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化妝品加上口紅粉盒，一共四百塊，三十二歲的林文珺舍不得，但現(xiàn)在的林文珺舍得，她拿出錢包付錢，又捏捏女兒的小臉：“走，我們買玩具去?！?/br>
    江寧大眼睛里閃著光，她飛快跑到玩具柜臺，盯著柜臺內(nèi)貨架子上的娃娃禮盒，這是她一直一直想要的東西。

    可一個娃娃禮盒要一百六十塊。

    她看了會兒，對林文珺搖頭：“不要了?！?/br>
    “為什么?。磕悴皇呛芟矚g的嗎？”日本產(chǎn)的娃娃，小時候的江寧沒能擁有一個，長大賺錢后這種娃娃已經(jīng)停產(chǎn)了，江寧還花大價錢收來一個。

    “太貴了?！苯瓕幚鴐ama，小聲說，今天mama買了好多東西了。

    林文珺看了看柜臺，她指指最大的那個娃娃禮盒：“就要這個了?！?/br>
    江寧隔著塑料膜撫摸娃娃的鞋子衣服，這個禮盒里的娃娃有四雙高跟鞋！還有好幾個包！簡直就像公主一樣。

    江寧抱著娃娃禮盒不肯放手，她在過馬路的時候，拉著林文珺要走學校門口那條路。

    已經(jīng)放暑假了，根本不會碰到同學。

    但她還是堅持要走，她今天覺得跟mama什么話都可以說：“要是遇到孫瑩瑩就好了，我的娃娃不會給她玩的?！?/br>
    “為什么啊？”林文珺完全不記得女兒的同學了，江寧在這個地段小區(qū)也只讀到今年年底就轉(zhuǎn)學了。

    “她不跟我玩?！苯瓕幮∧樕下冻鼍髲姷纳裆?，“她說我是外地人，不跟我玩?！?/br>
    第2章

    林文珺剎時怒火上涌，她緩口氣，很溫和的問女兒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其實是件非常小的事情，就是江寧和孫瑩瑩為了一點小事拌嘴了。

    在江寧轉(zhuǎn)學來之前，孫瑩瑩是女孩里最矚目的，她立刻帶頭孤立江寧，江寧才讀了一個學期，而班上別的孩子全都是住在一個片區(qū)的，他們從小就認識了。

    “許蓉蓉愿意跟我玩，但她不敢在孫瑩瑩在的時候跟我玩?！毕抡n的時候，她們倆就在教室外面，偷偷玩在一起。

    江寧抱著她的娃娃禮盒，期盼的問：“我請她到家里來玩嗎？”

    “好啊?！绷治默B立刻點頭答應了，她牽著女兒的手回家，夜風吹在身上，讓她恍然以為這是個夢，她在夢里做她想做的事。

    租來房子只有公共衛(wèi)生間，母女倆回去洗完澡，江寧就打開電視看《智力大沖浪》了。

    林文珺開了兩個電風扇，屋里還是悶熱，她打開大衣柜，從柜底掏出一個旅行袋，按記憶，丈夫把錢都在放這里。

    江燁這個老毛病一直到快六十都沒改，一袋袋現(xiàn)金往家里拎，他在一開始的時候，根本就不查數(shù)目。

    而林文珺也從來沒偷藏過私房錢。

    林家沒一個人相信林文珺竟然沒有一點私房錢，從林母到林文珺的jiejie，哪有女人不會藏私房錢的。

    但她確實從來沒藏過私房錢，今天開始，她得有自己的錢。

    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家庭都是雙職工，能全職在家的，都是太太，也根本沒人提全職主婦對家族的價值，好像女人在家歇著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江燁就是這么想的。

