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盛言楚滿眼笑意:“不賣可以租??!” “租?” 說這話時,鐘諺青叫的小船劃到了岸邊,兩人坐上船進到內(nèi)城。 盛言楚敞開胳臂搭在船沿兩邊,江面上微風習習,掃在臉上格外愜意。 舉目四望,兩岸邊的漁民比他去年七月帶著孩子過來時要多一些,好些人的膚色較之身邊的人都要黝黑幾分。 鐘諺青順著盛言楚的目光望過去,嘖了聲:“這些都是南域那邊逃來的難民,知府大人仁善,許他們進江南府避難?!?/br> 盛言楚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拿著魚叉站在岸邊抓魚,眼疾手快,一會的功夫就叉上來一條肥魚,和南域不同,近水的魚并非他們逋撈上來就是自己的,得向衙門過秤交錢,也就是納魚稅。 “他們現(xiàn)在住哪?”盛言楚問。 鐘諺青:“還能住哪?都拖家?guī)Э诘?,住廟里的籠房肯定不行,有錢的就在城里買個大院,幾家一起住,沒大院的就租——” 話還沒說完,鐘諺青恍惚回神,眼眸遽然瞪大,驚喜道:“楚哥兒,你這趟來不會是想將你那二十一棟宅子都租給他們吧?” “有何不可?”盛言楚收回目光,“起初讓你幫我買宅子,我便是這打算?!?/br> 鐘諺青驚訝地張大嘴,一臉錯愕:“那時南域的百姓還沒進城呢,你咋就能想那么長遠?” 盛言楚笑呵呵地伸出兩指搭在船板上回輕敲,沐浴在陽光下的嘴角微啟:“南域的人喜水,一日三餐都離不開魚蝦,他們往北邊遷徙,定會選那些水鄉(xiāng)之城。” 江面的小船穿梭忙碌的如春燕,不少漁民背著魚簍高聲吆喝著賣魚rou蝦米,另有浣衣女搬來大大小小的木盆蹲在河岸邊用力地揮舞著棗木做著棒槌,東邊起西邊落,聲音交錯相織好不歡快。 盛言楚微閉著雙眸感受著四處傳來的濃郁煙火氣息,續(xù)道:“靠北的虞城倒是個不錯的水城,可惜南域百姓適應不了那邊的氣。” 虞城潮濕的很,入冬的時間漫長,南域百姓常年生活在炎熱的海邊,去了虞城很難生活下去。 “所以他們能選擇的地兒只能以江南府為限,一路南下,披荊山、斬棘灣、淮安城、江南府,再有便是靜綏?!?/br> 鐘諺青見盛言楚將臨江一帶摸得這般清楚,下意識道:“楚哥兒,你別告訴我,你不止在江南府買了宅子…” 盛言楚搖頭而笑:“拼荊山和斬棘灣沒有,這兩處山城氣候冬冷夏熱,南域的人不會在這兩地停留。” 但也說不準,畢竟很多人家遠離故土是來避難而不是來定居,有些人還張望著南域毒水褪去后回南域呢,故而離南域不遠的內(nèi)陸鄴城最受南域百姓的喜歡。 可惜盛言楚在鄴城沒有人脈,否則他定在要在鄴城置辦一份厚厚的家業(yè)。 - 別看搭坐的小船十分迷你,只見船夫揮著船槳來回扒拉幾下,眨眼的功夫就將兩人送上了岸。 鐘諺青來時按照信上的要求將宅院的鑰匙和紅契都帶了過來,一上岸,鐘諺青就指著一處正對河岸的小宅子。 “喏,這一棟也是你的,這地兒可貴的很,費了我不少口舌和精力才從中人手里磨過來?!?/br> 說著從一堆鑰匙堆精準地拿起一把打開門。 小院雖然地理位置優(yōu)越,但真的很小,算是四合院,不過只有三面建了宅子,另外一面和隔壁相連。 盛言楚環(huán)顧一眼宅子,又翻看了下鐘諺青當初購入的價錢。 二千三百二十兩,的確算高價了,兩千兩銀子都能在京城買棟四合小院。 心中算盤合計了一番,盛言楚拿出包袱里的紙筆唰唰寫出一則招租廣告,另又寫了一張紙,交代鐘諺青。 “還得麻煩你找?guī)讉€游子書生幫忙多抄寫幾份,到時候悄悄貼在宅院門上?!?/br> 鐘諺青接過一看,嗬,其他二十處宅子也都明碼標了價錢,租得時限越長租金越少,上邊除此之外,還有醒目的地段和環(huán)境介紹,和尋常中人手中的圖紙不一樣,盛言楚寫得介紹很簡短,清晰明了。 看過后,鐘諺青興奮之余又有些擔憂:“楚哥兒,咱們越過中人出租宅院,那些中人怕是不會答應?!?/br> 盛言楚讓鐘諺青帶他去別的宅院看看,他好實事求是想想廣告語。 路上聽鐘諺青這般說,盛言楚挑眉痞笑:“我娘有個胞弟,在京城干過好幾年中人行當,據(jù)我所知,主家并非一定要經(jīng)過中人的手才能將宅子租賃或賣出去吧?” “理是這個理?!