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嬤嬤驀然想起了什么，道：“如今想來，這府里真沒什么人說這位姨奶奶的不是，都說杙大奶奶最是嘴甜心苦兩面三刀的，明著給笑臉，暗地里就捅了刀子?？烧f到這位姨奶奶，卻都說是性子最好的，最是寬仁慈厚的，面上不敢忤逆了杙大奶奶，可別地里去卻常做好事?！?/br>
    袁瑤默然片刻后，道：“她如何那也不過是東院的事兒，只要不到我們頭上來便是了?！?/br>
    “是。”宮嬤嬤和青素都應(yīng)道。

    回到漱墨閣，就見蘇嬤嬤面帶戚戚守在正房門外。

    看袁瑤回來了，蘇嬤嬤趕緊過來福身，“二奶奶?！?/br>
    宮嬤嬤笑道：“蘇jiejie來得正好，趕緊二奶奶端碗滾滾的通草湯來?！?/br>
    蘇嬤嬤立時現(xiàn)了難色，袁瑤道：“進(jìn)屋再說?！?/br>
    “是。”蘇嬤嬤緊跟著。

    進(jìn)了上房，宮嬤嬤把人都打發(fā)了出去，見都沒外人了蘇嬤嬤才附到袁瑤耳邊道：“尚嬤嬤最是小心，不管是燉盅還是鍋蓋，都必定小心做一只她才知道的記號，每回必定將這記號指著鍋緣的某一處。今兒，她發(fā)現(xiàn)給二奶奶溫著的燉盅鍋蓋給人動過了，不在原來那處了。尚嬤嬤為保萬全，不但把湯羹倒了，連燉盅瓦鍋都一概砸了?！?/br>
    袁瑤頓時心頭一緊，“就該如此。問過今早都有誰去過小廚房了嗎？”

    蘇嬤嬤回道：“今兒要從大灶上調(diào)配東西過來，往來的人有些雜了。”

    袁瑤向院外瞥了一眼，“可我們院里的人進(jìn)去過？”

    蘇嬤嬤懊惱道：“就是有，且都是幫著搬東西進(jìn)去的。”

    要是這樣，可就不好查了。

    “二奶奶，不如告訴二爺吧。”蘇嬤嬤提議道。

    袁瑤愣，以往都習(xí)慣自己解決了，一時真沒想起丈夫來，頓時心中一松，點頭道：“嗯?！?/br>
    就在蘇嬤嬤這頭給袁瑤回話，東院那頭一個婆子也正往自己主子的院里去。

    見主子這會子才得用早飯，便遣散服侍的丫頭，親自伺候主子去，“奶奶，那邊的嬤嬤婆子都老道得很，且又謹(jǐn)慎，也不知怎么瞧出來東西給動手腳，竟然連著鍋碗一道砸了?！?/br>
    婦人進(jìn)食的手頓了頓，“人可被查出來了？”

    “還好沒有，”婆子搖搖頭，憂心道：“以為她身邊可用的人不多，最好下手，不想竟然都是些難纏的?！?/br>
    婦人要拿起一旁的絲帕，揩拭了下嘴，道：“不用急，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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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婦人又沉吟道：“又或許……直接些,她們在這上頭才不設(shè)防，也未可知。”

    婆子卻不明白了，“直接些？怎么個直接法？”

    婦人卻不再細(xì)說了,“我自有我的法子就是了?！?/br>
    再說漱墨閣中，袁瑤越發(fā)嚴(yán)令了小廚房和上房的規(guī)矩，雖到處都做了防備,可常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袁瑤到底還是有些不安。

    到了落衙之時，霍榷和霍杙一并回了侯府,只霍榮奉命去了西郊大營整頓軍務(wù)去了，尋常十天半月怕是也回不來，兄弟就到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跟前回稟了。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也是經(jīng)歷過霍榮出征了的，所以今兒一聽這話心里只敢猜個三四分，也不敢多想，因著霍杙的品級一降再降，如今在西郊大營也不過是個千戶了，倘若要打仗了，霍杙那里還能在家里的。

    只是霍老太君和霍夫人不知道，大皇子知道胡丹來犯，大漢應(yīng)戰(zhàn)在即，大皇子不想失去霍杙這臂力，把霍杙調(diào)離西郊大營，到京衛(wèi)指揮所做了鎮(zhèn)撫。

