中的浮力給化解，變得非常的費力。幾人努力了好半天，才掘開了黃土的一層，讓爺爺驚訝的是，這黃土之中，竟然還有土陶燒制成的一個大缸，那口缸的直徑差不多有爺爺橫躺著那么大。爺爺在水中比畫了一陣，告訴幾人小心一點，不要把那口缸給打破了。幾人會意之后，繼續(xù)工作。

    很快，那一整口缸都顯露在幾人的面前，那缸口子上蓋著的是一個圓帽一樣的蓋子，蓋子的邊沿是黃色的。那蓋子的頂部有一塊在水中晶瑩剔透的寶石，爺爺上前細看，發(fā)現(xiàn)正是一顆比較規(guī)整的黑曜石。而在蓋子和缸身的連接處，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畫了一張靈符。爺爺圍著那口大缸游了一圈之后，發(fā)現(xiàn)那四個方向的靈符都未曾開過封。如果按照如此精巧的設(shè)計，那大缸之中的東西是不可能會跑得出來的。

    正在爺爺疑惑之際，他對面的一個男人朝他招了招手，讓他游到對面去看一看。爺爺?shù)帕说磐?，繞到了大缸的另一邊，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大缸的底部已經(jīng)垮塌，破了很大一個口子。

    ——原來是這樣。

    爺爺招呼幾人現(xiàn)在可以上岸去緩一口氣，然后再下來將這口缸合力抬到岸上去。幾人點點頭之后，就跟著他一起上了岸。

    爺爺游到那大道邊上，眾人還等在那里，看爺爺從土里冒出頭來，連忙詢問消息。爺爺將水中的內(nèi)容告訴了喻廣財，喻廣財凝眉細想了一陣，從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張靈符來，問道：“你在那口缸蓋子上見到的靈符是不是這種？”

    爺爺點點頭。

    喻廣財說：“這是專門貼在封魂罐上的，你帶著，別被水浸爛了，到了大缸邊，將它貼在蓋子和缸身連接處，橫豎都可以，這樣在搬動的過程中只要不先揭這靈符，蓋子是不會脫落的。”

    爺爺應(yīng)聲之后，再次鉆進了水中。按照喻廣財?shù)膰诟?，他將那張靈符護得好好的，剛一貼到那蓋子與缸身連接處，只見一道金光在那連接處上亮了一圈之后，漸漸消隱。

    爺爺招呼眾人一同用力，終于將那口缸從深陷的沙土之中搬了出來，一點點運送到了岸上。

    喻廣財看了那口缸一圈，感嘆了一句：“制這口缸的人也是個行家?！?/br>
    “哦？這不就是一口普通的缸嗎？”李偉問道。

    “你仔細看。”喻廣財指著那口缸，也望了爺爺一眼。

    爺爺跟李偉圍著那口缸看了一圈，喻廣財問：“看出名堂了沒？”

    李偉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很普通?！?/br>
    “那你呢，峻之？”

    爺爺說：“我亂說的哈，首先我覺得這個缸身跟普通的缸身有差異，看著缸身的輪廓，側(cè)面看，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線條有些起伏，如果只看一遍，你可能會覺得是在燒制的過程中，工匠粗心的結(jié)果，但你再仔細看另一邊，你就會發(fā)現(xiàn)兩邊起伏的線條是完全對稱的，至于這樣燒制的原因我就不懂。其次是這個缸的蓋子，與普通的蓋子有點區(qū)別，你仔細地看會發(fā)現(xiàn)這個缸其實是沒有蓋子的，因為那個所謂的蓋子和缸身連接的地方只有一道溝，根本就打不開，反而這蓋子的位置還要厚實一點?！?/br>
    喻廣財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李偉的肩膀：“你這個大師兄，跟峻之的觀察力比起來，還差得很多。首先你說的這口缸從側(cè)面看過去，它的輪廓是有起伏的，的確，因為燒制的過程中，它就是按照葫蘆的樣子來燒制的，在這口缸的里面，它就是一個葫蘆形。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這葫蘆的上半邊和下半邊相連接的地方原本應(yīng)該凹進去許多，可是燒制這東西的時候從外面是將這個凹處給填上的，但如果你仔細地觀察，其實還是能夠看出來的。其次是你說的這個蓋子，這種蓋子叫作無命頂，只要被這蓋子蓋上，被關(guān)在里面的東西休想出來，更別說這蓋子本身就是與缸身連在一起的，可見，這個師傅在托付工匠燒制的時候，一定是鐵了心不放里面的東西出來的。只是可惜了，缸頂搞得這么用心，這缸底卻惹了禍?！?/br>
    “那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咋整？”爺爺問道。

    “還能咋個整，現(xiàn)在將這口缸砸開，不過砸開之前，你得幫我豎起四個冥幡，老規(guī)矩?！庇鲝V財說道。

    爺爺跟著謝屠夫一道找到需要的材料，很快畫好了四個冥幡，將它們插在那口缸的四周，因為冥幡之中所立的只是一口缸，而沒有完整的道場，所以，冥幡也不用畫得太過精細。

    豎好冥幡之后，喻廣財取出桃木劍，在木劍的劍梢上沾了一些沙土。他一邊念著咒語，一邊圍著那口缸轉(zhuǎn)了起來，每走到對應(yīng)冥幡的一個方向的時候，他就停下來，用桃木劍的劍梢在蓋子邊沿上輕輕敲一下。當他走完了一圈，在缸蓋上敲了四下，閃到一邊，將桃木劍收了起來。

