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這事有什么著急的,”小安子沒當(dāng)回事,“師父讓我歇歇。” “往日的機靈勁兒哪去了?”李德福擰他耳朵,恨鐵不成鋼道,“這是皇上特意給裴司藝做的,畫院眾人只是沾了光而已!” 小安子這才恍然大悟,這事情一沾上裴司藝,那可大不一樣了,可是往日這些都是靠他自己悟的,今日師父怎么這么好說話了? 他正想走,又扭頭問道:“師父,您怎么不進去啊?皇上身邊可離不了人。” “你當(dāng)我傻啊,”李德福白他一眼,得意道,“我現(xiàn)在進去才是找罵,瞧好吧,你師父我今日必有賞?!?/br> 啊?這是為啥?小安子摸摸腦袋,一臉茫然,這做公公的學(xué)問,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啊? 李德福哼笑一聲,扭頭往菊園瞅了一眼,笑瞇瞇道:“不錯不錯,皇上和裴司藝呀,郎才女貌!” 只是里頭郎才女貌的兩人,依然毫無交流。 祁淮不著急,摩挲著茶杯的紋路,換了個姿勢看她的側(cè)臉。 像上好的美玉,雖未經(jīng)雕琢,卻顯出些獨特的屬于少女的韻味,有些青澀,卻添嫵媚,等她長大了,不知是何等的絕色。 一時之間,祁淮看得竟有些癡了,以往因著他的心病,對“秀色可餐”四字極為不理解,如今見了裴昭顏,他才恍然大悟。 秀色可餐,說的可不就是裴昭顏嗎? 天色將暗,裴昭顏終于畫完了,她揉著手腕仔細(xì)看了幾眼玄墨圖,覺得沒什么要改的,便靜靜的等墨跡晾干,又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起旁的花來。 只是菊花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她看來看去,都是快要衰敗的花,不由得有些氣餒。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殘荷別有一番風(fēng)味,那殘菊豈不是也能畫? 她在腦海中搜尋一番見過的菊花圖,發(fā)現(xiàn)殘菊圖少之又少,不由得興奮起來,師父肯定會喜歡的! 一改頹靡態(tài)勢,裴昭顏歡喜無比,竟比周遭的花還要明艷。 祁淮沒動,欣賞著她的笑靨,她在他面前極少笑,總是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又呆又傻,哪像如今這般生動有趣。 果然,等裴昭顏轉(zhuǎn)過身,看見斜斜靠在亭柱上的祁淮時,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她茫然的看了他兩眼,這才想起了請安,連忙快走兩步福身道:“給皇上請安,臣妾不知皇上在此……” 祁淮懶懶的坐直身子,讓她起了身,瞄一眼她的手腕,比方才更紅了,他皺眉,原本想好的措辭早已忘記,他問:“冷不冷?” 第9章 覬覦 裴昭顏是飄著回到畫院的,還有些回不過神,皇上怎么回事啊,怎么會問她冷不冷? 她怎么回答的來著?裴昭顏冥思苦想,依然想不起來,反正她記得皇上是笑了,然后就讓她回去了,說是有驚喜等她。 皇上能給她什么驚喜?不會是驚嚇吧?裴昭顏飄飄然回到畫院,想起連日來師父的囑咐,心神不由得也錯亂起來,她停下腳步,喃喃道:“不會是納妃的旨意吧?” 她越發(fā)躊躇起來,有些不敢回去,回畫院要經(jīng)過翰林院,周遭是翰林院的地界。她立在那里,一群男人想看又不敢看,都想起李修撰那日回來時的失魂落魄來。 男人不納妾,那還是男人嗎?是以就算對裴昭顏有些心思,想起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要求,便都冷哼一聲,這女人,好不知趣。 裴昭顏沒在意他們,幽魂似的飄回了畫院,探頭探腦的往里面瞅,果然看見一群不認(rèn)識的人在畫院嘰嘰喳喳,師兄師姐臉上也帶著笑,畫院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裴昭顏看的咬牙切齒,她都要入狼窩了,怎么師兄師姐們這么高興!她眼巴巴地搜尋著師父的身影,師父肯定會和她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師父,沒想到師父臉上笑容更甚,對著她的時候都沒笑的這么燦爛過! 怎么會這樣?! 