    兄弟兩從壽春堂出來，就各回院子。

    如今眼看著父親出征在即，又因著夏時的那場大旱，今年戶部糧庫基本不足。而因禎武帝有心實行仁政，今年的賦稅而減免過半，再加上南北大運河的修整，庫銀也是捉襟見肘的了，那七千九百萬兩失蹤的庫銀就顯得至關(guān)重要了。

    雖說找?guī)煦y的事又是一日的毫無頭緒，無功而返，但想到家中嬌妻，霍榷心中愁悶就暫時被撥到一邊了。

    “海棠兒?！被羧哆M(jìn)屋，果然見袁瑤在里頭等著他。

    袁瑤也不假手于人，親自給他解了雀翎翠云的斗篷，又吩咐道：“青素去拿那件提花蟒緞的棉袍，和那件滾白風(fēng)毛邊的鶴氅來。翠姐，去取那碗楓露茶來。”進(jìn)了碧紗櫥，給霍榷更了衣，這才和他一道往東次間的炕上走去。

    鄭翠獻(xiàn)茶盞，退至一旁，霍榷端起茶盞呷了一口，“這茶正是出色時?！?/br>
    袁瑤笑道：“自然出色，都三四次了，你這一盞是第五次了?！?/br>
    霍榷放下茶盞，“今日去晨省可順利？身子好受些沒？吃了多少飯？”一氣問了好多，那怕在衙門都記掛著這些，怕她在晨省之時受了委屈。

    袁瑤一一回了，霍榷這才放心。

    可袁瑤頓了一會子，又道：“二爺，妾身有一事要同你講?！?/br>
    見袁瑤面上謹(jǐn)慎，霍榷伸手越過隔在他們之間的炕桌，執(zhí)起她的手來把她牽到自己身邊坐下，道：“怎么了？”

    “二爺，小廚房進(jìn)了不干凈的東西了。”袁瑤小聲道。

    霍榷立時臉上便沉了下來，“是誰？”

    袁瑤搖頭，“還不知，因著今日大灶上調(diào)配東西過來，一時人雜了，不好查。”

    霍榷一拍炕桌，“那便不用查了，寧枉殺一千，也不可錯放一個，除了你身邊的人，漱墨閣里的一個都不留了。”

    “可這里頭有老太太、太太的人，都攆了，怕是不好回。且就算打發(fā)了這些，回頭還會再送來的?！痹幱X著不是上策。

    霍榷攬她入懷，道：“這些你放心，我去回，定讓老太太、太太不會再放她們的人來。”完了便起身闊步出了上房。

    少時，就聽見一陣嘈雜涌進(jìn)，隨之哭喊懇求聲震天，但很快便被拖走了，恢復(fù)了安靜。

    在霍榷回來前，霍老太君和霍夫人那里便擺了飯，袁瑤過去服侍了，所以這會子就跟霍榷一道用飯了。

    就在霍榷把人給趕了沒多久，就見守戶悄悄地從侯府的后街后門進(jìn)了一個小院，屋里一個微微佝僂的婆子正等著她。

    守戶上前就給婆子跪下了，“好mama，您老可要幫幫我?！?/br>
    婆子趕緊下炕到院外去張望了幾眼，回來才對守戶壓低了聲音喝道：“作死，你嚷什么?！?/br>
    守戶抹著眼淚道：“我敢說那‘事兒’絕對沒人瞧見的，可二爺回來二話沒說就把我們都給攆了。好mama，你是知道的，我們一家就靠我這差事過活了，如今沒了這差事，你讓我怎么辦？”

    “好了，”婆子不耐煩道：“姨奶奶都知道?！庇行┎簧岬貜囊陆罄锩鰩讐K碎銀子來，“先拿去使，回頭姨奶奶會給你再找活。”

    守戶感恩戴德地磕了頭，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再說霍杙。

    霍杙回東院，宋鳳蘭讓人給霍杙更衣，又讓人擺了飯，兩人方坐下，就聽外頭的來回，“姨奶奶來了。”

