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南陽伯夫人苦苦地求著。 王姮耍潑撕咬著要帶她走的仆婦婆子,負隅頑抗著。 可王諲早硬了心腸,不容勸說的。 王諲甩開南陽伯夫人氣沖沖就走了,留下南陽伯夫人茫然無措地坐在冰冷的地上。 王諲后悔讓太后下懿旨和離,弄得人盡皆知,要不然這等媳婦紅杏出墻之事,霍家也是要臉面的,可不能休妻,只會私下讓王姮“病卒”了,也就保全了兩家的名聲。 可到如今霍家被人茶余飯后談?wù)f了,又被太后勒令和離,南陽伯府不收王姮也得收了,一時倒沒鎮(zhèn)遠府什么事兒了,不是全在南陽伯府了。 方才南陽伯夫人雖有心護持王姮,可到底有一句話是沒說錯的,趕緊和鎮(zhèn)遠府協(xié)議和離去,王姮沒了和霍榷的名分,再把她遠遠地嫁了旁人,謠言不攻自破。 而那什么欲殺人滅口,那吃里扒外的賤人到底沒死,殺人的罪名就做不得數(shù)了。 王諲更嘆要是沒這事兒,原是打算在收回王姮的嫁妝上做文章,讓人皆以為鎮(zhèn)遠府如今已經(jīng)落魄到只能厚顏無恥地貪墨人嫁妝度日了的,再讓暗子就是沒也要捏造幾件霍家的腌臜隱秘事,當(dāng)眾一說,鎮(zhèn)遠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名聲掃地的。那時,他再痛打落水狗就是順手拈來的事兒了,鎮(zhèn)遠府沒有不敗的。 多好的算計,可如今只能讓暗子出來將王姮通jian之事反栽贓給鎮(zhèn)遠府,挽回太后和南陽伯府的名聲才是要緊的,只是這般一來暗子暴露了就不能再用了。 暗子原是擊倒鎮(zhèn)遠府的殺手锏,卻只能這樣浪費了。王諲真是愈想愈恨,但也只得出門,趕緊和霍家和離才是要緊的。 在王諲剛出了門沒多久,宮里就來人召了南陽伯夫人進宮去。 這兩頭,就先說王諲。 王諲也是輸人不輸陣的,帶了長子等一干爪牙,浩浩蕩蕩就到了鎮(zhèn)遠府。 和王諲的聲勢相比,霍榷就顯得勢單力薄了,座上只少君伯和司馬空兩人而已。 霍榷除了嘆一氣,也說不出什么來了。 榮恩堂正間里,兩家人各坐左右,涇渭分明。 女眷則全數(shù)在東次間里坐著,落了幔子隔開避嫌。 宗正府的大宗正受命出席,關(guān)鍵之時裁斷兩家的紛爭,并立和離文書,見證兩家簽押。 事到如今兩家也沒什么好說了的,各自拿出當(dāng)初王姮的嫁妝單子對照,無誤后,讓王家的婆子到西院去清點收拾王姮的嫁妝。 霍夫人不放心,讓包民家的帶人跟著。 來人是南陽伯夫人身邊的桂嬤嬤,進了西院包民家的就發(fā)現(xiàn)這桂嬤嬤不省心。 “雖說日子短,可聽說榷二奶奶沒少照顧我們姑奶奶的,我們太太臨出門時囑咐我一定要給榷二奶奶當(dāng)面叩個頭的?!惫饗邒哒f道。 包民家的冷笑道:“說反了吧,侯府上下誰不知只你們姑奶奶沒少‘照顧’我們杙大奶奶和榷二奶奶的,所以你這頭,我們二奶奶可不敢受,你就別費那心了。” 桂嬤嬤也不敢強行,怕露了破綻,只得一步幾回首地走過漱墨閣的大門,盼著從里頭出來個什么人的。 收拾完楓紅院,桂嬤嬤又在包民家的跟隨下回了榮恩堂。 王諲作勢檢查桂嬤嬤對的單子,一聽桂嬤嬤回說,沒能見到袁瑤,立時眉頭就堆了起來。 瞥向霍榷,就見霍榷手中把玩著一塊只一半的羊脂玉比目佩,王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時就將嫁妝清單丟到了地上。 “當(dāng)初我南陽伯府嫁女,誰不知道是十里紅妝的,可我兒嫁到侯府不過兩年,嫁妝卻只剩一半不到,讓人如何相信?”王諲氣得鼻孔一張一縮。 這時東次間里傳來霍夫人的聲音,“阿榷,把賬簿拿去,當(dāng)著眾人的面念給他們聽聽?!?/br> 包民家的捧場一本賬冊來,霍榷再讓人將王諲丟地上的嫁妝單子撿了起來,才開始念道:“元光四年臘月初八,王氏送西陵王太妃金絲燕窩、天九翅、鹿茸、百年山參、壽山石嵌人物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屏做禮?!绷T了,一指嫁妝單上的被勾出的幾處,“就這些。” 霍榷又接著念道:“元光五年正月初六,王氏送西陵王王妃,象牙鏤花圓鏡,金線曇花菱紗十匹做禮?!