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威震伯狂妄,今敢欺辱外祖父,他日誰又說得準(zhǔn)不敢欺君犯上的?!?/br> …… 有說霍榷不是的,自然也有為他辯解的。 吵鬧喧嘩一時(shí)難止住,禎武帝用御案上的鎮(zhèn)紙用力一拍。 “咚”的一聲震響,這才鎮(zhèn)住了底下的爭執(zhí)。 禎武帝道:“威震伯,老將軍所說,你可有解釋?” 霍榷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地從文官之列中走出,揖過之后,道:“啟稟皇上,臣的確昨個(gè)兒的確送了一塊湖石到大將軍府?!?/br> 馮老太爺一聽霍榷認(rèn)了,就忙道:“皇上你可聽清楚了,他就用這么一塊爛石頭當(dāng)做給臣的壽禮,愚弄欺辱老臣?!?/br> 禎武帝卻不理會,又問道:“威震伯,你為何要送一塊石頭做壽禮愚弄老將軍?” 霍榷回道:“啟稟皇上,那是一塊七竅玲瓏石,有仙長說此石有鎮(zhèn)宅之用。臣見外祖父這兩年之中諸事不順,便有心運(yùn)回給外祖父置于大將軍府中,鎮(zhèn)一鎮(zhèn),煞一煞。昨日送石給大將軍府臣的管事也是明白說過的,臣和家人也從未說過那是做壽禮的金玉之物,只是不想運(yùn)回京城弄出這般動靜,還被以訛傳訛,成如今這般情景?!?/br> 馮老太爺一回想,的確不管是霍榷還是那位袁氏都不成親口說過,那是做禮的貴重之物,什么都是他們自己人道聽途說來的,還因此引來了旁人的羞辱。 禎武帝點(diǎn)點(diǎn)頭,“說來說去原來還是謠言誤會?!?/br> 事到如今,馮家已是當(dāng)面撕破臉,那里是一句誤會就能善罷甘休的,馮老太爺想也知道,倘若今日不把霍家弄倒,回頭霍家就能收拾了他了,所以一定要弄出一個(gè)對他們家有利的聲勢來,他們才好下手班倒霍家的。 “皇上,此事兒臣就當(dāng)是誤會了,只是平日威震伯對臣家人的欺辱絕非誤會?!瘪T老太爺滿腔憤憤道。 霍榷向禎武帝又一揖,道:“啟稟皇上,老將軍教訓(xùn)的話自然有理,可臣自認(rèn)對外祖父一家從不敢有半分的不敬的,老將軍卻這般說,臣肯請皇上準(zhǔn)臣問一句老將軍,臣到底何處對老將軍一家不敬了?” 禎武帝道:“準(zhǔn)。” 霍榷問罷了,馮老太爺立時(shí)就說霍榷是如何對他們家冷嘲冷風(fēng),如何拿五十兩銀子跟打發(fā)叫花子一般地打發(fā)他們,作踐欺辱,繪聲繪色一一細(xì)說了出來。 聽罷,霍榷道:“啟稟家中祖母一直對家母不滿,這婆媳之間的官司,作為兒子小輩的不好評說,但因此祖母對老將軍一家就有些了偏見,故而每回見到都有些教訓(xùn)之語,老將軍卻說是作踐侮辱,臣以為過了?!?/br> 霍榷這般一說,不少在家中夾在婆媳之間的人,都深有感觸的,不禁都點(diǎn)點(diǎn)頭。 罷了,霍榷從衣袖從取出一疊紙張來,又道:“老將軍說在他家人上門求助之時(shí),臣袖手旁觀只拿了五十兩銀子就打發(fā)了?!睂⑹种械募垙埳栽缯归_如紙扇,“這些是進(jìn)來老將軍家人到臣府中打饑荒要去的銀子,每一份上頭都有臣舅舅、舅母簽押?!闭f罷,將紙張一擲在馮老太爺腳下。 群臣都探頭去看,只見上頭一份赫然寫著白銀一百兩,底下果然有手印簽名。 有人大約數(shù)了數(shù),少說也又三四十份,這樣一算來,就三四千兩了。 