辩娭V青認同的點頭:“但中人都有幫派,不讓他們來,他們勢必要搗亂。” 盛言楚低聲道:“所以你讓那些書生貼得時候小心些,實在不行,我出點銀子找?guī)讉€身強力壯的漢子在一旁護著他們?!?/br> 總之他才不想將他名下的二十一棟宅子交給中人打理,中人抽成太多了,到他手上會損失一大半的銀錢。 “這倒是個好法子。”鐘諺青邊走邊說,才走幾步兩人停在了另外一動宅子前。 盛言楚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這一棟比之前那棟要大,但要破一些,看過后,盛言楚拿出紙筆繼續(xù)寫廣告詞。 如此反復,將二十一處宅子都看完后,兩人累得雙腿像是灌了鉛似的,實在走不到道了,兩人只好叫了輛小馬車送他們回鐘家。 - 當天晚上盛言楚進到小公寓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這回去南域上任,盛言楚當然要將盛小黑一并帶上,下江南時,盛小黑跟著他一起下來了,只不過他擔心盛小黑到處撒野闖禍,故而一下船他就將盛小黑扔進了小公寓。 今天是白霧到來的日子,盛小黑一進小公寓便直奔窗外,在外奔波一天的盛言楚進來泡澡時壓根沒見到盛小黑的身影。 這一年以來,盛小黑跳出二樓窗戶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盛言楚倒不擔心它的安危。 等白霧散了,盛小黑自會平安躥回來。 夜以深,又在江南府的大街小巷穿梭了一天,盛言楚早已累得心力交瘁,泡著泡著竟打起了瞌睡。 墻上時鐘滴答,睡夢中盛言楚忽覺脖子癢得很,一睜眼就看到渾身冒著寒氣的盛小黑這個瓜娃子在舔他。 掃了眼空調(diào),室內(nèi)溫度剛剛好,怎么盛小黑毛發(fā)上還掛著冰溜子? 可惜盛小黑不會說話,不然他定要和這狗東西暢聊一番小書房窗外的世界到底是何樣的風光。 躺在浴桶里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覺醒來后,盛言楚便再也無法安心睡下,睡不著索性拿出筆記本整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記錄日常的筆記本早已換了好幾冊,寶乾帝登基后,盛言楚特意另做了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專門記錄他和寶乾帝之間的事。 筆記本的時間線停留在恩科鄉(xiāng)試前,擼了擼盛小黑的軟毛,理好思緒后,盛言楚執(zhí)筆將最近兩個月發(fā)生的事一件一件的記錄下來。 補完日記,盛言楚開始制作江南府二十一處宅院租賃的賬本,全部做完后,外邊響起雞鳴聲,收拾好書房,陪盛小黑玩了一會后,他便摸出了小公寓。 - 江南府和虞城同樣都是水鄉(xiāng),但給盛言楚的感覺截然不同,些許這就是一南一北的差距吧,江南府的生活節(jié)奏比之虞城要慢很多。 盛言楚清早出去慢跑時,發(fā)現(xiàn)江南府的百姓十分注重朝食,隨便進一個小攤就能看到不下七八種吃食。 下午有官船從江南府出發(fā)去南域,他得趕在中午前將事辦好。 聞著味花五個銅板買了碗蓮子羹,美美喝完后,盛言楚往封家走去。 這回去南域上任,寶乾帝挑了六個醫(yī)術精湛的大夫跟著盛言楚一道去南域,見過大夫后,盛言楚旁敲側擊打聽到一位能切指的老大夫。 早在半月前,盛言楚便花重金秘密將老大夫請去了江南府,留在鐘諺青家的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做了手術,昨晚他已經(jīng)看過了,兩小孩都沒生命危險,但留疤是必然。 好在長耳的小姑娘切斷的耳rou面積并不大,長大后戴個大一點的耳鐺就能遮住傷疤。 盛言楚擔心的是封長生,老大夫去了江南府后,第一個見得其實是封長生,據(jù)其父封定海說,老大夫能順利的切耳斷指,但對小長生額間的魚鱗,老大夫直言難以下手。 “小盛大人您可算來了?!碧漳镒咏剐牡赜⒀猿M屋,紅著眼眶抽泣:“我家長生就是不見好,才剝了一片鱗就疼得哇哇大叫,都三天了,那傷口還冒血珠呢!” 