    “你一天天在家里干什么了？做飯買菜打掃衛(wèi)生，不都是阿姨做的，你累什么？”江燁處處去宣揚，覺得養(yǎng)了一個全職太太，是件很值得夸耀的事。

    “我在外面忙出忙進，她在家里享清福，神仙也沒有她這種日子?！?/br>
    可事實呢？林文珺根本沒歇過，等生了兒子，更是一天都沒睡過懶覺。

    讀書之前是興趣課，畫畫鋼琴滑冰擊劍，只要兒子感興趣的，她都送他去學，一陪就是大半天。

    讀書之后更沒清閑過，江燁不喜歡住家保姆，于是林文珺六點起來做早飯，送孩子上學，接孩子放學。

    兒子身體又差，小學的時候經(jīng)常生病，老師一個電話打來，她就得去學校接，哪有閑下來的時候。

    林文珺不想再過一次伸手跟江燁要家用的日子，哪怕家里有這么多錢了，江燁卻還是扣克算計家用花銷，她不能在子女的身上節(jié)省，就在自己身上節(jié)省。

    她不要再過這種日子！

    江寧在飯廳里看電視，林文珺坐在床上數(shù)錢。

    她拉開旅行袋的拉鏈，一疊一疊大概有五萬，再算上存折里的錢，一共三十萬。

    這個時候江燁在海城剛站穩(wěn)腳跟，工程不容易接，也不容易做，他們剛有了第一筆錢，想的是回老家買個店面房。

    要是在海城混不下去，那就回家鄉(xiāng)，開個小店過日子。

    但林文珺知道江燁會越混越好，而用這筆錢買下的店面房子，被江燁的meimei租去開店了，說是租，一毛錢租金都沒交過。

    買的時候八萬塊，隔二十年賣出去，也才三十萬，根本不值錢。

    江燁第一次投資房產(chǎn)就失敗了。

    這筆錢明明可以用來改善他們的租住環(huán)境，可以讓女兒去更好的學校。

    可一直等女兒要念初中的時候，江燁這才想到要把女兒送進好學校去。

    但好的學校，江寧也跟不上了。

    本來天性活潑的孩子，越來越沉默，她回來告訴林文珺，別的同學都會樂器，她一樣也不會，別的同學早就學過新概念英語，學過奧數(shù)，她也不會。

    她原來讀的小學中，學樂器的孩子鳳毛麟角，她并不覺得自卑，或是差人一等。

    進了初中，才發(fā)現(xiàn)班里大半的孩子都會樂器，彈鋼琴的最多，還有拉小提琴的，更冷門一些還有吹黑管打架子鼓的。

    她是班里自卑的那抹存在。

    因為江燁一直沒有買房子，他們就一直租房住，江寧轉(zhuǎn)學又轉(zhuǎn)學，小學五年轉(zhuǎn)了三次，每到一個學校就要適應新的同學，新的教學方式。

    成績也一年比一年差。

    林文珺原來沒覺得有什么，學習好不好，全靠孩子自己行不行?？僧斔呐囵B(yǎng)兒子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錯過了這么多，她有這么多沒做到的地方。

    讀好的小學，就能接軌好的中學，孩子的自信心是一路培養(yǎng)上去的，不是把她送到好學校，她立刻就能融入。

    江寧抱著娃娃看電視，主持人正在出智力題，她也跟著一起思考。

    “寧寧，你想學鋼琴嗎？”

    江寧轉(zhuǎn)過頭來，她懵懂看著林文珺，點頭之前先問：“鋼琴貴不貴啊？”

    林文珺心里一酸，大女兒從小跟他們過苦日子，買什么吃什么都會先問貴不貴。

    “不貴，爸爸mama買得起，”林文珺微微笑著，繼續(xù)說道，“但我們要先搬一個能放得下鋼琴的房子?！?/br>
    再給女兒換一個好學校。

    林文珺躺在床上，一直到夜深江燁才回來。

    他敲響房門，林文珺深吸口氣，她走到門邊，剛打開門，丈夫江燁滿身酒氣進門，他又陪人喝酒應酬了。

    他喝了酒，心情很不錯：“給我倒杯水。”

