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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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畫畢,放下筆問道:“大家說過癮不過癮?” “最好殺死這些洋人和小日本鬼子?!鄙磉厙^的人都紛紛議論起來。 林子剛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就見到了人群中的爺爺。他連忙招呼道:“峻之,你怎么在這兒,來,我們哥倆喝一杯?!贝隣敔斪?,林子轉身向店家要了一壺酒。 在爺爺的記憶里,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在此之前,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應邀舉杯的時候,竟然對面前這個一直厭惡的林子生出幾分喜愛來。 “峻之啊,你可知道,在那法國水師兵營中,我這心里是有多憋屈。”林子說著,給爺爺添上了滿滿一杯酒,“想我堂堂中華四萬萬同胞,竟然會被一群黃毛妖怪所蹂躪,現(xiàn)在連東洋鬼子也在東北虎視眈眈,你說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七尺男兒,能不恨嗎?” 爺爺也是喝得開了,舉杯跟他碰了一下,說:“這國弱民賤,是自古就有的規(guī)律,前些年皇帝老子還在,閉關鎖國,中國人不長見識自然是要挨打,后來軍閥混戰(zhàn),各個都舉著槍炮受著洋人的指示來打自己人?!?/br> “這樣說來,現(xiàn)在倒是略有不同,有膽識有遠見的軍閥都歸到國軍帳下,只是這東洋鬼子在我國東北再三挑釁,我們卻不做反應,實在窩囊?!绷肿訃@了口氣,仰頭喝盡了杯中的烈酒。 “那你在這里畫畫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爺爺冷笑了一聲。 爺爺的話音落下之后,林子發(fā)了半天的愣,沒有說話,等他回過神來,說:“別說這些傷神的話,來,我們再來一壺!” 那天下午,爺爺和林子一直喝到傍晚。那天的天色有些古怪,夏天已過,那個傍晚卻日光顯現(xiàn),一片血紅。 “峻之啊?!绷肿訂玖藸敔斠宦?,迷迷糊糊之中伸手打翻了桌子上的酒壺。 “我在呢?!睜敔斠苍缫逊浩鹆俗硪?。 林子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起身子來,他的一張臉被酒醺得通紅,囁嚅了半天,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跟著喻廣財東奔西走嗎?” “哦?我聽說你父親不幸去世,他與師傅關系甚好,所以也就帶著你一起了。”爺爺說道。 沒想到林子聽了,搖了搖頭,說:“你想得太簡單了,那你覺得喻廣財的為人怎樣?” “師傅為人正直,而且懷著一顆慈悲之心,道行也高,經過這些日子,我非常敬重他?!睜敔旤c著頭,說得非常懇切。 林子歪嘴一笑,說:“這樣想你就大錯特錯了。” “哦?你何故要這樣講?” 林子笑著,并沒有正面回答爺爺的問題。他哼起了小曲兒,從凳子上站起來,伸手拍了拍爺爺的肩膀。“峻之,以后你跟著他可要好自為之,有些事真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簡單?!眲傋唛_兩步,他停下來,回頭說,“對了,我也謝謝你今日的提醒,再見?!?/br> 說著,林子就一路哼著小曲歪歪倒倒地朝著那破舊的街道盡頭走去。爺爺站在他身后,那天邊斜照過來的夕陽將他整個人都鍍上了金色。 第二部 分集簡介 爺爺的故事還在繼續(xù),駭人聽聞的故事就在你身邊:一座公立學堂,原來是清朝豪宅,文字獄時滿門抄斬,宅中一口被填堵的深井,深夜卻傳來詭異的掘土聲。