    眾人見那口缸并沒有反應(yīng)，喻廣財也站在原地不動了，都紛紛疑惑地交頭接耳。爺爺正準備開口問，只聽見“嘭”的一聲，那口大缸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這口子從上到下不斷蔓延，裂到那缸底的時候，整口缸突然就裂開了。果然有幾顆骷髏人頭從里面滾落出來，只是讓爺爺覺得奇怪的是，這里面的人頭不過只有十來顆。

    喻廣財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他嘟囔了一句：“不對呀，按這口缸的大小來看，這里面不應(yīng)該只有這么幾顆。這種封魂罐的做法應(yīng)當是越緊湊越好?！?/br>
    爺爺指著缸底的那道口子，問道：“莫非它們是從這口子鉆出去了？”

    “哎，真是糊涂了，既然它們會在岸上作亂，削人人頭，就是說明，這些冤死的人的人頭與他們的身體相遇了，產(chǎn)生了怨念，他們生前被人無辜砍了頭，所以報復(fù)路人，讓他們也都成無頭尸?！?/br>
    “師傅你的意思是說，玉河村那個封藏身體的地方肯定也是這種情況了？”爺爺問道。

    曾銀貴這時候上前來，說道：“我今天從他們那邊離開的時候，聽說他們正準備下水去找當年那個封藏身體的地方?！?/br>
    “那現(xiàn)在這些腦袋應(yīng)該咋個整？”爺爺問道。

    喻廣財說：“按理說，最妥當?shù)姆椒☉?yīng)該是將這些腦袋的對應(yīng)的身子找出來，將它們合在一口棺材里，做一場體面的法事，將它們的怨氣給平息下來。不過……”

    “不過啥子？”

    “不過，現(xiàn)在這腦袋所對應(yīng)的身子在哪里我們不曉得不說，就連這缸里還有一些腦袋都不見了?！庇鲝V財說著，扭頭道，“要找出它們方法倒是有，你們還記得當初林子寄回來的信里說他們和黃師傅在青龍山前遇到的事情不？”

    喻廣財這樣一提示，幾人都回想了起來。曾銀貴有些疑惑：“不過那次林子寄回來的信，他的長官不是說是假的嗎？”

    “事情是真是假我不曉得，但是在這個行當里面還真有這種方法，以前我也沒有試過，這種法事要比幾年前在李家做的千里引尸還要復(fù)雜許多?！睆挠鲝V財?shù)谋砬椴浑y看出，這的確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他的把握也并不太大。

    正在幾人討論之際，遠處有三個男人朝著這邊走來。走在中間的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而身邊跟著兩個中年男人，兩人的肩上都背著一個白布袋子。曾銀貴看到了他們，露出一臉欣喜：“看，那不是玉河村的老村長嗎？”

    謝屠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三個人中步履蹣跚的老人，點頭道：“真的是常叔，他怎么會過來呢？”

    眾人都看見了那個常叔，幾個稍稍年長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朝著常叔走了過去，遠遠地招呼他，然后上前將他扶了過來。

    常叔和另外兩個晚輩走過來，見了曾銀貴，跟他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后扭頭對一旁的喻廣財伸出手來：“看樣子，這位先生就是喻師傅了嘛！”

    喻廣財也非常恭敬地與他握了手，說：“正是正是，銀貴有跟你提起我嗎？”

    常叔瞄了曾銀貴一眼，笑道：“可不是提起這么簡單，他跟我天上地下地聊了很多，搞得我都忍不住想來拜會一下喻師傅。”

    從這位常叔的舉手投足之間，喻廣財也看出他是一個老行尊，說道：“老前輩幸會，是我的徒弟不太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倒是很麻煩，不過添麻煩的不是你這位徒弟，而是地底下那些不安生的……東西?！背Ｊ逭f道，回頭看了一眼左手邊那片荒草地里滲出來的水，“看來你們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這件事情讓我整天頭痛，這水底下的臟東西要是一天不給弄干凈，可能我們玉河村和這邊無頭塘就沒有好日子過。”

    “這件事情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復(fù)雜，如果我沒有猜錯，這當初無頭塘的十方堰塘肯定沒有與玉河村相接，現(xiàn)在倒是已經(jīng)連成一片，相信正是這口缸中的人頭鉆了出去，打通了這整個地下，現(xiàn)在看來，這汪水是越來越寬，如果不及時制止，很有可能到時候整個無頭塘都會陷進水里?！庇鲝V財推斷道。

    常叔同意地點點頭，說：“你說得沒錯，不過從那口缸里跑出來的不只是無頭塘的人頭，還有玉河村深埋在水底的身子骨?！?/br>
    常叔朝身后兩個中年男人招了招手，兩人將肩上的白布袋子打開來，里面包裹著幾具身子的骨頭。喻廣財連忙蹲身下去，細細觀察之后，肯定這身子骨和剛才那口缸里的人頭，差不多死在同一個時間。

