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孟微微皺起眉頭。

    袁瑤稍稍遲疑了下，因她知道接下來的話定會激起韓家的譴責(zé)，但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必要時……暗中自戕亦要為之?！?/br>
    “住口?！表n孟拍案而起，“妃嬪自戕可是禍及家人的大罪?！?/br>
    “那父親有何高見？”韓施巧看韓孟。

    韓孟胸有成竹道：“裝病?！?/br>
    韓施巧又道：“裝什么病能瞞過宮中所有的杏林好手？就算能收買一個兩個，也不能收買了所有去。”

    韓孟頓時啞口無言。

    韓施巧來過握住袁瑤的手，“我都記住了。”口中雖是這般說，可心中卻不以為然，覺得進宮后風(fēng)波是會不少，但絕對不可能到那個地步了去，國法宮規(guī)可不是擺設(shè)，再者還有皇上在，是絕不能容陰私手段放縱的。

    以為韓施巧接納了她的勸諫，袁瑤心中的負擔(dān)輕了不少，余下的只盼霍榷能找人在宮中照拂韓施巧了。

    三月十六，天未明，韓施巧在親人不舍得目光中，華蓋、宮燈、宮扇、宮娥……悄無聲息地往皇宮而去。

    看著這樣離去的韓施巧，可能許多人覺得那是韓施巧一步登天的幸運，可在袁瑤眼中卻是無比的凄涼。

    冷冷清清，孤身一人……

    韓施巧的儀仗慢慢消失在街頭的轉(zhuǎn)角。

    也只是收回目光轉(zhuǎn)身的片刻，韓姨媽就倏然變臉，對袁瑤道：“瑤哥兒，昨夜姨媽想了一宿，覺得你擔(dān)憂的很是，既然侍寢已是不可避免，唯有乞求佛祖保佑小主今后能遇難成祥了。”

    韓姨媽用手絹拭拭臉頰上的淚痕，滿是擔(dān)憂繼續(xù)說道：“按理說全家都該去南山寺潛心修行為小主祈福，可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家中正是多事之時，我和你姨父都離不得。你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男子在寺中多有不便，而你二表妹又是個沒福氣，唯有你了?！?/br>
    “太太……”韓原瀚那里會不明白韓姨媽的意思，這是變相將袁瑤趕去寺里，而且歸期渺茫。只是韓原瀚剛開口便被韓孟的瞪目給制止了。

    韓原海和韓施惠不明所以，只唯唯諾諾在一旁。

    袁瑤看看韓姨媽又看看韓孟，目光澄清而通透，仿若能看穿了所有的偽裝和借口，讓人的丑陋用心無所遁形。

    “袁瑤愿意為小主帶發(fā)修行?！痹師o動于衷安適如常，語速依然略顯緩慢而從容。

    沒想到袁瑤輕易便答應(yīng)了，讓在場的人皆驚詫不已地看著她。

    不待韓家人反應(yīng)過來，“袁瑤這就去收拾箱籠。在這便算是辭行了罷?！痹幷f完福身離開。

    怕韓原瀚會去妨礙，韓孟讓他到垂花門外倒座的書房去，檢查他的功課。

    韓原瀚知道是脫不開身了，便找了借口悄悄遣了自己的小廝去向霍榷求助。

    ——晉*江*文*學(xué)*城*獨*家*發(fā)*布——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在從菩提園搬來這廂房住時就有收拾過了，來時東西不多，如今也沒增減些什么。

    韓施巧已經(jīng)進宮，袁瑤對這個韓家再無掛念，拿起包袱便外往走。

    韓施惠和張姨娘在正間拘束地等著袁瑤，見她走出來韓施惠想張口說什么最后卻只低下了頭。

    張姨娘知道在同住一屋時，袁瑤對韓施惠多有照顧，對于袁瑤被趕去南山寺她是不敢茍同的，可她在韓家微不足道，她能做的便是讓韓施惠送送袁瑤。

    韓施惠絞著手絹扭扭捏捏的，雖然在同住一屋時袁瑤有教了不少，可依然沒有大家閨秀的形容，可見韓姨媽的扼殺得有多成功。

    韓施惠也是鼓足了勇氣，才敢對袁瑤道：“我……我會到寺里看你的?！?/br>
    韓施巧走后，袁瑤一直淡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袁瑤抬手將垂在韓施惠臉側(cè)的一縷發(fā)絲撥至耳后，輕聲囑咐道：“胸存江海容乃大，腹有詩書氣自華。巧兒表姐你是模仿不來，因為你沒有她的底蘊，她的底蘊來自于她的學(xué)識，學(xué)她不如做獨一無二的自己?！?/br>
    韓施惠忽然想哭，以往在這家里只有卑微的張姨娘是真心想她好的，如今還有袁瑤，卻要走了。