凡聽聞此聲之人,便被深井吞魂,引魂上貓身,到底是什么封住了井下魂?大婁山腳下,執(zhí)行特殊任務的川軍遭遇負背鬼,夜宿死山口,五人之中,到底誰是人,誰是鬼?云南邊陲,大樹遮天之處,男性村民一進山林便離奇失蹤,縛靈樹中,隱藏著什么秘密?神秘村莊一入深夜,便能碰見殘缺肢體跳動,這座死山,與憑空消失的千人軍團有何關聯(lián)?江邊村落,流傳一種用小孩做誘餌釣水鬼、吃鬼rou的說法,下水之人遭水鬼附體,究竟是惡鬼難鎮(zhèn),還是人心叵測? 引子 臨近春節(jié),在我的堅持之下,爺爺終于獲得父親和伯父們的同意,得以回老家一趟。他的故事并沒有完結,我很慶幸我已聽去這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路上的景色倒是有些蕭條了,雖然公路早就鋪上了柏油,可人卻越來越少。爺爺指著遠處的那個山丘對我說:“看見沒?那坡頂上的破屋子就是你張七爺以前的家?!?/br> 我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那座破敗的黑屋子就像紙折成的一樣,一點寒風也是經不起的。我眺望了半天,眼睛也開始發(fā)酸,寒風這么輕輕一觸,倒有要滲出淚水的意思。 “張七爺,果真是家里的老七?”我伸手扶住了爺爺,他手里的拐杖粘了不少的泥土,顯得非常的沉重。 聽了我的問題,爺爺笑了兩聲。那笑聲十分硬朗,與他孱弱的身子極不相符。他長舒了口氣,說:“這個也不過是聽你曾祖父說的,那時候只顧跟著他四處調皮,哪里顧得了這么多,不過好像他跟我說起過這個事情,那時的他可真不像他,哭哭啼啼,像個婆娘?!?/br> “那他的真名到底叫啥子呢?”我追問了一句,見爺爺有些累了,扶他到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來。 爺爺說:“‘張七’、‘張七’的叫了一輩子,我倒是真記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好像聽他的父親叫過他‘清兒’。這名字,倒應該是他不愿意聽的。你這個張七爺,平日里最討厭的就是娘里娘氣的?!?/br> 我聽出了爺爺話里的意味,最討厭娘里娘氣的張七爺,卻在爺爺問起他是不是真是家中老七的時候,哭得像個婆娘。我對這其中的故事好奇起來,可不用急于追問,在爺爺的回憶中,這一段一定會被他濃墨重彩地敘述一番。 這樣想著,我正準備把爺爺從石頭上扶起來時,誰知他剛一支起身子,那根拐杖就卡在石子中歪了一下,發(fā)出了清脆的斷裂聲。 爺爺歪了歪嘴角,長嘆了一聲:“家伙,我老了,你也老了,看來在這個世界留不長了。” 他的話里好似裹了針一般,扎得我生生作疼。我抬著爺爺的手臂,看著他一臉的淡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慰。他這一生早已被打磨到了極致,死亡對他來說,更是司空見慣了。 “小子,你也別多想,我曉得你這一趟的目的,無非是想套出我口中的故事,你很好奇,這是好事,你老爹總說你只會耍筆桿子成不了氣候,可在我看來,你比他們都靈光,居然還把爺爺跟你講的故事寫成了書。我這一輩子,讓你聽去了有個記錄也好,反正真假難辨,哈哈。”爺爺笑著走了一段,又看了看手中的拐杖,補充道,“說起這拐杖,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好像是1938年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十五歲,雖然跟著師傅奔走了不下百場喪禮,可還是一副牛脾氣,這一點你倒是遺傳了去。那天,我跟師傅去做禮,完了之后跟著大師兄回師傅的院子,走到那片松林溝的時候,就觸了霉頭……” 故事還沒有開始,我就早已按捺不住了,連忙跟了上去,生怕從爺爺口中聽落了一個字。 