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而下人,袁瑤已有青素和青玉伺候了,韓姨媽也就給了她一個粗使的婆子。 韓施巧和她的丫鬟知秋,一起幫著袁瑤主仆幾人打掃園子。 袁瑤和韓施巧將那張已經(jīng)掉漆蟲蛀的填漆床掛上淺粉的流水勾紗帳簾,那殘破的架子床也算看得過去了。 此時在擦拭佛龕的青素突然大叫了起來,“啊……” 幾人回頭,就見小佛龕內(nèi)被擦拭一新的佛像竟然在綻放著黃金的光澤。 “是金的!”青玉驚訝道。 韓施巧也以為然。 倒是袁瑤一笑置之,倘若真是純金的韓姨媽又怎會任它在這一放便是多年。 雖如此說,但袁瑤每日還是少不得在佛前點上幾柱香的。 而在袁瑤搬進菩提園的當天夜里,韓孟、韓塬瀚和韓塬海父子三人回來了。 正文8第二回寄人籬下(三) 此次韓孟帶兩個兒子回宗族,一是為了老族長去世新族長的繼任,二是為了給韓塬瀚記嫡母名下入族譜。 韓孟這一支在族里不過是旁支,但韓孟有官職在身,族中便給予他族老之職。 得了婆子的傳話,袁瑤便依禮來見韓孟。 韓孟見她,也未細說什么便讓她回菩提園休息了。 在袁瑤走后,韓姨媽告訴韓孟說韓施巧終于答應去選秀了,而關于袁瑤的安排,韓孟也只說了句讓韓姨媽看著辦。 袁瑤在回菩提園時,在穿堂耳房處意外遇上了韓塬瀚。 韓塬瀚穿銀灰的直裰,腰系絲絳,不算俊朗的臉上輪廓剛硬,不茍言笑,整個給人的感覺過于嚴肅冷硬。 “大表哥?!痹幐I硇卸Y。 會在這里遇到袁瑤,韓塬瀚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將那意外藏在他不茍言笑之下了,作揖還禮后,兩人簡單地問候了幾句便散了。 可在袁瑤走遠時,韓塬瀚卻回頭偷偷地目送著她進的園子。 韓塬瀚的目光很復雜,可細細品來卻也不難品出其中的思慕來。 當日在得了袁瑤下落的消息后,突如其來的驚喜幾乎讓他失態(tài)。 冷靜下來后,才想起父親要帶他回族中的事,這樣一來便要錯過袁瑤掛牌接客的日子了。 再來他也沒那么多的銀子贖袁瑤,權衡再三之下,他決定去找大meimei。 大meimei自小和袁瑤的情分深厚,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果然,大meimei讓他去找鎮(zhèn)遠侯的公子霍榷,道明是她所托,霍榷毅然答應相助。 如今見到袁瑤平安,他悠悠地松了口氣,這才去看童姨娘。 穿過玫瑰花叢,韓塬瀚掀開門上的簾櫳進去,只覺一陣過分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眉頭不禁皺起。 童姨娘剛好從里屋出來坐在炕上,韓塬瀚方要提醒熏香過重對身體無益的話,便見童姨娘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般,趴在炕幾上哭道:“大爺,幸得老爺和大爺回來得及時,不然奴家就要被委屈死了。” 韓塬瀚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童姨娘拿著手絹邊拭淚,邊冤屈道:“我也不過是想和表小姐敘下舊,安慰她一番而已,可巧姐兒卻對我大呼小叫的,還叫我滾?!?/br> 韓塬瀚面上不置一詞,冷眼繼續(xù)聽著。 童姨娘說完一樁,又道:“后來我不過是想為表小姐鳴不平,太太竟然將她安置在菩提園這等荒涼的園子,說了幾句,太太就扭轉(zhuǎn)黑白逼我換住處了,還說……”童姨娘絮絮叨叨,添油加醋的。 對生育了自己的這個姨娘,她的品性韓塬瀚是清楚的,但無論如何她對自己都是有生育之恩的,因此他也總是規(guī)勸的多。 可韓塬瀚規(guī)勸來規(guī)勸去總是老三篇,童姨娘聽多了,面上不說但心里卻早便嗤之以鼻了。