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電話亭前，排隊等著打電話的火爆情形早就不見了。

    但自助電話亭打電話要買卡，一張卡最少也得花上二三十，公共電話亭有人守著，給五毛就能打一個電話。

    不比以前賺得多了，但還是賺錢的，許多外來務(wù)工的就會在電話亭里打電話。

    楊霞就是這樣，她人就住在公司樓上，但她不好意思蹭樓下公司的電話用，佟建也不喜歡她經(jīng)常跑公司。

    于是她就去公共電話亭給她媽打電話，聽見里面兩個上了年紀的阿婆說，要招人。

    本來是兩個人守著電話亭的，都是退了休的老太太，其中一個要去給女兒帶孩子，少一個人忙不過來，呆著也沒勁。

    楊霞一直在想，她要再找個什么工作比較好。

    老板娘雖然不說，還是按時給她發(fā)工資，但她心里知道，人家已經(jīng)用不上她了，她還得自己找活。

    換作原來，楊霞絕不敢跟陌生人開這個口，現(xiàn)在她膽大了：“阿婆，你們招人??？”

    楊霞現(xiàn)在打扮得干凈，身上還有些時髦的衣服，一些是林文珺淘汰下來送給她的，說是淘汰的衣服，也基本都有八成新。

    兩人胖瘦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楊霞手又巧，自己改一改，上身就合適了。

    兩個阿婆隔著窗戶看她：“你年紀這么輕，肯干這個??？”這可不是幾年前了，幾年前電話服務(wù)員算是好差事，年輕的小姑娘也有干這個的。

    特別是股票交易最火的那兩年，打個電話基本靠搶的，那時候電話亭里擠了六個人，一人專管一臺電話。

    這才兩三年過去，一個年輕人也不見了，全是退休阿婆們在干這個。

    “肯呀。”

    兩個阿婆讓她繞進來，這么一看才知道她為什么肯干了，原來是腳不好，但人干凈體面，接電話用手又不用腳。

    先把她定下來，試用。

    楊霞也想過自己做些小生意，開個毛衣店，或者小賣部，但她本錢不夠，每個月賺的錢，能存下來的不多。

    婆婆會跟她要錢，mama那里也要貼補一些，兒子來了，楊霞就想斷掉婆婆那一份，佟建每個月可沒少給。

    她想做些小生意的事，每次一跟佟建提，佟建就讓她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正好兒子上來了，她在家照顧兒子就行了。

    楊霞不愿意，沒有本錢，她可以慢慢來。

    “這樣離家近，我早上能給小偉做早飯，晚上也能做晚飯，還能看看他?！焙⒆犹ち耍瑥泥l(xiāng)下到城里，他一點也不怵。

    才五年級就敢自己坐公交車出去玩一圈，把楊霞嚇壞了，萬一要是遇上人販子呢？

    教他，跟他講道理，他也不以為然，楊霞后悔沒有早點堅持把孩子接出來！

    林文珺知道楊霞的難處，她笑一笑：“那也挺好的，這樣你跟孩子相處的時間也多了，你也別覺得心里過意不去?！?/br>
    公司聘用殘疾人，在稅收上是有優(yōu)惠政策的。

    林文珺還是用了楊霞，才想起來國家還有這個政策，毛會計以為林文珺是有意的，現(xiàn)在外面的公司，還有意要招殘疾人，說林文珺這個腦筋動的好。

    她哪里是動這個腦筋。

    毛會計看她是真的沒想到，笑著講：“那就是林總好人有好報?！?/br>
    “這樣吧，工資還按最低工資標準發(fā)給你。”