那天,在龍門鎮(zhèn)做完了禮,爺爺與大師兄李偉扛著東西先一步回去。穿過整個鎮(zhèn)子,沿著那條大路往回走,要走上三四個小時。 入了秋,天氣比較干爽,走著有秋風穿來穿去也不覺得熱。出了鎮(zhèn)子沒多遠,有一個特別大的山坳,穿過那山坳就能上另一條大路,直達目的地。那山坳很深,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松樹,當地人叫它松林溝。秋天的時候,這一帶的風就變得猖狂起來,一灌進山溝的口子,就掀得溝里的松樹嘩啦啦作響。 在給這家做禮的過程中,爺爺聽一個當地的老頭子說過一段關于這松林溝的故事。在晚清末年,時局紛亂,人們是要地沒地,要糧沒糧,不忍餓死街邊的大多數男人,就拖家?guī)Э诘剡M了這松林溝。男人們紛紛拜了把子,落草為寇,專門劫殺這溝里過路的商客。這條路是龍門鎮(zhèn)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捷徑,如果不走這條路,要出鎮(zhèn)子,起碼要多轉十來里路。起初的時候,過往的商客并不知情,帶著大批的物料從這里經過。除了軍方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命喪于此。那很長一段時間,這山溝里氤氳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那些樹枝上掛滿了路人的腦袋瓜和腸腸肚肚,一時間怨氣深重。后來有部隊開到,帶領一個團的士兵,活生生殺光了松林溝里的那一窩土匪,尸體在鎮(zhèn)子上掛了好幾天。 爺爺跟著李偉走進那山溝的時候,腦子里就躥出了這個故事。深秋時節(jié),只要天上沒有下雨,夜空中月亮就極為明亮。月光照亮了山溝里的那條石板路,好像一條行進的蜈蚣,歪歪扭扭。松林溝里的松樹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更多的養(yǎng)分,要比別處的松樹更為茂盛。繁密的枝葉將頭頂的月光過濾之后,斑駁的光影更添詭異。 爺爺一邊走,一邊四下觀望著周圍的松樹枝丫,他的腦子里滿是那一幅幅掛著腦袋瓜的情形,不知不覺之間,他好像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這股腥味不知從何處飄來,怎么揮都散不去。 走著走著,爺爺不小心踢中路邊的一塊大石頭。腳趾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他連忙在一旁坐下來。李偉見狀,扭頭責備他這么大個人了還不小心。說著,也蹲下身去查看他的傷勢。 爺爺叫著疼,誰知一抬頭,竟然看到遠處一個人影從霧蒙蒙的松林里走了過來。爺爺看傻了眼,半天沒有應李偉的話。李偉拍了他兩下,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兒。他順著爺爺的目光看過去,也看見了那個黑影,一瘸一拐的。 漸漸地,那個黑影朝著兩人走了過來。爺爺看得仔細,可因為只有模糊的月光,只能判斷這個黑影是位老人。他拄著一根拐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影子在石板上一斜一斜。爺爺慌了神,連聲問李偉應該怎么辦。想必李偉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一時間動也不敢動。 那黑影走到爺爺和李偉的面前停了下來,轉身盯著他們。爺爺看不清他的臉,一個黑色的剪影,像樹葉一樣輕飄飄的,只怕風一吹,就把他給送走了。兩人看著面前的黑影,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對視了許久,那黑影將手中的那根拐杖遞給了爺爺。 