    林文珺本來不想管他的，但江燁說完，拿出個袋子，塞到她手里。

    “這是什么？”林文珺問。

    “你自己打開來看看?！苯瓱钜贿呎f話一邊揉心口，空腹喝的酒，喝醉了燒心。

    里面是個小紙盒，紙盒里是瓶香水，上面寫著英文，江燁喝得滿臉通紅，笑著說：“這是什么……夜巴黎香水，朋友出國，給我?guī)У??！?/br>
    林文珺拿著香水盒子，她想不起來是不是曾經(jīng)擁有過這樣一瓶香水了，也許有過，但不知什么時候就丟了。

    她給他倒了杯溫水：“我給你下碗面條吧?！?/br>
    就在樓道里給他煮面，把買來的熟菜碼在上面，面煮好了端進去，江燁已經(jīng)躺在女兒身邊睡著了。

    酒鼾聲把女兒吵醒，她揉著眼睛坐起來，推一推江燁：“爸爸，你臭死啦！”

    江燁半醉半醒，他一把抱住女兒，故意逗她玩，女兒氣得小臉通紅，從他胳肢窩里鉆出來：“mama快救我?！?/br>
    林文珺臉上一松，大衣柜的鏡子照出的她，臉上竟然有一絲笑容，林文珺收起笑，把面條放在桌上。

    “起來吃面條，我有事跟你說?！?/br>
    江燁爬起來洗了把臉，他早就餓了，飯桌上都是喝酒，很少吃菜，一聞到面香，肚子咕嚕咕嚕叫，看見熟菜，不想下筷子。

    “怎么買熟菜了?！?/br>
    他天天有應酬，吃的全是現(xiàn)成飯，在家的時候從來不愛吃熟菜，就愛吃家常菜。

    林文珺沒答他，吃飯桌就是一張矮桌子，她坐下來：“我想給寧寧換一個學校，好學校?！?/br>
    江寧抱著毯子坐在床上，大眼睛盯著爸爸mama，她想知道她能不能去好學校，能不能學彈鋼琴。

    江燁皺皺眉頭，一抹臉：“最近忙，過段時間再說。”

    他確實忙，他才做完第一個小工程，時間、錢和精力要用在發(fā)展公司上，每天應酬就已經(jīng)花掉他很多精力了，無暇顧及女兒的教育。

    “沒讓你來，我來?！狈蚱捱@么多年，江燁喝了酒之后好說話的弱點，林文珺清清楚楚，她特意挑這個時候說，“要是我能辦好，你不能不同意?！?/br>
    江燁喝兩口面湯，他一點也不相信林文珺能自己把這些事情辦好，她就是在老家的時候都是個膽小怕羞的人，在海市連自己的朋友都沒有，她能辦什么事？

    江燁喝醉了，今天談的生意又算順利，他往床上一躺：“隨便你?！?/br>
    第3章

    第二天一早，江燁吃完早飯就出門了，他連問都沒問林文珺準備怎么去租房子，又準備怎么給女兒換學校。

    他把林文珺的話，完全當成玩笑看。

    換學校要找人要花錢，林文珺憑自己，她根本就辦不了！

    林文珺一等丈夫出門，就把女兒拍醒了，給江寧換上整潔漂亮的小裙子。

    替她把長頭發(fā)分層梳開，挑起一縷夾上蝴蝶結(jié)發(fā)夾，再把底下兩股辮成辮子，江寧吃著包子問：“mama，我們是要出去嗎？”

    “我們?nèi)タ纯葱聦W校。”

    林文珺換上裙子，摸索著化了個淡妝，拿粉撲抹臉的時候，她才想起她以前也是化妝的，后來在家?guī)鹤?，有時候連臉都來不及洗，更別提化妝了。

    粉一上臉，人就顯得精神很多，她涂了一點豆沙色的口紅，牽著女兒準備出門。

    江寧走到門口，指了指五斗柜上的香水瓶子，小女孩的眼睛里，透明紫的香水瓶實在太漂亮了：“mama用不用香水？”

    林文珺一把拿起，對著手腕耳后噴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