馮老太爺不信,撿起來一一看過,雖只一份是記一百兩的,其余的都是五兩一記,且耐不住這么許多份的也不少了,且上頭的簽押的手印也假不了,故而他也沒話好說了。 霍榷又道:“這還只是老將軍家人近日來的要去,還沒算上舊日里拿的,還有米糧、人參等。老將軍還老當(dāng)益壯,應(yīng)該不用下官幫老將軍算一算這里頭攏共就直值多少兩銀子了。” 這時(shí)韓塬瀚出列道:“臣可為威震伯作證,臣巡城,就曾有見老將軍三位公子從鎮(zhèn)遠(yuǎn)府運(yùn)出不少米糧等物。再看如今威震伯出示的憑證,可見威震伯并非如老將軍說的這般,不敬不孝,輕狂無理?!?/br> 一旦有人為霍榷說話,不少人就趁機(jī)附和了。 馮老太爺啞口無言,只得在心中暗罵兒子媳婦們蠢,拿了銀子還留憑證的。 等眾人稍安靜了,霍榷又拿出幾份契書來,向禎武帝再揖道:“還有這些是老將軍馬場所欠下的債務(wù)契書,臣千方百計(jì)拿銀子要回的?!闭f罷,又將契書呈上。 王永才迅速接契書過呈給禎武帝瞧。 禎武帝隨手翻了翻契書,“朕只略略算了算,這里頭所欠就有近五六萬兩銀子了,也就說威震伯拿了近六萬兩銀子贖回這些契書?!?/br> 頓時(shí)殿內(nèi)又是嘩然。 這些契書正是昨晚喬達(dá)通過他那些三教九流之徒要來的,自然沒給上頭所欠的那么多銀子,只拿了兩三千兩銀子就要回來了。 “這樣一個(gè)為外祖父一家,cao心勞累,盡心盡力的外孫,卻得外祖父這般詆毀,若是朕,怕是要寒心了?!钡澪涞鄣馈?/br> 馮老太爺早就羞臊得無地自容了,再聽禎武帝這么一說,就有些慌了。 霍榷卻道:“所以請皇上容臣對老將軍說一句話。” “準(zhǔn)了?!钡澪涞鄞笫忠粨]。 霍榷轉(zhuǎn)身向馮老太爺,作揖,“老將軍姓馮,下官姓霍,能幫老將軍一家的下官已傾盡了全力,今后下官怕是要力不從心了,有不周之處請多擔(dān)待。” 這話正是告訴馮老太爺和所有人,他霍榷姓霍,不姓馮,幫馮家是人情,不幫也有道理。 后頭的話,就是說他們霍家從此同馮家不相干,因他們霍家已仁至義盡了。 馮老太爺沒想到霍榷還有這一手,眼看著大勢已去,馮老太爺忙挽留道:“阿榷,是我老糊涂了……”可不等他說完,霍榷就會文官之列中了。 禎武帝在上頭危襟正坐地看著馮老太爺一時(shí)紅,一時(shí)白,一時(shí)青的臉色,道:“老將軍戎馬一生,功勛卓著,朕還想再依仗老將軍多幾年的,可也正如老將軍自己所言到底是年紀(jì)不小的人了,告老歸閑的頤養(yǎng)天年才是人情道理,故而朕也不能再留老將軍了。老將軍今日就遞告老折子吧?!?/br> 這下連俸祿都沒了,馮老太爺想要說話,卻見禎武帝已起身走了,王永才高唱道:“退朝?!?/br> 事兒已成定局,覺著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人,不止是馮老太爺還有王諲。 可馮家的麻煩還不止如此,等馮老太爺猶猶豫豫拖拖踏踏寫了告老的折子,從宮里出來只見一堆人圍在他家門前指指點(diǎn)點(diǎn),多是指責(zé)。 馮老太爺讓人過去瞧了來回話才知道,是周家的人鬧上門來了。 因今日就是周家被刑押回鄉(xiāng)的最后一日了,一大早就官府的人來要押送周家的人,周馮氏這才醒悟,馮家拿了銀子不辦事兒,周馮氏想去要回銀子,可那里還能讓他們四處走的。 正好遇上霍榷派去護(hù)送霍韻的府里侍衛(wèi),聽了周家人細(xì)細(xì)一說。 