    楊霞還想推，她覺得自己沒干活，怎么還能拿工資呢？林文珺仔細跟她說明優(yōu)惠政策，讓她知道她沒占大便宜，楊霞這才紅著臉答應(yīng)了。

    心里還稍微松了口氣，看電話亭收入低些，她還想靠織毛衣來補貼收入呢。

    楊霞還得趕緊回去，她這個月已經(jīng)開始上班了。

    去的第一天就里里外外打掃干凈，六臺公共電話，用的時間久了，總有灰塵和油膩，楊霞也全都擦干凈了，自己掏錢買毛線，給電話機織了套子。

    阿婆滿意的不得了：“到底是年輕人啊?！?/br>
    楊霞還跟阿婆講好，她準備捎賣點東西。

    什么針頭線腦，零食糖果，油鹽醬醋，冬天再煮些玉米茶葉蛋，就放在門口賣。小生意她還沒本錢做，先做些小小生意。

    到夏天的時候，她再攢攢錢買個小冰柜，賣飲料冰棍。

    光想這些，楊霞心里就熱乎乎的，覺得日子是有指望的。

    既然楊霞辭職要走，林文珺還是想包個紅包給她，但楊霞怎么也不肯要，急匆匆走到門邊，回頭說。

    “老板娘，謝謝你。”

    第174章 好像是佟經(jīng)理在跟……

    楊霞去公司對面的共公電話亭工作, 一開始沒告訴佟建。

    反正佟建這段時間跟著老板忙前跑后，基本就沒歇的時候，一大早起床要吃早飯, 深更半夜回來吃頓宵夜。

    佟建知道老板娘那兒用不上她了, 還說呢：“圓圓也上幼兒園了，老板娘那兒也用不你, 你可別去白賴那份工資啊。”

    楊霞掛靠在林文珺的公司都快一年了, 佟建愣是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

    這也是林文珺滿意毛會計的地方，嘴緊不亂傳話，按理兩邊公司她每天都要來回，嘴巴大點的，這事兒早就捅出去了。

    怪不得有這么多公司排著隊請毛會計做帳呢。

    佟建每天清早出去, 晚上回來, 反正他出家門和進家門的時候，老婆都在, 他一點都沒覺得不對勁。

    但這事兒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就隔一條馬路，總有公司里的人看見。

    問佟建：“你老婆去對面電話亭上班了？”

    佟建搖頭：“不可能，胡說什么呢, 她就在家呢。”

    回來問楊霞, 楊霞當然不認，佟建沒法反對林文珺, 老板娘開口，他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于是楊霞說：“我是去打電話的時候認識了潘阿婆，她想讓我教她打毛線?！?/br>
    “我一個人在家，也無聊得很，總不能天天看電視吧。”楊霞今天買了排骨年糕, 排骨是炸好的，年糕現(xiàn)煎。

    澆上甜面醬出鍋，放到佟建面前，輕聲細語說，“潘阿婆有時候上廁所，我就替她接接電話?！?/br>
    說的像她是去串門的，佟建啃著大排骨，只要老婆不是出去找了這么個工作，那他一點不在乎楊霞平時是怎么打發(fā)時間的。

    反正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兒子每天放學回家有熱飯熱菜吃。

    楊霞松口氣，她看今天佟建心情不錯，應(yīng)該是工程收尾了，馬上就要結(jié)帳發(fā)獎金，于是她說：“小偉過來了，媽那邊我每個月給的錢，能不能少點？我想給孩子報個補習班，他英文有些跟不上。”

    老兩口看孫子就跟眼珠子似的，佟建掙得多了，家里條件早就好起來了了，又是在鄉(xiāng)下，雞和rou都便宜，佟小偉還真沒缺吃少喝。

    就是跟皮猴子似的不長rou，楊霞不能找這種借口，她想了想還是借口要報班。

    佟建總覺得五十一百的沒多少：“不給就不給，我來打電話，家里房子都蓋了，又沒差帳，她老要你那點錢干什么？”

    楊霞挺羨慕陳姐的，陳姐已經(jīng)買了房子了，雖然在閔行，遠是遠了點，但靠著地鐵一號線，起碼以后她有自己落腳的地方了。

    楊霞倒是想買，但錢全拿回去蓋房子。

    農(nóng)民工不少掙，賺得比坐格子間的小白領(lǐng)還多呢，攢幾年也能付得出首付了，但一是難貸款，二是他們掙了錢，先想的就是回老家蓋房子！

    幾乎沒人想著在市區(qū)里買房，城里買了房有什么用，得在村里蓋上房子，那才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嘴里的“發(fā)達了”。