    宋鳳蘭皺皺眉，心說真會挑時候，回頭就見官陶陽進(jìn)來福身了。

    霍杙卻頭都未抬，只嗯了一聲。

    官陶陽接過宋鳳蘭身邊大丫頭廣袖手中的銀箸，為霍杙和宋鳳蘭斟酒布菜。

    霍杙吃了幾杯酒，又吃了一碗燉得爛爛的野雞湯，才覺著身上有了熱氣，道：“喬氏那里可有這湯，病過一場最是要滋補(bǔ)的時候?！?/br>
    宋鳳蘭手上一頓，一時再美味的菜肴也沒了胃口。

    其實也不是霍杙良心發(fā)現(xiàn)，無端就想起喬明艷來的，這要從霍杙受了家法，告假家中養(yǎng)傷說起。

    前些時日，喬明艷跳了湖得了一場風(fēng)寒，頭些日子還瞧著藥石無用了，人掉膘地瘦下去，都說不中用了，不想這喬明艷瘦下去后，反而藥石就見效了。

    只是這大病一場到底傷了元氣，說以后怕是再難懷上了，可因此喬明艷不但嫵媚不減，還多添了弱柳扶風(fēng)，病似西子勝三分的姿態(tài)。

    那日得知霍杙受了家法，侍妾們都來看望，喬明艷那仿若強(qiáng)撐著一口氣的嬌弱，為他泫然而泣的神情，立馬把霍杙的魂都攝去了。

    自然告假家中養(yǎng)傷的日子，就喬明艷陪伴在側(cè)的。

    眼瞧著喬明艷死灰復(fù)燃，且霍杙對她的恩寵比往日更甚，宋鳳蘭把牙都快磨碎了，后悔當(dāng)日喬明艷病時未趁機(jī)要了她的命。

    故而宋鳳蘭倒是沒說話，官陶陽接了話過去，“大爺不知，如今喬姨娘脾胃最是虛弱，吃不得這油膩葷腥的，可不吃這些如何能養(yǎng)好身子？為此可愁煞了大奶奶，后聽大夫說燕窩就成，大奶奶就親自到庫房去挑燕窩，覺著不好又打發(fā)人去元國公府要了血燕來，給喬姨娘熬著吃。又聽喬姨娘說想要吃阿膠，大奶奶也打發(fā)人去買，可巧的是百草堂正好沒了，別處的大奶奶又信不過，就又巴巴打發(fā)人到百草堂分堂去買。說句掏心窩的話，大奶奶待我們這些姊妹沒有不盡心的，想來大奶奶還要當(dāng)家管事，更是要到老太太、太太跟前立規(guī)矩，勞心勞力的，我們瞧著都心疼，可二房卻還瞧不慣，隔三岔五的就來找大奶奶的不是，說大奶奶公器私用，中飽私囊，唉，妾都想為大奶奶喊一句，天地良心。”

    宋鳳蘭應(yīng)景地拿了手絹拭了拭眼角，“你別說了，家和萬事興，這些委屈我還受得住?！?/br>
    霍杙卻把著拍炕桌上了，“你是長嫂，她們竟然敢這般為難你，可見是霍榷這小子放縱的?！?/br>
    都用過了晚飯，各家各院便都到壽春堂去昏定了。

    袁瑤、霍榷和王姮到正院去接了霍夫人，一道去的壽春堂。

    到時，只宋鳳蘭和官陶陽在，正逗著霍老太君大笑不止。

    霍夫人領(lǐng)著他們見了禮，落了座。

    霍老太君臉上微微不快，對袁瑤道：“聽說你把漱墨閣里的人都給轟走了。我們府里歷來最是寬厚的，不說沒錯的，就是有錯的都會寬大著處理，沒有一起全攆了的?！?/br>
    袁瑤方要回話，霍榷卻說了，“老太太不知道，那些個下作東西都以為袁氏成了我的平妻不得了了，在院子里借著她的勢作威作福的。知道的是這些下作的東西狐假虎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輕狂的。她面軟不好處置，平日里就只訓(xùn)斥了幾句就作罷了?？晌衣犝f今早，老祖宗查辦了欺上瞞下以次充好的糊弄主子的事，這些下作東西竟然也沾了干系，我就覺著再不能留這些東西，索性就一起都攆了。”