    “和你們無頭塘一樣，玉河村的地底下也是一片水，水里也有一口大缸，不過就是你們無頭塘的大缸里裝的是人頭，我們玉河村的大缸里裝的是身子骨?！背Ｊ灞持?，長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里面有剛才從那口缸里掉出來的人頭對應(yīng)的身子骨，那這事情會稍微好辦一點?！庇鲝V財說道。

    “我想應(yīng)該全部都能對上號，不然這些人頭和身子骨應(yīng)該也早已經(jīng)鉆了出去?！背Ｊ宓倪@個推斷與爺爺?shù)南敕ú槐M相同。

    喻廣財從地上起來，他似乎從常叔的言語里聽出了些什么。于是，朝著一旁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常叔可否借一步說話？”

    常叔笑道：“看來的確是瞞不過你的眼睛?！?/br>
    喻廣財朝著爺爺和李偉招了招手，示意兩人同行。于是，幾人就跟著常叔朝著大道的前方走去。謝屠夫很快會意，將其余的眾人都紛紛遣散。

    “這個事情說來還是謝屠夫的父親和我的一個約定，本來說好要守口如瓶，跟著我進土里的，現(xiàn)在看來不說不行了，我相信他父親也不會怪我的?！背Ｊ逡贿呑咧?，一邊慢慢沉入了回憶之中。

    這事情大約要從四十年前說起，那時候的廣州城是洋人和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為了能夠在中國賺更多的錢，在他們的租界內(nèi)外，利用強權(quán)，遏制中藥材的買賣。

    當時謝屠夫的父親是無頭塘的村長，那個年生百姓的生活比現(xiàn)在好不了多少，為了能讓更多的村民都吃飽飯，謝父曾發(fā)動全村一起種中藥材，等到藥材成熟晾干之后再拿到省城去賣?？傻鹊剿幉某墒熘?，日本人卻強行阻止藥材買賣，許多的中藥材的買賣只能暗地里進行。

    謝屠夫跟當時的幾個村民一起帶著藥材的樣品到省城找藥行商談，大部分的藥行迫于日本人的yin威，都不敢收售。好不容易找到了敢接的，卻又把價格壓得很低。謝父粗略一算之后，覺得要是按照這種價格出售，那不但不會賺錢，反而還要賠錢。于是，氣憤之下，跟那黑心的藥行查柜吵了一架。

    正是因為大吵的這一架，那黑心的藥行查柜竟然偷偷跑到日本人那里告密，當時謝父和幾個同伴被日本人逮住的時候，正在跟另一個藥行的查柜商量價錢。

    謝父幾人被日本人關(guān)進了大牢里，日本人讓當?shù)匮瞄T的人去通知無頭塘的村里人，要他們拿著五百個大洋來取人，不然就推到菜市口殺頭。那個時候，能夠拿出五百大洋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更別說每家每戶都捉襟見肘的無頭塘里的村民。

    謝父幾人正在等著被砍頭之際，從同樣被關(guān)在大牢里的幾個學生口中得知了日本人在大街上鎮(zhèn)壓學生的事情。謝父當時對此憤憤不平。

    可就在當天晚上，這幾個學生就被拖了出去，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謝父其實當時也已經(jīng)猜到，幾個學生應(yīng)該是兇多吉少。

    衙門的守衛(wèi)每天都會來提醒謝父幾人，說距離殺頭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當時的謝父心里有說不出的冤屈，這中華大地上憑什么就不能買賣中藥。可抱怨歸抱怨，日本人可不吃這一套。

    眼看著被殺頭的時間到了，最后一個晚上，幾人都給自己的家人寫了一封信，讓牢中守衛(wèi)做一點好事，把這幾封信寄出去，那守衛(wèi)也是同情幾人，只是現(xiàn)在的局勢劍拔弩張，沒有人會因為幾個鄉(xiāng)下佬去惹氣勢洶洶的日本人。

    誰知在等到天亮的時候，兩個日本人在縣衙牢頭的帶領(lǐng)下走到謝父幾人的牢門前?？h衙牢頭指著謝父說：“就是他?！?/br>
    日本人說著蹩腳的中國話，問：“你的父親就是曾經(jīng)給衙門專門處理死刑犯的尸體的嗎？”

    謝父點點頭。

    日本人打量了他一圈，說：“現(xiàn)在給你們一個活下來的機會，要不要？”

    “什么機會？”謝父感覺到這話里藏著玄機。

    “是這樣的，前幾天有一幫人在大街上公然反對我們天皇，于是他們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br>
    這日本人的腔調(diào)，讓謝父差點忍不住朝他臉上砸過去一個拳頭?？伤氲綆兹说陌参?，忍住了。他問道：“你說的這些人，是不是前兩天關(guān)在旁邊牢房里的學生？”

    “對，他們是學生，不過他們沒有學好，成了犧牲品。”日本人斜著眼睛看過來，“怎么樣？你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你還沒說需要我們做什么。”謝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