庇种钢迠y單道:“就這兩樣?!?/br> “元光五年正月十五,王氏送西陵王大郡主赤金送子觀音,泥金真絲綃麋竹扇十二把……”霍榷念一樣,王諲的臉就黑一分。 霍家是明知道王姮嫁入侯府是圖謀不軌的,自然是對王姮的一舉一動都有視線。 “夠了?!蓖踔N的聲音陰森,可比地域深淵的冤魂。 那些個爪牙見王諲出師不利,其中一人走出榮恩堂,到外頭拿起一對琺瑯彩嬰戲雙蓮瓶,翻看了片刻道:“好個道貌岸然鎮(zhèn)遠府,竟然想渾水摸魚,用贗品以假亂真的,就算你們仿得再似,也難逃我的火眼金睛。”接著又翻看了其他幾件名貴的瓷器,“這些也都是贗品?!?/br> 霍榷冷眼看著,等著看王諲一黨把戲耍完,這時就聽外頭傳來說話聲,“柳步青,這些若都是贗品,想來你家里的那些也難是真品。你該謝我,剛才讓你家小廝回家去告你夫人,你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那些東西是假的,趕緊都摔了免得留著丟人現(xiàn)眼?!?/br> 這叫柳步青的,眾人皆知他愛收藏古玩瓷器,可他夫人卻是深惡痛絕,常說玩物喪志,平日里就沒少摔他的東西,如今要是他夫人得了這由頭,可想而知會如何對待。 就見剛才還在對嫁妝里瓷器吹毛求疵,以為行家的家伙,一聽臉色大變拔腿就跑,唯恐遲了救不回他收藏的那些古玩瓷器。 霍榷則忙忙出去迎接來人。 來人正是霍榷的恩師,前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如今已去職丁憂的于正。 而隨同于正一道前來的還有國子監(jiān)祭酒衛(wèi)老,和眾位翰林,一時間反倒比王諲那邊的人還要多了。 于正拄著拐杖,毅然走向正堂上座坐下,立目向下望去,不怒而威。 王諲知曉大勢已去,糾纏不下,草草簽押了文書,帶著眾爪牙狼狽而逃。 霍老太君從里頭出來,一時激憤怒得難以言語,只余下哽咽不住。 于正向霍老太君長揖,道:“請?zhí)蛉吮V兀雷栽谌诵?。?/br> 正文1515日的更新在這里 漱墨閣里,春雨忙上忙下殷勤得過分,只是袁瑤未說什么,宮嬤嬤和青素到底也不能說什么,春雨在她們面前還是半個主子呢。 “二奶奶,今兒天陰,屋里也暗,小心眼睛吃力,要不婢妾給您掌燈。” 已記不清春雨這是第幾回打斷她看書,可袁瑤也沒惱,也不讓春雨坐,因她知道讓春雨坐也是坐立不安的,倒不如就讓她忙吧。 于是袁瑤點點頭。 春雨又巴巴去點燈,再小心輕放到袁瑤手邊的洋漆描金嵌螺鈿的炕幾上,春雨這才又稍稍安分了些。 可也不過是袁瑤翻一頁書的功夫,春雨又站了起來,顛顛地給袁瑤沏熱杏仁茶去。 宮嬤嬤和四個大丫頭到底樂得清閑了,就坐袁瑤的炕邊做起針線來。 這時盧大娘來回話了,“鄭爽帶二爺?shù)脑拋砹?,說前面一切都順利,二爺?shù)亩鲙熡诖笕艘瞾砹?,二爺正在作陪,讓二奶奶別擔(dān)心?!?/br> 一聽這話,春雨整個人幾乎是跳了起來的,一時也忘了規(guī)矩,急急就上前問盧大娘道:“那……那我呢?二爺怎么說的?” 盧大娘脧了春雨一眼,沒回話。 春雨才想起自己的僭越了,束手束腳地回袁瑤身邊站著。 盧大娘見袁瑤點頭了,才從里衣里摸出一張折疊得齊整的契書來。盧大娘在打開契書時,還掉了些許黃泥出來,盧大娘趕緊抖干凈了才敢遞給袁瑤。 春雨不識字,但她知道那是賣身契,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她今日厚著皮臉賴在上房就為等自己的賣身契,所以春雨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袁瑤,就怕從她口中說出這不是她的賣身契。 “這是在約好的地方拿到的?”袁瑤邊看契書,邊問道。 盧大娘又回話道:“正是在進門第三株楓樹下挖出來的。” 袁瑤放下契書,卻讓春雨把心懸了起來,聽了袁瑤的話這才安心了,袁瑤道:“這鞏嬤嬤對你們幾個跟在王姮身邊多年的丫頭,還是有些良心的?!?/br> 鞏嬤嬤是王姮的奶娘,王姮這趟回南陽伯府,只帶了幾個丫頭,把鞏嬤嬤留下看院子。 正是袁瑤打發(fā)人私下里接觸的鞏嬤嬤,鞏嬤嬤也知道要是春雨這一回去是沒好下場的,到底是她調(diào)*教出來的人,對春雨的性子鞏嬤嬤也是知道的,不忍心春雨落那下場,偷偷和袁瑤做了交易,將春雨的賣身契埋在楓紅院進門第三株楓樹下。 