看著那只懸在半空中的拐杖,爺爺有些疑惑,他看了看那黑影,又看了看蹲在面前的李偉,將信將疑地接過了那根拐杖。他仔細端詳了一陣,再回頭去看的時候,那佝僂的老頭已經消失在了涼森森的山溝里。 李偉也回頭看了看爺爺一眼,沉默地咽了兩口唾沫,沒有多說什么,看樣子是被嚇住了。他將爺爺從石頭上攙扶起來,干脆走到了爺爺的身后,招呼了爺爺兩句,讓他邁步朝前走。 說來有些奇怪,那拐杖像是有神力一般,爺爺一把將它拽在手里,被扭傷的腳踝再沒有半分痛意,走起路來也是健步如飛。走了差不多一刻鐘,李偉突然停下了腳步,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就曉得咱倆碰上了?!?/br> “碰上啥子了?”爺爺停下來,扭身問道。 李偉指了指旁邊的大石頭,是一刻鐘前爺爺坐過的那塊石頭,周圍的樹影也盡數相同。 “鬼打墻?”爺爺說著,正準備解開褲腰帶,對著石頭大撒一泡尿來破這鬼打墻,誰知卻被李偉給攔了下來。李偉說:“先別急,我們再走走?!?/br> 那條路根本就沒有岔路,直通山頂大路的石板路,兩人硬是轉了好幾圈。當第三次停在那塊石頭前的時候,爺爺二話沒說就來了一泡尿,嘩啦啦撒了半天。 兩人又沿著腳下的石板路朝前走,轉了三四圈,最終轉累了,在那大石頭上坐了下來。爺爺是xiele氣,告訴李偉干脆等到天亮。李偉不知如何應答,而這時正好注意到了爺爺手中的拐杖。李偉上前來,將那拐杖搶了過來,扔在了路邊上。兩人再走,便再沒遇到原地打轉的情況。 聽了爺爺的故事,我倒是有些驚訝,看著他手中那根一晃一晃的壞掉的拐杖,心里鉆出無數個疑惑來??墒俏抑溃还芪胰绾渭鼻?,他也是解釋不來的,這陰穿陽,捉弄活人,對他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走了一陣,爺爺在一個山溝的竹林前停了下來。回想起他講過的那段關于竹林的故事,我還有點心有余悸。還沒來得及仔細回想,他就指著對面山腰的那座在竹林深處若隱若現(xiàn)的老屋子說:“你看看,那兒就是你爸出生的地方?!闭f完,他長嘆了一口氣,沒過兩秒又露出一個笑臉來,他接著說,“還記得那一年我十六歲,跟著師傅東奔西走,好不容易回了趟家,結果一進家門就跟你曾祖父大吵了一架……” 第一章 井下魂 自從爺爺上道之后,師傅喻廣財對他倒是沒有半分保留。喪樂隊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讓他與大師兄李偉一同打點。那幾年的規(guī)矩倒是沒怎么變,但凡誰家中有人病喪,或是死于其他自然原因,喻廣財都是不會親自出面的。偶爾有人找陰宅位置吃不準風水好壞,倒會專程來請教他。這時候,多半會與主人家先前請上門的風水師傅有一番較量。時常兩人談笑之間,便把周遭十余里的風水脈象說了個透。在喪樂隊中奔走研習,碰上這種機會自然再好不過。而每次喻廣財遇到這樣的機會,都會叫上爺爺隨同。那短短幾年時間里,爺爺算是學到了不少的東西,也算在圈子里混了個臉熟,小有了些名氣。 在爺爺踏入這行之前,喻廣財已經是圈子里的名人。由他帶領的喪樂隊,沒有八兩也有半斤。本來就活路不斷的他們,因為這幾年又解決了不少“麻煩人”,更是成了行業(yè)的帶頭隊伍,很難碰到閑下來的時候。爺爺倒是個能夠在忙里偷閑的人,稍有半日的閑暇,他便會溜回家中去,看看家里的二老和終日念叨著他的三爺爺。 這一年,爺爺十六歲,在與李偉做完了石蟆鎮(zhèn)的喪禮之后,他跟李偉要了半天的假期回了趟家。 仔細算來,那一年是1939年,東洋鬼子大舉進攻中國,整個北方大部分已經淪陷。那時候的爺爺其實對這些問題并不大關心,只要日本人沒有踏上這四川的土地,他便覺得什么打仗什么逃難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只是從三年前,他與以前的師兄林子在鎮(zhèn)上一別之后,就聽說林子離開了喪樂隊,趕赴四川隨同當時國軍招兵進了部隊。