    公司里就只有陳鑫發(fā)在研究怎么在海市買房子，他女兒想考海市的大學，他想以后女兒寒暑假能有個地方住。

    等女兒上大學了，老婆也能跟過來。

    楊霞只是暫時瞞住，要一直瞞是不可能的，她自己掏錢，買了個大電飯鍋，趁佟建不在家的時候煮好茶葉蛋。

    再批發(fā)來一些飲料和小零食，她小攤子就這么支起來了。

    等佟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楊霞的小小生意已經(jīng)有模有樣，小區(qū)里人人認得她，她見誰都笑瞇瞇的，還把勾好的枕頭罩，床巾掛在外面賣。

    這種小東西，賣的也不貴，一塊還沒織好，就有人訂了。

    這天佟建難得早回來，上樓一看老婆不在，正好要買煙，過了馬路一看，楊霞正在收錢，他跑過去，兩只眼睛一瞪：“你干什么呢？”

    這一眼，看得楊霞整個人一哆嗦。

    這下潘阿婆知道了，這個就是楊霞的丈夫，楊霞在電話亭干了一個月了，她們早就熟悉了，家里許多事都聽說過。

    潘阿婆笑瞇瞇的，拿了瓶飲料塞給佟建：“小伙子，你火氣不要這么大嘛，有什么事情好好講呀?！?/br>
    佟建那雙眼睛，像刀子似的刮了楊霞一下，她最初還哆嗦，很快鎮(zhèn)定下來，跟潘阿婆說：“阿婆，我回去一趟，下午過來。”

    潘阿婆有點擔心，這人走過來的時候還笑瞇瞇的，看面相也不是那種兇神惡煞的人，怎么面對老婆這么兇相哦。

    “好呀，你下午要過吧，東西我?guī)湍憧粗！?/br>
    楊霞雖然才干了一個月，但她手腳麻利性格又好，潘阿婆倒有點離不開她，原來小小一間電話亭，被她收拾得舒舒服服。

    還給潘阿婆織了條毯子蓋腿，等到冬天取暖器一開，一點都凍不著了。

    楊霞走出門，鄰居街坊全都認識她，跟在村里不一樣，在村里她是佟家蹺腳媳婦，在這里她就是楊霞。

    “小楊，這是你老公??？接你回去吃中午？”

    “對，他就在對面建筑公司上班?！?/br>
    “蠻好的蠻好的，我那個啟東來的電話，你幫我留意哦。”每周一個，如果人不在就由電話亭的人把消息記下來。

    “曉得了，不會忘記的。”

    直到她走遠了，一回頭，潘阿婆還在玻璃后面看著她，楊霞剛剛還害怕的，現(xiàn)在一點也不怕了。

    進了家門，她看著佟建，干脆把原來不敢說的全說了：“我現(xiàn)在在老板娘的公司里掛靠，平時去電話亭工作，已經(jīng)做了一個月了?！?/br>
    爭吵摔打東西的聲音，傳到樓下。

    江燁正在他新裝飾好的新辦公室里招待客人，請人看他門口掛的觀音像，布置的風水局，還有氣派紅木雕花沙發(fā)。

    正拿出紫砂壺在泡茶，向人展示他收的茅臺酒：“這個是87年的，這個是96年的，我兩個女兒的出生年份，我各收了十二箱，就等以后她們結(jié)婚擺酒，每桌放一瓶?！?/br>
    是他專門托關(guān)系搞來的，這酒喝一口就知道跟別的不同，一箱六瓶，就算以后女兒結(jié)婚大辦，怎么也夠了。

    聽見樓上吵架，江燁皺皺眉頭，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陳鑫發(fā)說：“好像是佟經(jīng)理在跟他老婆吵架?！?/br>
    “讓他別吵了，像什么樣子！”

    江燁眼睛一瞪，陳鑫發(fā)趕緊上樓去，敲開小佟家的門：“大家都聽著呢，什么大事，至于這么吵?！?/br>
    楊霞就站在房間里，笑著對陳鑫發(fā)說：“麻煩你了?！?/br>
    說完收拾收拾又回電話亭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