韓塬瀚只一開腔她便開始哭天搶地的,“我好命苦啊,十月懷胎生下個胳膊肘往外的……” 韓塬瀚冷著臉道:“那你說你哪一樁是有理的?”指著菩提園的所在,“這前一樁,你和表妹何來的舊日情分可敘?你不過是想拿話作踐她罷了。再說這最后一樁,什么鳴不平,實則是挑撥是非的?,F(xiàn)在我跟前又盡是搬弄口舌,不就是想挑唆我去鬧個家宅不寧嗎?你當家里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點子想興風作浪的心思來。” 說到激動處韓塬瀚拍案而起,拂袖而起。 從未見過兒子脾氣的,嚇得童姨娘不敢再哭鬧了,只是回頭一想又越發(fā)地覺得自己可憐了,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 童姨娘這些年來不是沒想過要報復韓姨媽的,可韓姨媽在外經(jīng)營得一身的好名聲,就算她出去嚷嚷韓姨媽的表里不一,也沒人信她的。 越想越發(fā)覺得慪氣了,童姨娘發(fā)誓一定要找出韓姨媽的短處來,狠狠折騰。 …… 次日韓孟便將韓施巧的花名冊上報到戶部。 秀女三年一選,戶部將各處上報的名冊翻閱核對,調(diào)查風評名聲,這算一選。 這二選,就是選體貌。 各待選秀女由家人送至皇城玄武門,由戶部交內(nèi)監(jiān)引閱,挑出有病的、殘疾的、相貌丑陋的,余下的記名。 二選過后,戶部將記名的秀女匯總造冊,呈報皇帝。 皇帝決定選閱日期,進行最后的御前挑選,此為三選,又稱為殿選。 既然名冊已經(jīng)遞上去了,韓家也只剩下等的分了。 而袁瑤的日子更是簡單了,除了去給韓姨媽請安基本上連菩提園的門都不出的,韓姨媽想尋她的錯也是沒處找去的。 想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她又不知哪里來的錢銀自足的很,竟然也為難不了她。 這讓韓姨媽焦急了,就怕戶部早早的就來查他們家的風評,知道有個袁瑤在。 鄭嬤嬤便獻上計策來,“既然她這般不識趣,那怪不得老奴使些手段來了?!?/br> “不行,”韓姨媽立馬否決了,“你別忘了巧兒可是護著她的,太出格了,巧兒又要不依了?!?/br> “那如何是好?”鄭嬤嬤一時也沒折了。 韓姨媽擰眉思索,“容我想想……再想想?!表n姨媽習慣想事時四處張望,忽然靈光一現(xiàn),“那園子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鄭嬤嬤想了下,“那里還有什么值錢的玩意,就當年那老虔婆留下的佛龕還光鮮些,但也是不值一錢的東西,就住園子里的幾個丫頭如珠似寶的每天供著?!?/br> 韓姨媽一聽有譜,招手讓鄭嬤嬤附耳過來道:“你就說那佛龕……” …… “砰”的一聲大響,菩提園月洞門上搖搖欲墜的兩扇木門被人粗魯?shù)嘏拈_,震得門楣上的瓦礫沙石紛紛落下,墻內(nèi)的磚塊都松動了。 就見是韓姨媽派來給袁瑤當粗使的劉婆子,扭著肥壯腰身拎著個食盒進來了。 在園子角落的樹樁上扇著兩個風爐的青素看都不看劉婆子,專注于小風爐上的兩個小砂鍋。 在屋里的袁瑤和青玉也只是瞥了劉婆子一眼,這些日子都習以為常了,該看書的繼續(xù)看書,該刺繡的繼續(xù)刺繡。 劉婆子見園子里的人對她到來都無動于衷,便故意將食盒里的飯食用力地磕在東次間里的日月桌上,邊放還邊故意說給袁瑤他們聽到,“別人跟著主子體面,我跟著的卻是下九流都不如的,老臉都快丟光了?!?/br> 青玉從繡架上抬起頭來,“喲,劉大娘,雖說我們家姑娘是外姓人算不得你們家的主子,可你這般背地里詆毀你們家太太,我們家姑娘作為太太的外甥女可是也能教訓你的?!?/br> “你……好你個小賤蹄子,”劉婆子氣惱地指著青玉,“竟然敢胡扯,我……我何時詆毀太太了,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青玉不后退反而迎了上來,“奴婢哪里胡扯了,可是你自己說的,別人跟了主子都是體面的,你跟的卻是下九流都不如的。