    想到這，韓施惠剛要放聲哭，就見一個婆子進來福身對袁瑤道：“表姑娘收拾妥當了吧，太太在上房等著，有話要和你說呢。”那口氣沖得很，大有要是袁瑤不肯去，她就押解著袁瑤去。

    看來韓姨媽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袁瑤回頭對青素和青玉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回了話就來。”

    那婆子卻道：“太太吩咐了，青素和青玉也要一同?！闭f著頗有藐視之意地看著袁瑤，“這可是太太仁慈，有事對面鑼當面鼓地說清了，對誰都好。”說得好像給了多大恩惠般。

    屋里的人都怔了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袁瑤理理衣襟，儀態(tài)輕盈舉止得體地往上房去。

    上房門外守著一個小丫頭和一個身強體壯的婆子，剛到門外就聽到屋里低低的嗚咽聲。

    小丫頭將大紅團福紋的簾櫳掀開了，袁瑤進去就見前些日子才升做韓姨媽身邊一等大丫頭的紅荊跪在地上哭著，還有一個平日里粗使的小丫頭戰(zhàn)戰(zhàn)巍巍跪在門口，目光躲躲閃閃。

    袁瑤款步到韓姨媽跟前行過一禮，“袁瑤已收拾妥當，前來向姨媽辭行了?！?/br>
    韓姨媽繃著個刻薄臉，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碗，這才抬眼看袁瑤，“雖說我家待你沒錦衣玉食，可也沒粗茶淡飯苛待過你?！?/br>
    袁瑤微微挑眉看韓姨媽，把韓姨媽看得自己都覺得剛才那話有些底氣不足了，但就咳嗽了兩聲便揭了過去，繼續(xù)道：“但如今你又是如何報答我們家的？”

    “袁瑤惶恐，”袁瑤說是這般說，可面上卻無動于衷淡然自若，“不知姨媽這話是從何說起？”

    韓姨媽卻冷聲對紅荊道：“賤婢你還不從實招來？”

    紅荊哭道：“太太，奴婢真的是不知?！?/br>
    “我屋里的首飾、銀票、房契和賣身契這些個都交給你保管的，如今不見了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韓姨媽一挑眉向跪門邊的粗使丫頭，“你說?！?/br>
    粗使丫頭低著頭全身發(fā)抖，結(jié)結(jié)巴巴道：“回……回……回太……太太的……話，奴……奴婢昨……昨兒個灑……灑掃……院……院子時，看看……看到紅荊……jiejie拿……了包……包……東西……偷偷……偷偷……偷……給……給了……給了……”

    小丫頭越說越不敢說了，只剩下哭聲。

    “給了誰了，你倒是說呀?！表n姨媽吼道，關(guān)鍵時刻她怎么可能讓這些人xiele氣。

    方才去喚袁瑤過來的婆子自告奮勇地上前，給小丫頭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太太問你話呢，快說?！?/br>
    小丫頭頭都被打歪了，捂住火辣的臉頰泣不成聲道：“給……給了表姑娘。”終于一口氣說了出來。

    紅荊沖過去捶打著那個小丫頭，“你胡說，你胡說，昨兒個我連見都沒見過表姑娘，怎么就給表姑娘東西了？”兩人纏打倒成一堆。

    青素聽到袁瑤被栽贓頓時急了，可嘴拙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青玉則在一旁叫好，“……對，撕爛她的嘴，看這蹄子還敢不敢胡吣?！?/br>
    袁瑤眼觀鼻，鼻觀心，似沒見。

    “還不住手，”韓姨媽呵斥道，“再不住手都拖出去一頓板子。”

    兩個婆子將小丫頭和紅荊扯開，這才安生了。

    韓姨媽端起茶碗喝口茶，故作無奈道：“本來我也是不信的，可瑤哥兒你也看見了言辭鑿鑿的，一個說一個說沒，吵得家宅不寧倒是其次，污了你瑤哥兒的名聲才是緊要的。所以我就想，倒不如三口六面對清楚了，既還了你的清白，我也抓到了家賊，豈不是兩全了?！?/br>
    袁瑤一派任你風(fēng)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的淡定，“姨媽說的是?！?/br>
    韓姨媽正要高興，卻見在外掙扎了許久終于進來的韓施惠，大聲道：“回太太的話，表姐是冤枉的。昨兒個表姐一直和我一塊，不曾出過屋子?！?/br>
    “放肆?！表n姨媽的臉黑沉了，“沒規(guī)矩的東西，長輩說話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兒。張姨娘呢，還不快快把這不知輕重的東西拖下去。”