領(lǐng)頭的威震府侍衛(wèi)是個(gè)機(jī)靈,給官差塞了些銀子,說只要是這日里出了城,就不算抗旨了。 那些官差看在威震府和銀子的份上,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這才有了周馮氏在馮家門外大罵,引來百姓圍觀。 正文2513日的更新在這里 第三八回兩全之法(五) 知道了緣故,馮老太爺理直氣壯地上前呵斥周馮氏道:“放肆,成何體統(tǒng),你到底還是我們馮家出來的,你看看你如今這副嘴臉,和刁婦有何區(qū)別,那里還有大家子的樣子?!?/br> 周馮氏原見馮老太爺是長輩,還有些積威在,到底還是有些敬畏他的,可一想到大將軍騙了他們周家最后的一點(diǎn)銀子,不但不還,還把她從府里叉了出來,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任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再想到今后只能看霍韻的臉色,靠霍韻的嫁妝度日了,周馮氏就什么敬畏臉面都不顧了,對著馮老太爺就啐了一口,“呸,你個(gè)為老不尊的東西,不配同我說什么體統(tǒng),我們家如今都落得這般田地了,你和你三個(gè)兒子還黑了心肝地把我們家最后的救命銀子給昧了。今日來討要了,你們就卻死不認(rèn)賬,還把我給強(qiáng)叉了出來。姓馮的,我告訴你們,有吃了用了我們周家銀子不還的,小心天打雷劈,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馮老太爺在宮里就憋著一股子氣,再聽周馮氏這般耍潑大鬧,氣就再添了幾分,“好個(gè)倒打一耙的潑婦?!睋P(yáng)手照周馮氏的臉上就打去。 把周馮氏打了個(gè)踉蹌,一頭磕大將軍府的石獅上。 雖未見血,卻讓周馮氏一時(shí)眩暈難止,慢慢跌坐到了地上。 也不知圍觀的人群中,是誰先喊了起來,“殺人了,出人命了。” 一時(shí)間百姓嚇得四處奔走,推搡踩踏之間,馮老太爺一時(shí)趔趄險(xiǎn)些沒一屁股坐地上去。 周馮氏只覺著額角鈍痛,等眼前一陣眩暈過去,周馮氏抬手抹向額頭,竟然已腫脹了起來,又見馮老太爺從人群沖撞得搖搖晃晃的,周馮氏也不顧她現(xiàn)下髻松發(fā)亂,衣冠不整的,爬起來就拿頭向馮老太爺撞去,“我跟你拼了?!?/br> 想到以后子孫后代都不能有出頭之日了,如今家里又這般田地了,周馮氏一時(shí)真有了不要命的想法,所以她那一沖的勁頭真是豁了出去的。 就見馮老太爺被周馮氏這一撞,重重地撞上了大將軍府門前的另尊石獅。 作為武將,只要上過沙場的自然都受過些傷的,馮老太爺自然也有。 此時(shí)馮老太爺就正好撞到舊患上了,一時(shí)疼得臉色都變了,汗水直冒。 而周馮氏到底是婦道人家,拼命一撞之后,自己也被反彈著跌坐在地了。 但周馮氏如今是不要臉面了,一坐在地她也不起來了,捶打著地面,還不時(shí)在地上滾兩圈,哭著繼續(xù)大罵。 這下引來更多人來瞧。 馮老太爺覺著丟不起這臉,便忍著腰上的劇痛,道:“你個(gè)潑婦,要不是因著要管你們家這些破事兒,我如今能連大將軍一職都丟了嗎?” 周馮氏如今那里管你是真幫過了,還是撩手沒管的,他們周家今日就要刑押會原籍了,以后都不得翻身只能靠銀子過日子,所以不管說什么她都要把五千兩銀子給要回來的,所以她就在那打滾耍潑,你能拿她如何的。 這時(shí)宮里內(nèi)務(wù)府的人來了。 