盛言楚心下大駭,現(xiàn)在外邊天氣燥熱,傷口最容易感染,何況小長生是個一歲孩子。 “大夫沒幫著止血嗎?” 說這話時,盛言楚已經(jīng)撩開簾子進到屋內(nèi),一進去就和一老者撞了個正著。 “盛大人?”季大夫揉揉眼,粗啞的老嗓子吐出驚訝:“您沒去南域?” 盛言楚扶好險些被他撞倒的季大夫,溫聲行禮:“季大夫安好,我過來看看小長生,晌午過后再往南域趕。” 季大夫不無悲傷,引著盛言楚來到小長生的床前。 搖床上的小孩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盛言楚,小嘴委屈的癟著,翹卷的濃黑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見到盛言楚,小長生不知為何哇哇大哭起來。 陶娘子忙心疼的上前將小長生軟軟的身子抱起來滿屋子顛著哄,只孩子額上的傷太疼,便是有親娘的溫言軟語也不起效。 盛言楚將大老遠帶來的銅鈴撥浪鼓拿出來逗小長生,依舊止不住小長生的哭啼,小小的嗓子咿咿呀呀哭啞了都沒歇,幾個大人聽著心里皆不好受。 季大夫將盛言楚拉到外邊說話。 “盛大人,實在是老朽技藝不精——” 盛言楚忙道:“不不不,您已經(jīng)盡力了?!?/br> 季大夫遺憾地嘆了口氣:“這孩子得盛大人相救是萬幸,只可惜送到老朽手中時已經(jīng)過了拔鱗的最佳時期,其實早該在剛出生三個月時就送來的?!?/br> 頓了頓,季大夫又急急道:“不妥不妥,孩子太小了,極為怕疼,我一拔他就哭,可憐見的?!?/br> 盛言楚方才細細地看過了小長生的傷口,比陶娘子說得要好很多,拔掉鱗片的那一塊肌膚已經(jīng)在慢慢結痂,但比他在小長生剛出生不久后拔得那片要艱險的多。 他拔掉的那一塊如今都看不出紅印,恢復的極好。 來回踱了兩圈,盛言楚忽問:“以您的醫(yī)術,您覺得小長生剩下的鱗片可清除的掉?” 有沒有疤痕現(xiàn)在都不在考慮范圍了,最重要的是將所有的鱗片都拔干凈。 季大夫佝僂著身子上前一步,小聲道:“不瞞盛大人,難。” 瞥了眼屋里哄孩子的封氏夫婦,季大夫低聲又道:“有一兩片鱗隱有往rou.縫深處長的跡象,不僅如此,周邊的肌膚出現(xiàn)硬化,依老朽的經(jīng)驗,多半額間日后還要冒鱗片…” 盛言楚頭皮一陣發(fā)麻,怎會這樣? 屋內(nèi)的哭聲漸止,封定海粗糙的大手抹開淚,抱著封長生出來見盛言楚,看到白嫩嫩的小包子,盛言楚趕忙收起面上的錯愕迎上去。 趁封定海不注意,他伸手摸了摸小長生飽滿的額間,果真如季大夫所言,指腹所到之處比旁邊的肌膚都要硬一些。 “小盛大人?!狈舛êR粋€硬漢哭得哽咽難言,“您說該咋辦才好?我前兒去看了小耳朵和小豆子,那兩孩子傷口都開始長粉rou了,我家長生卻還是這般糟糕…” 小耳朵和小豆子是另外兩個孩子的名字,因盛言楚在暗中尋訪兩小孩的親生爹娘,故而沒有給他們起正式的名。 盛言楚將哭得打嗝的小長生抱進懷里,親了親小孩奶香軟滑的臉頰,哄著小長生咯咯笑了兩聲后,大人們跟著盛言楚來到外邊。 “封大哥,”盛言楚深思后將自己的想法道出來,“不若你跟著我一道去南域吧?” 陶娘子一下尖叫:“回南域?不行不行——” 封定海按住妻子:“你別急著回駁,聽聽小盛大人怎么說。” 陶娘子扯動嘴角強笑,歉意地沖盛言楚道:“您說,您說?!?/br> 盛言楚斟酌了下繼續(xù)往下說:“陶娘子的顧慮我清楚是什么,但小長生的病緊迫,這次我去南域上任,官家派了好幾位大夫相隨,多是解毒的好手,不若您二位跟著過去,好讓幾位大夫幫著看看?!?/br> 季大夫附和:“老朽只擅截肢,解毒確實不如盛大人帶去南域的那些前輩,您這孩子毒素不輕,再耽擱下去后患無窮?!?/br> 盛言楚覺得有必要讓小長生吃點老皇帝藏在洛書門后的解藥,但那玩意他還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制作而成,總之小長生能不能吃解藥,先讓那些老大夫看過之后再做決斷。 封定海有些猶豫,支吾道:“宋城是我本家,我哪里是不愿意去…” 說著將早已泣不成聲的陶娘子擁入懷中,啜泣道:“實在是我家長生險些就死在宋城碼頭,那等傷心地…”