    張姨娘怯怯諾諾地進來將韓施惠連抱帶拉地出去。

    這事動靜鬧大了，童姨娘也過來看熱鬧了，可這回她學(xué)乖了沒做聲，就在院子外頭聽好戲了。

    見攪事的人走了，韓姨媽迫不及待道：“既然瑤哥兒你也是這個意思，那就當眾打開你的行禮包袱證明你的清白。”

    “是?！痹幓厣韺η嘤窈颓嗨攸c點頭。

    青玉不服，“姑娘，她們明明就是有心要欺辱姑娘，欺人太甚了。”

    “住口。”袁瑤話里的意思是在斥責(zé)青玉，可語氣卻完全沒有責(zé)怪青玉的意思。

    青玉只得將手中的包袱放上桌子。

    見包袱，韓姨媽跟餓狼撲食一般，也不假手于人，將袁瑤的包袱翻了七零八落的。

    就在袁瑤的一個小首飾盒里，終于讓韓姨媽翻出了一打銀票和一些散碎的銀子。

    “這不是我家的銀票是什么，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表n姨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瑤哥兒，我真的很痛心，沒想到你已變得這般不堪了，你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娘?！?/br>
    如今做賊的喊抓賊也就罷了，竟然還有臉面提起母親。袁瑤趕緊閉上眼，不想讓人看見她眼中的怨憤。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新年快樂?。。。?！

    正文22第四回聚散離合（三）

    攏共九百九十兩，足以讓韓姨媽樂得見牙不見眼了，可她得拼命地忍住不能露在臉上了，以至于面容都忍得扭曲了。

    實在看不慣韓姨媽這嘴臉，青素要上前去解釋，卻被此時反倒不惱了的青玉給攔住了。

    青素再看自家姑娘，也未急著解釋，一臉的坦然。

    韓姨媽接著翻，卻沒再找到她想要的了，輕聲嘟囔著，“還有房契呢？”

    這人想錢想瘋了吧，還想找出房契來，姑娘哪里來的房契？當日青素和青玉知道周家的人來，可不知道周家人到底來做什么的。

    這便是袁瑤當初冒險讓田嬤嬤和蘇嬤嬤將房契、銀子，還有賣身契一并帶走的不得已道理。

    “怎么連這兩丫頭的賣身契都沒有?！表n姨媽一副掘地三尺的模樣。

    青素和青玉一聽，竟然連她們兩人的主意都打了。

    青玉見袁瑤抿嘴一笑，也就不客氣了，故意靠近道：“太太想找誰的賣身契？”

    韓姨媽正找得入迷，聽有人問就答了，“青素和青玉的。”

    青玉攤手，戲謔道：“姑娘分給人?！?/br>
    韓姨媽下意識便問：“給誰了？”抬頭見的卻是青玉，唬了一跳，“怎么是你？”

    青玉笑道：“太太不是找我和青素的賣身契嘛，奴婢們再不出來告訴你一聲，就累著你翻找半日的勁頭了?！?/br>
    青素憤憤道：“太太不用找了，奴婢和青玉是自愿跟著姑娘的，沒有賣身契。”

    袁瑤早就將賣身契還給了青玉和青素，隨她們要走要留。

    韓姨媽頓時臉上一陣通紅，“誰要你們的賣身契了?！比缓罂吹绞掷锏你y票又覺得有理了，揚揚手里的銀票高聲道：“如今人贓并獲，總沒錯怪你們了罷，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青玉笑得更歡實了。

    對于韓姨媽的指控，袁瑤不以為然，反問道：“姨媽，你確定這真是你家的銀票？”

    韓姨媽象是怕袁瑤把銀票奪回去了，緊緊摟在懷中，斬釘截鐵道：“當然，不然你哪里來的那么多銀子？”

    這時候，青玉說話了，“哎喲喂，那真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不知韓家何時成了我們闌珊坊的人了，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br>
    “放屁?！表n姨媽頓時火了，甩手就給青玉一個耳光，把青玉打了個趔趄，“誰和你們這些個賤蹄子是一家人?！?/br>
    青玉一手捂住臉，一絲血紅滲出掛在嘴角還卻倔強地抬頭，恨恨地瞪著韓姨媽。

    袁瑤看過青玉的傷，不過是破了嘴角，斂了斂臉上的不悅這才又說話，“姨媽，這可怪不得青玉這般說，你可瞧清楚了，銀票上的印章可都是闌珊坊的。”

    韓姨媽不信一張一張翻看，果不其然，銀票上除了大興錢莊的印章還有闌珊坊的。難怪袁瑤這般坦然地讓搜包袱，因為不怕被扭曲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