從那時候起,爺爺對他倒是有幾分掛心,一聽到點前線的消息都會跟李偉和曾銀貴等人討論半天。 言歸正傳,爺爺回到家之后,曾祖母和曾祖父也是好幾個月沒有見過他了。還未等爺爺完全落座,就開始問東問西地寒暄個沒完。爺爺一時慌了神,都不知道該先回答誰的。陣腳是亂了,他就干脆懶得回答了。等兩人都歇氣之后,直愣愣地問道:“這段時間有人來找過我嗎?” 聽到他的問題,曾祖父臉上的表情立馬就垮了下來。曾祖母像是沒有聽出這其中的真意,抿著嘴仔細回憶:“前幾天倒是有人來過,不過是問了一些你們嗩吶隊的事情,工價啊啥子的,我把前段時間你給我講過的事情都講給了他們聽,他們都夸你厲害!” 爺爺聽了,追問道:“就沒有其他人了?” 看著爺爺焦急的模樣,曾祖母這才回神過來,她笑道:“你看我,繞了半天沒有聽出你話里的名堂,沒有,莫晚一直沒有回來過?!?/br> 聽到這話,曾祖父哼唧了一聲從凳子上站起身來,雙手往腰后一放,厲聲罵道:“瞧你這點出息!大半年的回一趟家,親爹親媽不關心兩句,進門就打聽起那個女人來,要是哪天陰差陽錯真讓你把那女人娶進了門,你眼中還能有你爹你娘?” “大半年大半年,我也不想,當初不是你讓我跟著喻廣財拜師學藝的嗎?”爺爺頓時覺得無比的委屈。 曾祖父向來性子剛烈,本來心中就有火,被他這么一頂撞,那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他抄起手中的煙桿就開始往爺爺身上一陣猛打,一邊打還一邊罵:“你這個狗崽子,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敢頂撞你爹我,老子告訴你,就算你到了八十歲,老子還是你的老子!” 爺爺雖然也是出了名的倔脾氣,可在曾祖父動手打他的時候,他還是不敢輕易還手。他一邊狡辯著,一邊朝著門外躲。好在沒挨幾下,曾祖父就被曾祖母給拉住了。爺爺越想越是一肚子的火,干脆就拎著包準備回師傅那邊去。曾祖母見這兩父子就跟上輩子的仇人似的,自知也是勸不回來,就幫著爺爺拎著包出了門,連身上的圍裙都沒有來得及脫下來。 在送爺爺出那個山溝的路上,曾祖母給爺爺講了一件前段時間從別處聽來的怪事。 老家所在的鎮(zhèn)上,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扎紙人的老師傅,姓熊,名耀。這個熊耀時年近五十,有一個兒子在外做棺木生意。熊耀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以前的扎紙劉學手藝,雖然這個扎紙劉一直對他留著一手,可他生來勤奮,技術并不在扎紙劉之下。有好幾次,爺爺跟著喻廣財給人做喪禮,都碰到過他。他扎出來的紙人十分的逼真,要是放在晚上,絕對可以以假亂真。 熊耀的兒子常年都在外面跑生意、聯(lián)系木料,很少回家,自從熊耀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就經常一個人待在他那間灰暗暗的屋子里,對著一堆紙人。據說,他親手扎出來的每一個紙人,他都會給它們取名字,有時候喝醉了,還會跟它們說悄悄話。 可就在差不多半個月前,熊耀死了,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殺害的。 熊耀的房子對面是一家開面館的,面莊平日里的生意并不好,雖然并不太忙,可一直都開著門,那老板也是整天坐在屋門口。那天傍晚的時候,面館老板見熊耀又喝醉了,中途還跑到面館來讓老板替他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面條,還跟老板說:“我們家新來的妹子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想吃點面條,多周正的姑娘啊,明天就要去陪常老頭了,想想是有點不甘心,今天要是不給她吃點好的,她要發(fā)脾氣!” 