裴昭顏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又“嘶”了一聲,這居然不是夢!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就被同屋的李韻看見了,她熱情地招手:“小師妹,快過來!就差你了!” 裴昭顏不情不愿的過去了,步伐甚是大義凜然,算了,做妃子也沒什么不好,好就好在…… 好就好在…… 好像沒什么好處呀,裴昭顏郁悶的嘆了口氣,做妃子不就是混吃等死然后等著皇上的寵幸嗎? 一步三嘆,一個陌生女子笑瞇瞇地開口:“裴學(xué)士的愛徒長得可真好看,也不枉咱們等了這么久。今日能見到裴司藝這般風(fēng)雅俊秀的人物,值了!” 裴昭顏不自在的靠近,正準(zhǔn)備擠出個笑臉,沒想到裴學(xué)士聞言卻笑的更開懷,語氣卻也謙虛:“哪里哪里,昭顏頑劣,還請吳尚宮多擔(dān)待?!?/br> 吳尚宮和藹的瞅著裴昭顏走到跟前,馬上就吩咐身邊的人架起她的胳膊,按住她的腰,她拿出繩子量了起來。 裴昭顏被人簇?fù)碇?,一時有些茫然,她掙扎不開,連忙喊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不……” “昭顏休得無禮,”裴學(xué)士打斷她的話,又朝吳尚宮歉意一笑,“您繼續(xù)吧?!?/br> 吳尚宮沒當(dāng)回事,活潑的姑娘誰都喜歡,更何況是裴昭顏這般美的人兒。 裴昭顏眨眨眼,這才知道吳尚宮是做什么的,一時有些訕訕,不過為求肯定,她還是問道:“師父,這是在做什么呢?” “量體裁衣,”裴學(xué)士簡短解釋一番,“皇上心善,給咱們畫院眾人做些窄袖的冬衣,如此方便作畫。” 裴昭顏驚奇的“咦”了一聲,怪不得皇上說有驚喜等著她,原來是這個驚喜,她還以為……她被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弄得有些臉紅,咬著唇?jīng)]說話,卻被裴學(xué)士注意到了異樣。 她嘴唇翕動兩下,看看滿院子的人,到底還是沒說話。 等人一走,她馬上把裴昭顏拉進了自己的屋里,裴昭顏還笑瞇瞇的,以為師父是好奇她今日畫的是什么。想到這里,她連忙把畫拿出來,笑道:“師父,看我今日畫的玄墨,如何?” 她指指畫上的一角,道:“這里用的是師父新教的畫法,對了,明日我畫的畫師父絕對猜不到,”她神秘一笑,“就算師父問了我也不會說的!” 說完她把嘴巴抿得緊緊的,又作勢用繡花針縫了幾下,以示自己口風(fēng)緊。 裴學(xué)士瞧她這副沒長大的模樣,壓下心里的不安,勉強逗了她幾句,這才說起正事:“昭顏,今日可有碰見皇上?” 裴昭顏聞言一驚,想瞞過去,但是她沒騙過師父,自然不會說謊。所以扭捏了半晌,還是說道:“碰到了,皇上好像在看我畫畫,我畫完了他就讓我回去了。” “只是如此?”裴學(xué)士有些疑惑,“可是皇上讓人量體裁衣……” “這件事和我沒關(guān)系!”裴昭顏馬上撇清關(guān)系,“我不知道!” 見她神色不似作偽,裴學(xué)士也沒再盤問,畢竟她也還小,對男女之事了解的不多,萬一問的多了,反而讓昭顏好奇。 但是明日去御花園作畫,千萬不能去了。 她剛提了一句,卻遭到了裴昭顏的抗議:“師父,我一定要去,明日我畫的您一定喜歡!” 裴學(xué)士皺眉,她這個徒兒,什么都好,只是她認(rèn)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這份固執(zhí)用在作畫上是好事,用在其他地方倒是有些棘手。 所以裴學(xué)士也沒慣著她,難得的用命令的口吻讓她不許出門,裴昭顏癟癟嘴,雖然有些不服,但是還是同意了。 只是到了次日,裴昭顏窩在房中作畫,殘菊畫是畫了,只是怎么看怎么不滿意,她苦惱的抓抓頭發(fā),忽的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以前從來沒騙過師父,師父自然放心她,況且?guī)煾脯F(xiàn)在并不在畫院。 裴昭顏抿唇,下定決心走出屋門,還是有些愧疚,師父這么相信她,她就這樣去御花園是不是不太好啊。 邁出去的腳又收回去,裴昭顏轉(zhuǎn)身看著那幾幅不像樣的殘菊圖,又猶豫了。這幅畫是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昨日沒好好看,今日雖有靈感,卻始終不得其法。 她咬咬牙,毅然決然的邁出了屋門。 養(yǎng)心殿內(nèi)。 “老師?!逼罨垂Ь匆话?。 章長清連忙扶起他,兩人這才坐下攀談,談完了政事,章長清還是沒走。祁淮奇了,有些疑惑的問道:“老師還有何事?” “老臣來此,只是想問問皇上,對裴司藝是何想法?”章長清在路上左思右想,想了好幾種開場白,最后還是決定直說。 畢竟皇上的時間寶貴,繞來繞去的他也嫌麻煩,況且這些兒女情長之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他作為皇上的老師和裴司藝的師公,自然要問上一問。 祁淮有些躊躇,雖然他們兩人是無話不談的師生,但是感情之事,他沒想讓第三個人介入。而且?guī)熌敢恢睂ε嵴杨伻雽m一事甚為抵觸,萬一老師被師母的枕邊風(fēng)吹動了,反過來勸他,那他豈不是孤立無援? 想到此處,祁淮也沒急著說,而是親自捧著一杯熱茶,雙手遞給章長清,恭敬道:“老師先吃杯茶暖暖身子。” 章長清抿了兩口,期待的目光看向祁淮,他教過的諸多皇子,就屬祁淮最厲害,自幼便有過目不忘、融會貫通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知道蟄伏,知道隱忍,知道伺機而動。一生能教出這樣一個學(xué)生,他這輩子也無甚遺憾了。 所以祁淮的感情之事,他也甚是好奇,不知道怎樣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沒想到千算萬算,他居然對昭顏有些心思。 想到這里,章長清又迫不及待的問了一遍。 “老師覺得呢?”祁淮垂眸,并不接話。 從章長清的角度看,他卻以為祁淮是害羞了,不由得笑了一聲,直接說道:“雖然你師母一直不同意昭顏入宮,但老臣卻是愿意的。” 祁淮轉(zhuǎn)瞬便來了興致,他少有的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師何意?” 少年郎果然是少年郎,哪怕做了帝王也依然是少年郎。章長清搖搖頭,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讓昭顏做妃子,百利而無一害?!?/br> 祁淮頓了下,盯著那個半人高的紫藤花瓶,慢吞吞道:“世人皆傳,朕的后宮不詳,老師也是看著裴司藝長大的,就不怕她也無疾而終?” 章長清頷首微笑:“自然怕?!?/br> “那為何……” “臣無意探聽皇上的家事,但皇上想護住的人,必定是能護住的?!?/br> 這原本是極平常的一句話,沒想到祁淮聽了卻有一瞬間的遲疑,他心中一痛,茫然問道:“可是皇姐……” “西寧長公主和親一事,并不是皇上的錯,”章長清寬慰道,“那時皇上還小,羽翼未豐,待日后平了西涼,皇上再接回長公主也不晚?!?/br> 祁淮眼中的迷茫散去,他起身長拜:“學(xué)生受教?!?/br> 章長清也沒躲,坦然受了,他十幾年前便看中的未來天子,如今羽翼漸豐,而丞相程國義,便是皇上拿來練手的第一人。 今日菊園的菊花謝的更多,裴昭顏卻喜笑顏開,心情激動之下,她也沒忘了細(xì)心尋找皇上的身影,結(jié)果菊園空無一人。 她便放下心,回去之后就算被師父逮到,她也能理直氣壯的跟師父說她今日并沒有看見皇上,然后拿出殘菊圖哄師父,師父肯定就高興了。 設(shè)想著師父見到殘菊圖時的神情,裴昭顏動作飛快,兩炷香的工夫便淡墨起稿,只是似乎還少了點什么??墒悄技?xì)看,菊花有了,落葉有了,小亭有了,還差點什么呢…… 她咬著毛筆尾端呆呆的站著,余光卻看見一個人朝這邊走來。 裴昭顏訝然抬眸,這個時辰誰會到菊園來?她心底有些好奇,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冷笑著的明黃身影,又猛的被她甩開,怎么可能是皇上。 她眨眨眼,看清那人穿著銀甲,似乎是個侍衛(wèi)。 等那人走近了,裴昭顏驚呼一聲,興高采烈的丟下毛筆和那人攀談起來,那個男人也不避嫌,就直愣愣的看著裴昭顏,笑的像是個大傻子。 又是哪個大傻子覬覦他看中的人!藏在暗處的明黃身影咬咬牙,又湊近偷聽起來。 第10章 不服 “這還是第一次在宮里見到你呢,”裴昭顏眼睛亮晶晶的,“做護衛(wèi)辛苦不辛苦呀?”面前的人便是秦梧,宋妙意的青梅竹馬。 “裴jiejie啊,”秦梧問了聲好,又撓撓頭,“我快要升職了,正八品的官職,帶幾個侍衛(wèi)晚上巡視,算是輕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