    這由頭，霍老太君也挑不出錯來的，因著今早為了宋婆子，可是宋鳳蘭把一竿子人都拖下了水的。

    霍老太君哼了聲，面上依然不好看，宋鳳蘭俯身到霍老太君面前陪笑道：“老祖宗，二爺這般做也好，讓府里的都看看這下場，免得越發(fā)沒王法了?！闭f完又起身到袁瑤身邊，笑道：“當(dāng)日侯爺便說了，要我們以妯娌待之。那樣不管是月例、人手還是住處，都該添添了。”

    “既然如今漱墨閣里的人都打發(fā)，而二奶奶又最是離不開人的時候，我院里還有些人……”宋鳳蘭正說著，霍榷就把話給斷過來了，“說到添人，方才和太太商議了下，太太說，我們到底年輕不識人，請老太太掌眼才沒錯的?！?/br>
    霍老太君愣著看了霍夫人一陣，很快想起前一陣霍夫人給了西院四個丫頭，其中一個不甘寂寞既然去勾搭了霍榛，余下的也都鬧了笑話，把霍夫人的臉面都給丟光了，立時就明白了。

    可這般一想，霍老太君也顧忌了起來，要是她挑的人也做下那等事兒，她就更沒臉面了，于是道：“也該你們自己歷練歷練了，明日把人牙子叫來，你們自己挑，就是挑著不好使的了，回頭再賣了就是?！?/br>
    原來霍老太君不放心霍杙，便在東院放了不少人，那些人都跟過霍老太君的，宋鳳蘭不但不敢動她們，還得跟祖宗似的供起來。

    宋鳳蘭本想把那些人派到西院去的，不想落空了，又趕緊扯出了笑臉道：“既是如此，那今夜就只能委屈二奶奶了。再來就是住處，可不能再擠在漱墨閣，不合身份。我想了這幾日，事到如今唯有北院才合適了?！?/br>
    這話一出，所有都看向了霍夫人。

    這北院原是霍夫人有意要留給三爺霍榛成親后住的，比西院還要好些。

    宋鳳蘭這般安排，讓袁瑤壓了王姮一頭，給王姮添了堵，還讓袁瑤得罪了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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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鳳蘭說得合情合理,且都按府里的規(guī)矩辦的,還扯出霍榮的話來，就是霍夫人也不能說什么，所以要是袁瑤推辭了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可要是應(yīng)下了那就惹得霍夫人不快了。

    “多謝大嫂cao心了，只是前些時日，請三清觀的仙長給算了一卦,說了北方屬水,和她的五行最不相宜，更不利于我的子嗣，唯有漱墨閣才好?！被羧恫痪o不慢道。

    “可那怎么成,漱墨閣太小了。”宋鳳蘭佯裝思考了下,一拍手，“既然北院的風(fēng)水不適合二奶奶，不如讓大奶奶遷居到北院，二奶奶住楓紅院坐鎮(zhèn)西院，那就兩全了?！?/br>
    “呸，”王姮立時啐了一口，“好你個宋鳳蘭，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克她的院子給我住，你怎么知道就不克我了？”

    宋鳳蘭笑道：“看大奶奶說得，好像北院是煞位似的，見誰克誰的。這可是連太太都看得上的好住處，原還是要留給三爺?shù)??！边@話隱晦地挑唆了霍夫人和王姮。

    王姮不懂宋鳳蘭那些彎彎道道，但她有話說話直來直往的，“既然知道是太太留給三爺?shù)?，你還硬要安排北院給我們二房，你是想給太太添堵呢？還是想給我們找不快？”

    一時被揭穿用心的宋鳳蘭惱羞成怒了，“你……我原是一片好心好意地為你們著想，沒想竟然還被歪曲這么許多來，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br>
    “呸，”王姮又啐了一口，“既然杙大奶奶這般好心，那怎么不好心到底了，既然我們二奶奶住不得那院子，不如杙大奶奶過去住，騰出東院來給我們二奶奶，這樣你們大房居中而住，我們二房各居左右，為你們保駕護(hù)航，敬著你們那才是道理?！?/br>
    “你……”這下宋鳳蘭真讓王姮給逼得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這時從暖閣那頭傳來一聲大喝，“放肆?！本鸵娀魱p從里頭出來了。

    原來霍杙也早來了，只是多吃了幾杯酒在暖閣那里頭歇著罷了。

    霍杙滿面怒氣過來，對霍榷道：“二弟，長嫂如母，你們就這樣待你大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