這面館老板被他的話嚇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那常老頭死了三四天了,正好是明天下葬,于是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你說的‘妹子’,又是你扎的紙人吧?” 熊耀一聽,連忙在嘴邊豎起了食指,示意他小聲點。面館老板隨著熊耀回頭,眺望了那間灰暗暗的屋子一眼,那門半遮半掩的,正有一個紙人坐在那屋子的正中央,一動不動地盯著兩人。熊耀像是有些害怕了,他連忙端起兩碗面,一邊走一邊說:“糟了糟了,被她聽見了,她跟我說了很多遍她不是紙人不是紙人,現(xiàn)在好了,看她不罵死我才怪!” 面館老板被他弄得一頭的霧水,看著他進屋子之后,非常利索地關了門,心才緩緩放了下來。那個晚上,熊耀的屋子好像真的還有一個人,他一直在跟對方吵架,一會兒摔碗,一會兒又砸凳子的,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了下來。 第二天,熊耀家的門一直沒有打開過。中途常家的人來取紙人,敲了好半天也沒有敲開。到了晚上,面館老板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于是叫來了兩個街坊,三人一起將熊耀家的門給撞開了。門一開,三人就傻了眼。那熊耀被捆在一張木椅子上,胸口上插著一把尖刀,那是熊耀用來削竹蔑的刀子。他身上的鮮血順著那個口子往下流,染紅了腳下差不多方圓一米的地面。面館老板看得仔細,他的嘴角上還掛著幾根面條。而在他的對面,一個扎得非常逼真的紙人正端坐在另一張木椅上,她的臉上含著笑意,惟妙惟肖。 事發(fā)之后,大家都非常想不通。熊耀的雙手連同身子被捆得牢牢實實,嘴角上的面條到底是怎么來的?經過仔細的勘察和盤問,熊耀的家中根本就不存在第二個人,那他胸口的那把尖刀又是怎么插進深到一寸多的位置? 這件事發(fā)生之后,面館老板一想起熊耀扎的那些紙人就非常害怕,沒過多久,就搬離了鎮(zhèn)子。 聽了曾祖母的講述之后,爺爺的腦子里一直都浮現(xiàn)著熊耀扎的那些紙人的笑臉,那柳葉眉,櫻桃嘴,細長的毫無血色的面頰?,F(xiàn)在想來倒是十分的瘆人,為了淡化心中的恐懼,爺爺自然有他的方法。每次一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要是自己感到害怕,他就會努力回想莫晚的臉。那張臉素凈純潔,只要在他腦中一閃現(xiàn),就會給他帶來無窮的力量。 從上次在李家谷中一別,他與莫晚已有三四年沒見。三年前,她到家中來等自己,究竟是想對自己說點什么呢?這個問題的答案爺爺已在心中設想過千百次,可越是這樣想象,他就越是期待。 想著想著,他就不經意走到了喻廣財的院子。此時天色并不太晚,可偌大的院子卻沒有一個人。他徑直地走進了喻廣財的房間,剛一推開房門,就看見大師兄李偉、二師兄曾銀貴和師姐羅琪都在急忙收拾行李。 見了爺爺,李偉停下手中的動作,說:“峻之,你咋個回來了?我們本來準備出發(fā)的,讓你在家多待兩天的。” “咋了?這是要去哪里嗎?”爺爺有些不解。 曾銀貴抖了抖肩上的包,笑嘻嘻地說:“瓜娃子你運氣好啊,這次又有新鮮事兒了,隔壁鎮(zhèn)上有個學堂,據說那學堂的院子正中間有一口深井,那深井會吃人!” “?。砍匀??”爺爺被他的話弄得大吃一驚。 “哎呀!具體情況我也解釋不清楚,快點收拾,師傅在隔壁收拾家伙,待會兒我在路上,他會把來龍去脈告訴你的!”曾銀貴擺出一副欲說不說的樣子。 張七站在曾銀貴的身后,抬頭微微朝著爺爺笑了笑,也是什么也沒說,只低頭收拾著桌面上的包袱。爺爺算是被他吊足了胃口,多問無益,他連忙收拾了東西,跟著幾人出了門。 那個晚上的月亮,亮得有些不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