馮老太爺不再是大將軍,自然不能再住御賜的大將軍府了。 可馮老太爺也是今兒才遞的折子告老,內(nèi)務(wù)府自然也不能這么巴巴就來趕人,但他們是來拆大將軍府的匾額的。 就是這么恰巧,讓內(nèi)務(wù)府的大總管聽到了馮老太爺?shù)脑?,老遠(yuǎn)就聽到這位大總管桀桀的笑聲,“喲,聽說不是老將軍自己遞的折子告老嗎?這會子怎么說得好像是圣上罷免了老將軍一樣?” 馮老太爺背上一寒,才要好說話,就聽周馮氏又道:“果然是因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連皇上的都敢賴的人,更別說落井下石的貪了我們家的銀子了?!?/br> 內(nèi)務(wù)府大總管一聽,道:“既如此,那老將軍就恕雜家可不敢瞞了,回宮定要回明皇上了?!?/br> 眼看著事兒就要越鬧越大了,馮老太爺怕周馮氏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就忙讓隨從拍門取銀子來,打發(fā)了周馮氏再說。 拿回了銀子,周馮氏自己都覺著好似脫了一層皮,坐在車馬里,緊緊地?fù)еy子,一路落淚不止地往周家去了。 周家走那時(shí),霍榷有去送。 周廣博身負(fù)枷鎖,滿面憔悴與呆滯地坐在囚車中。 周廣博的囚車之后,是周馮氏和霍韻的車馬。 周馮氏是知敗落了,無心再去應(yīng)酬任何人。 霍韻則是因怨霍榷,她怨霍榷幾次三番地不幫周祺嶸謀差事,不然周廣博也不會鋌而走險(xiǎn),讓周家落如此地步,所以霍韻亦不見霍榷。 只周祺嶸下馬來,可他一時(shí)也不知對霍榷說什么,一拱手便又作罷,翻身上馬,隨囚車遠(yuǎn)去了。 從此京城中再無鳳陽周氏的。 雖說往后周氏在功名仕途之上是不能夠了,但要從商卻是可的,一代代地做富家翁亦是能夠的,至少還能綿延子嗣不是。 而在南陽府里,南陽伯王諲正同幕僚大罵著馮家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說什么,‘師出無名,事難成’,非常弄個(gè)是霍家對不住的他的名聲,撇清楚了干系再動手的,不然無緣無故的名不正言不順?!蓖踔N一捶桌案,“好了,如今是真撇得一干二凈了,不怕有人再戳他脊梁骨了?!?/br> 一老員外勸說王諲道:“事已至此,伯爺就不必再為這等愚蠢之人氣壞了身子。下頭的事兒,沒了馮家可能會有些阻礙,可只要伯爺干凈利索,倒也不怕的?!?/br> 王諲咧嘴呲牙地道:“先不著急,等皇上出了京城再說。” “自然。”幕僚們齊道。 就在這日,皇后覺著腹中的胎氣應(yīng)十分穩(wěn)當(dāng)了,才將再懷龍嗣的消息公布。 說起也巧,來回話的太醫(yī)才說完這喜訊,就見天外頭原是陰雨綿綿的天空,漸漸云收雨散了,還隱隱見了日頭。 禎武帝正在內(nèi)廷閣同霍榷等眾位大臣商議國事,見這般,就都出了內(nèi)廷閣出來張望。 果不其然,只一盞茶的功夫,已多日不見的太陽出來了,隨之天上掛起一道彩虹,眾人皆驚嘆不止。 禎武帝更是歡喜,“傳朕口諭,皇后身懷龍嗣令天顯祥和,此乃吉兆。今后皇后若誕下龍子,賜號,安寧,得親王封;若是公主,亦以安寧為號?!?/br> 眾大臣跪地,齊聲道賀。 消息傳開,自上而下有驚的,有喜的,自然也少不得暗中忖度圣心的。 這驚的,以王諲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