你主子不是你們家太太還有誰?” 見劉婆子指著袁瑤,青玉又補了句,“我們姑娘外姓人,可不敢算是你們韓家的主子。” “你……”劉婆子氣得將最后一碗飯狠狠地擱到桌上,提起食盒轉(zhuǎn)身就要走,卻絆到了桌邊的繡墩,整個人摔了個餓狗撲屎。 青玉毫不給面子大笑了起來。 劉婆子心中咬牙切齒道:“要不是太太交待不可鬧得太過給小姐知道了,老娘一定撕了這賤蹄子?!?/br> 袁瑤已經(jīng)從西次間放下書過來坐到桌前,“青玉不得無禮,劉大娘終是年長你許多的,還不去扶起來?!?/br> 青玉不情不愿,劉婆子則揮掉青玉遞來的手,自己站了起來,見袁瑤似是不太滿意地看著那些沒半點葷腥的飯菜,又幸災樂禍了。 劉婆子剛要抬腿走,便聽到袁瑤道:“大娘留步,這菜……” 沒聽完劉婆子就來勁了,“喲,表姑娘這菜怎么了?我們太太都吃得,你就吃不得了,可夠矜貴的?!?/br> 袁瑤笑道:“劉大娘誤會了,我是想說這菜賞你帶回去吃了。” 青素從外頭端著小砂鍋進來了,頓時香飄滿屋,讓劉婆子都禁不住饞了一下。 得了袁瑤的話,青玉將那盤炒都沒炒熟的白菜幫子塞給劉婆子,“您老出去時記得順手關了園門。” “哼?!眲⑵抛拥汕嘤褚谎?,便一瘸一拐的拖著摔疼的腳出去了。 青素邊掀開砂鍋蓋,邊小聲道:“幸好十三娘想得周到,事先預備了銀票給姑娘傍身,不然就要被這些人給為難死了?!?/br> 銀票那里是十三娘給袁瑤傍身的,是給袁瑤的活動經(jīng)費。 “罷了,”袁瑤擺擺手示意青素別說了,“反正我們在這也呆不長久?!弊疃嘁簿偷鹊巾n施巧選秀完了。 “砰”的摔門聲,主仆三人知道是劉婆子出園子了,正準備要開飯了,又聽到園外傳來韓施巧的聲音,“劉嬤嬤好大的氣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主子,里面的人給你氣受了?!?/br> 劉婆子在外囁嚅些什么,屋里的人沒聽清,但韓施巧要管事的罰了劉婆子一個月的月錢,她們是聽清了。 袁瑤到屋子的門口去,就見韓施巧臉色不佳的帶著知秋從月洞門外進來。 表姐妹一起進的屋,聞到香味韓施巧問道:“什么那么香?把我饞蟲都給勾了出來。” 青玉憤憤的剛要說什么,袁瑤一個眼神飄來,她只好咽了下去。 “是燴素什錦?!痹幍馈?/br> “好啊,你們開小灶?!表n施巧玩笑道:“娘那里都沒你這的好菜式,以后我就來你們這蹭飯了?!?/br> 青玉看不下去但又不能說什么,冷著臉道:“還有一個湯,奴婢去端來。” 韓施巧見青玉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但袁瑤含糊著應付了過去,她也就沒細問了,一頓飯吃到只打飽嗝。 “沒想到青素手藝這般了得,沒點葷腥也能弄得色香味俱全?!闭f著,韓施巧又打了個嗝,接過青素端來的茶盞呷了一口,前一刻還笑嘻嘻的,后一刻又黯然了。 “這茶不對嗎?”袁瑤試了一口,雖不是什么極品,但也是過得去的,比韓姨媽給她的茶沫子好多了。 當然這也是袁瑤用自己的銀子買的。 韓施巧欲言又止,看看屋里的其他人。 袁瑤聞弦歌而知雅意,讓青素她們收拾完就都出去,然后牽著韓施巧的手到西次間去坐。 才坐下還不用袁瑤問,韓施巧自己便將事都倒了出來。 正文9第二回寄人籬下(四) “我待選,霍郎怕是知道了,很是焦急,可我們又不便相見,他只能幾次三番地讓人來找我,可都被娘擋了回去?!表n施巧抓著袁瑤的手,“娘將門戶看得緊,我消息也遞不出去,可就算遞得出去我也是信不過旁人的。”說著,韓施巧哭了,“知道他不明真相而焦心,我也似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