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焦土之上嗎？”顧芷緣輕聲問。

    魔域相較于人族的地盤來說，就像是焦土，看起來非常荒涼，冷冷清清，沒什么美感。

    半晌，羿弒才沙啞著聲音回復：“那時候……魔修的眼中只有魔氣。”

    有魔氣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哪管什么荒涼或者寂寞的，再美的景色也看不入眼。

    是什么時候眼中有了色彩呢？

    ——認識小丫頭以后。

    顧芷緣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羿弒有些不懂顧芷緣為什么要待在這兒，但因為被她牽著，他也站在原地，沒有動。

    很快，有人來了。

    羿弒是魔尊，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不能發(fā)現(xiàn)他。

    他眉頭皺了皺，原本準備帶著小丫頭離開，卻在注意到那邊場景的時候，頓住了腳。

    ——那是兩個普通魔修，看起來有些蒼老。

    他們艱難走到這片樹林的時候，身體開始漸漸淡化。

    這是即將消失的跡象！

    兩人好似已經(jīng)有所準備，很是平靜，還有空說話——

    “這個地方是真的好啊，就是死了，也沒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

    “是呀，魔氣還能回歸這片樹林，然后順著風進入城中，惠及我們的晚輩。”

    “唉，老伙計，謝謝你帶我來到這個地方，我還以為這次要死在家中了……”

    “我才不要死在家中，現(xiàn)在這樣就好……就讓他們以為……以為我們只是遠行……沒有看到我們消失，就、就總能心存希望……”

    聲音越來越小，兩人漸漸消失，化成魔氣，融入這片樹林。

    就像是未曾存在一般。

    羿弒看著他們，神情復雜，拳頭緊握。

    顧芷緣輕聲道：“這是我這段時間發(fā)現(xiàn)的地方，魔修死亡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將死的時候會來到這個地方，不讓親人知道自己死了……魔修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在意家人。所以便是死，也希望偷偷離開，讓親人們覺得他們始終活著……”

    魔修也不是都只會作惡。

    自從下山之后，她漸漸接受魔修，也漸漸相信——魔修也不都是壞的。

    羿弒陷入沉默，一言不發(fā)。

    魔修會有如今這個處境，也有他這個魔頭的原因，因為……他不愿意他愛的人死去，就只能冷眼看著信仰他的魔修們一個個走向死亡。

    羿弒手握緊成拳。

    顧芷緣輕輕握住他緊握著的拳頭，她手小一些，只能輕輕覆蓋在上面，“小墨，這只是魔修，還有人修、妖修、鬼修、草木……五族皆在危機當中?！?/br>
    就在顧芷緣說話間，又有魔修來了。

    這次來的是一個年輕魔修，甚至修為不低，她不知什么時候受了傷，但因為魔氣下降，傷養(yǎng)不好，如今也即將消失……

    這魔修明顯不甘，身體消失的同時，她念叨——

    “我怎么就要死了呢？我還有那么多事情沒做，還有小情郎在等我，怎么就要死了呢？我明明是個妖女，怎死的時候，還找到這個地方，讓自己的魔氣便宜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呢？”

    身體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喊道——

    “不，魔尊！救我，救我！我不甘心?。　?/br>
    徹底消失，濃郁的魔氣填入樹林。

    ——魔尊羿弒，他是魔修心中的信仰。

    羿弒手握得更緊，指甲掐在了掌心，鮮血緩緩流下。

    顧芷緣給他擦干凈，輕嘆口氣，沒再多留，拉著他回到魔宮。

    -

    在踏入放著仙令的房間之前，羿弒停下腳步。

    他的聲音沙?。骸拔抑滥銕胰タ催@些的目的……他們的生死與我無關(guān)，我救不了他們，我只想救你?！?/br>
    羿弒幽暗的眼底深處閃過沉痛。

    他這話說得這么自私，可顧芷緣笑了，眼眶紅了起來。

    “小墨，你動搖了?！鳖欆凭壜曇魣远?。

    羿弒咬著牙：“沒有！”