也是如今南陽伯府一團糟,也沒人會關(guān)注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丫頭,不然追究起來,鞏嬤嬤也沒好果的。 “這下你放心了。”袁瑤將契書遞給青素,讓她收好。 并非袁瑤小氣,不愿把賣身契做順?biāo)饲榻o了春雨,而是春雨始終是外人,防人之心不可無。 春雨跪了下來,“謝二奶奶,謝二奶奶。”又哭又笑的。 “行了,你也大膽回岸汀苑去吧,沒人再來要你回去了?!痹幍?。 春雨知道心愿已了,不能再厚著皮臉賴在這的,又磕了幾個頭,“婢妾晚上再來服侍二奶奶用飯,請二奶奶別嫌棄婢妾粗笨,婢妾先告退了?!贝河昶鹕聿乓?,又聽袁瑤道:“往后小心你身邊的盤領(lǐng)。” 春雨眉頭一緊,望向上房的后墻,后頭是漱墨閣的后罩房,盤領(lǐng)被她留在了那里。春雨那里會不明白袁瑤的提醒,她也是做丫頭過來的人,自然也清楚盤領(lǐng)的心思。 “二奶奶,如今大爺被關(guān)在小祠堂,大奶奶面上還主持中饋,可里子誰不知道是太太在說一不二的,大房大勢已去,這丫頭要是再看不清楚,也是個笨的,除了去不如留著她,換了別人來也許就沒她那么好拿捏的?!贝河暾f道。 “大房大勢已去?倘或你真是心思,我勸你趕緊收了?!痹幮χ⑽⑼崎_了紗窗,望著外頭道:“只要有老太太在一日,大房就敗不了?!?/br> 春雨微微一驚,不敢違袁瑤的話,蹲身道:“是,二奶奶。婢妾自作聰明了?!?/br> “罷了,你回吧?!?/br> 再說南陽伯夫人。 在得了太后的傳召,南陽伯夫人就隱隱覺著不好,便有意拖著宮里的內(nèi)侍,等南陽伯王諲回來再說。 可這些個閹人,在皇宮那種地方,沒點眼力勁兒是能活得活下來,再爬到這種位置的嗎? 見南陽伯夫人這般左躲右閃的,內(nèi)侍早便明白了,也不怕把話敞開了對南陽伯夫人說的。 南陽伯夫人見是躲不過了,只得跟著內(nèi)侍進宮去。 寧壽宮香火依舊,伴隨著陣陣木魚之聲,卻讓南陽伯夫人覺著是在催命。 “臣……臣婦叩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南陽伯夫人跪拜。 南陽伯夫人以為會在地上跪許久,不想就聽木魚聲停了,從東次間那頭傳來腳步聲,是李尚宮過來了。 “夫人,太后命你平身,隨奴婢來。”李尚宮站南陽伯夫人身側(cè)。 南陽伯夫人顫巍巍地起身,在李尚宮的引領(lǐng)下往東次間去。 太后手持菩提子誦珠坐在沿窗的炕上,炕上是相對的黃龍坐褥和引枕,紫檀木嵌團壽的螺鈿炕桌,還有沿窗一排楠木的小多寶格。 南陽伯夫人欲要再拜,太后卻道:“賜坐?!?/br> 宮人搬來紅木的扶手椅,南陽伯夫人不敢不坐,但也只是坐了半身。 宮人又獻上了茶,南陽伯夫人仔細地偷覷著太后臉上的神色。 太后似乎并未有什么不悅,南陽伯夫人就稍稍放了心,就似往日那樣和太后拉雜起閑篇。 說了老大一通,南陽伯夫人就聽到殿里的自鳴鐘,也該是出宮的時辰了,便要起身跪安。 太后也未阻止,只是當(dāng)李尚宮端著個雕漆填金云龍獻壽的小茶盤,盤中白綾刺目,南陽伯夫人立時便覺眼前暈眩,可依然不忘想太后跪求道:“求太后開恩。姮兒雖不爭氣,可請?zhí)罂丛谒秊樘笾簧砑奕牒罡?,盡心盡力為太后找尋遺詔的份上,饒她一命吧?!?/br> “她都這樣的名聲了,難不成還有臉面活的?”太后的聲音一如她面上的神色,不見喜怒,可卻字字讓南陽伯夫人驚心的。 “太后開恩,”南陽伯夫人依然不肯放棄,央告道:“伯爺也已將她送去慈安堂,今后怕是也出不來了,姮兒已經(jīng)得了教訓(xùn),求太后饒她一命吧?!?/br> “慈安堂?”太后是知道這地方的,道:“唉,被關(guān)那等地方,生不如死,一死了之才是解脫?!?/br> 說罷,太后也不和南陽伯夫人多言,令人將南陽伯夫人拖了出去。 南陽伯夫人不顧體面,蓬頭垢面地跪在宮門外哭求著,直到南陽伯王諲得了消息將她帶回。 看著太后賜出的白綾,王諲沉默了片刻,道:“既如此,便讓她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