    上一次顧芷緣對著他推心置腹的時候他就松動了，如今更加動搖。

    顧芷緣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聲音很低很輕：“小墨，仙令給我吧，這是我的選擇，是我的宿命，成全我吧。”

    她仰頭看他，眼中是堅定是執(zhí)著。

    羿弒低頭看她。

    早就知道是這樣不是嗎？

    他當初一看到仙令便知道，若是顧芷緣知道了，定然會選擇五行循環(huán)！

    所以他起初藏著，不讓她知道，也不讓她看到。

    可她到底猜到了，不依不饒。

    他愛著的這個小丫頭，舍命成全大義，她的眼中只有天下蒼生，看不到她自己的性命。

    為了五族的存亡，她舍得他，舍得她自己。

    這是顧芷緣。

    這才是顧芷緣。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著他，聲音輕輕——

    “小墨，若是你舍不得我，便好好修煉，為我報仇吧。蒼蘊還活著，你好好修煉，以后不要放過他?！?/br>
    顧芷緣嘴角露出笑容。

    比起報仇，她想，她的師門長輩更愿意看到的還是五族的生死。

    他們用他們自己的性命換來的世界，她會讓這個世界……重回繁華。

    她知道小墨很難受，所以便讓他替她恨，替她活著吧。

    羿弒看著顧芷緣的眼睛。

    那么亮那么璀璨。

    他從未見過真正的繁星，但是他想，這雙眼睛，定然比漫天繁星漂亮，是他從未見過的漂亮。

    羿弒彎腰，咬在她的唇瓣上，敲開唇齒，攻城略地。

    帶著瘋狂和絕望。

    一吻結(jié)束，他早已滿臉淚水。

    這是他第一次吻到親愛的姑娘，卻并沒有甜蜜和幸福，只有黑暗之前的瘋狂和不舍。

    羿弒腦袋擱在她的肩膀，眼淚落下，聲音沙啞——

    “我才不會幫你報仇?！?/br>
    我和你一起死。

    ——你在我和天下蒼生中選擇蒼生，我便隨你上天入地，生死相依。

    -

    羿弒終于同意。

    顧芷緣也正式走到了仙令面前。

    還沒等她看向仙令，外面喧嘩聲響起。

    “怎么回事？”羿弒道。

    一化神魔修瞬間出現(xiàn)，恭敬回復：“人族和妖族以及冥界，所有化神修士都來了……”

    顧芷緣微愣，隨即長出一口氣，輕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羿弒想了想，補了句：“你們也都一起來。”

    聲音沙啞，有些微冷。

    “是！”那魔修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因為魔尊的決定，他們魔修在其他族修士面前都有些抬不起頭，如今魔尊這是總算想通了嗎？！那是不是說明……五行循環(huán)有可能了？！

    魔修離開后，顧芷緣看向羿弒：“他們大概是擔心我，也是急了，想要聯(lián)合給你施壓?！?/br>
    羿弒冷笑：“我若是不愿意，便是一起上，我也不懼！”

    顧芷緣偏頭，踮腳，親了他嘴角一下，聲音帶著笑意：“行行行，我們小墨深明大義，主動為我們獻出了仙令?！?/br>
    羿弒臉頰一紅。

    死亡就在前方，他們總是要更放縱自己一些。

    顧芷緣還未原諒小墨背叛她的事情，也沒有原諒他瞞著她的事情。

    但她不去想，不去計較了。

    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早已浪費不起。

    很快，各族的修士都趕了過來。

    隱隱帶著藍色水光的白龍、綠色的扶桑、一襲長天門青衣的林羽卿，以及火紅色頭發(fā)的焱羅打頭，他們帶著各族的化神修士，匆匆趕了進來。

    一見到顧芷緣，便激動道——

    “芷緣，你沒事吧？！”

    “是呀，芷緣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